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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章一百二十四 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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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朝云急了,拔腿直追上去,徐旷一愣,亦紧紧追在她身后。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朝云一直追到军营门口,却见吉光那抹雪白的身影早已远去,她忙掉头回去,却又和徐旷撞到了一处。
“哎哟,你怎么跟着我!?”朝云痛苦地捂着额头,“徐旷,你故意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去追夫人了,怕你万一有个好歹的。”徐旷像个犯错的小孩一般低下脑袋,“你别生气啊。”
“我哪里得空和你生气?”朝云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往回走,“我得去追小姐,她一个人冲出去太危险了,我得去追她。”
“夫人为什么会冲出去?不会是我方才送来的书信里写了什么要紧的事吧?”徐旷二话不说便拽来一匹高头棕马,大步跨上去:“你别慌,我这是千里驹,我去去就回,定能将夫人护送回来!”
他刚要调转马头,却见朝云一把拽住他的衣袍:“不行,你等等我,你若是寻到了小姐,这一路上也不好侍奉,还是得我也跟去才行!”
说罢她就要上马,徐旷慌忙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跟我同乘一匹?”
“我轻得很!你不是说这是千里驹吗?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了!”说着,朝云抓着马鞍想要往上爬,徐旷无奈,只好伸手拽了她一把。
二人飞快地冲出了军营,追随着吉光消失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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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色之中的旷野上,吉光脑中不断地默念着“快点,再快一点”。
身下这匹汗血宝马颇有灵性,此时似是听懂了她的祈祷,有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吉光从未骑过这么快的马。
事实上,凭她的骑术根本无法驾驭这么快的千里马。但她默念着父兄教给她的技巧,匍匐着身体,尽量地将自己贴紧马背,感受着千里马奔腾的起伏,渐渐与马融为一体。
眼前漆黑一片的幽交边界,如今有如一副硕大的舆图在她面前缓缓铺开。
那些闲暇时阅读过的风土民情、地理志异,如今付诸现实,在她眼前呈现出了最真实的轮廓。
天地山川、崇峦山隘,她在沙盘上推演过的每一个角落都仿佛有了生机一般,正在遥遥朝她招手。吉光如一个出生在交州的土人一般轻快地驾马越过障碍,奔向更深处、更危险的密林当中。
她从未有过如此自由的时候,即便眼下迫在眉睫的事焦灼着她的内心,可她的双眸仍然掠过这些名山大川,尽情呼吸着原野的气息。
山风在她耳畔呼啸而过,吉光背心沁出的汗珠已经渐渐干透了,她提起了百倍的精神聆听着山野当中危险的声音,灵巧地避开那些威胁。
她总是习惯将事情反复推演到绝佳状态,力求最稳定而保险的策略。
而如今她只身穿营而出,甚至来不及带上任何随从,这绝不是理智的决定。
倘若不是灏京城传来的家书太过让人震撼,她绝不会选择在今夜奔袭千里。
可是她不能不去。
就算是冒险也一定要立刻赶到魏迟身边去——她猜测,她应该已经知道灵蕴是谁了。她惧怕那些人利用灵蕴的身份诱骗魏迟继续南下。
如今想来,那些细若游丝的证据如今齐齐在面前显现。
从无棣关离开之时,吉光还记得江灵蕴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似是不愿魏迟再追查“灵蕴”的下落。
既然只是一个死去的军医而已,她的身份到底有什么不可言说之处?
魏迟从苍梧关寄来的手书,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了起来。曾经隶属于魏肃的旧部,为何要向魏迟隐瞒他亲生母亲的下落?
但这些都只是吉光一人的怀疑。
真正让她醍醐灌顶的,是来自灏京城平南公府的家书。
蒲小娘再三叮嘱,切勿让魏迟深入交州,切切,切切。
吉光隐约觉得那答案就宛如交横藻荇之下游弋的鱼,她方才瞧见一方掠影,却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她只能继续驰骋在交州的密林之中,顺着队伍行走的痕迹努力追上去。
无论如何,不能让魏迟再继续深入下去了,不管理由是什么。
吉光不知道,与她远隔千里之外的魏迟已经十分靠近交州与南越的边界。
那里有一条只有交州少数土人才知晓的河流,因为太过湍急和狭窄,被当地人成为无名河。
可就是这么一条河流,竟然成为了宋王即将南下逃亡的必经之路。
魏迟率领着精锐顺着湍急的河流一路往下,沿途抓到不少残兵游勇。魏迟命人就地审问,竟搜罗出不少的舆图。
部下将舆图递给魏迟,魏迟蹙起眉来:“这已经是截获的第几个人了?”
部下道:“大人,已经是第十个了。他们身上都有交州部分区域的舆图。虽然单拎出来看并没有什么,但组合到一起,竟然也能零零碎碎地拼凑出交州的布防……”
“宋王这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一旦他逃亡南越境内,就势必会献上交州的舆图作为筹码。”魏迟攥紧了拳:“主力军还有多久能赶到?”
“流星马昨日便已经率命送到了各个军营,如今主力军应当正在急行军,不出三日便会赶到。”
“三日……”魏迟抬头看了一眼即将渡白的天色:“传令,继续前进。宋王的主力军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可是大人,我们的人马恐怕无法抵抗主力。”
魏迟看了一眼疲惫不堪的精锐部队,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全军原地休整,挑几个体力好的人跟我一同去河堤看看。”
说罢,魏迟忽然身子一歪,肋部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没能站稳。幸好部下及时将他扶住,急道:“大人,您是不是和宋王交战时留下了伤?”
魏迟摆了摆手,“并无大碍。”
吉光的计策到底有了效果。
连日来,幽州兵马从交州四面八方传来了捷报,交州的叛军已经被全面压至天险五岭,有许多叛军首领已经投降。
得知主力军已经疾行至都庞、萌渚岭,离无名河堤已不过半日路程,魏迟便决定率领奇兵先行封锁河堤,让宋王无路可退。
此时,宋王的一支亲信残部狼狈逃窜,一路行至无名河古道岸边,这里早早停泊了几只南越模样的小船,几个南越人赤足站在船沿上,用十分标准的大殷话道:“宋王殿下,不知吾王向您索要的礼物如今在何处?”
宋王狼狈不堪,几步便跨上了船只,压低了声音道:“我把东西交给你们,你们能保证我在南越的安全吗?”
那南越人微微一笑:“吾王乃大显圣女降世,自然言出必行。”
宋王嗤了一声:“南越竟然让一个女人称帝……”
“殿下说什么?”
宋王一转眼珠,“我说昊天大行皇帝身为女人,能坐到皇位实属不易,我十分佩服。”
南越人的眼神愈发崇敬:“吾王圣名,自然不能与你们大殷女子相提并论。殿下,您说的礼物到底在何处?”
宋王话音未落,却见密林当中传来一阵呐喊,宋王残部顿时慌乱不堪,走投无路之下纷纷跳上南越人的船。
宋王见那精兵的领头之人正是魏迟,额前不由地渗出冷汗:“快,快开船!”
南越人看了他一眼:“这位是……?”
“幽州牧魏迟!这厮十分狡诈,我便是败于他的手下。你切莫被他缠上!快开船。”
谁知那南越人却并不理会宋王,只是遥遥地注视着魏迟,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你究竟在等什么!?”宋王终于忍不住,一把夺过那南越人手中的绳索,大声招呼部下立刻动身划船。
魏迟一行在湍急的河流堤岸险险停下,却见宋王和南越人的船只急速地向下游划去。
魏迟纵马勉强追赶着他们的船,宋王站在甲板上大声嘲笑道:“魏迟,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功夫了。你还是回去劝劝圣上,让他加固交州的城防,不然总有一天我还会杀回来的。”
魏迟并不理会他的嘲讽,视线聚焦在前方,他用力一夹马肚,乌骓马便甩开长腿,极快地飞驰起来,几乎与船只齐头并进。
宋王脸色微微一变:“前面就是南越国境,你不要命了吗?!”
不知何时,魏迟的部下已经被他甩在了身后。魏迟的视线落在遥远的峡谷一线天当中。
那是大殷和南越的交界,倘若跨过那条峡谷,宋王携带的舆图便会流入南越,交州便危在旦夕。
宋王忽然睁大了双眼,他看见魏迟脚踩马磴从马上站起,他微微屈膝,放任乌骓马尽情驰骋的同时将大半身子都倾向了河流,然后奋力一跃——
那一瞬仿佛凝滞,魏迟眼中,湍急的河流和宋王拔刀都变得极为缓慢……
他不经意瞥见那南越人的脸上并无惊骇恐惧,而是带着诡异的微笑,朝他用中原之礼躬身拱手拜道:“魏大人,灵蕴在南越静候君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