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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章一百零八 口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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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吉光被来人吓了一跳,“云霜”二字险些脱口而出,她忙将人从马上拉下来,匆匆给魏迟递了一个眼神,带着云霜避开耳目躲进了平昌府后宅。
只有何进还在马上傻笑:“原来这女使是夫人的旧相识啊,那这事不是好办多了?”
魏迟按捺住揍他一顿的冲动,朝何进勾了勾手:“何进,下来。”
何进忙从马上跳下来,喜滋滋地凑上去:“魏兄我跟你说,这回在边关截下这女使,多亏我机敏过人……”
魏迟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你们是在哪儿碰见她的?”
“在客栈里啊,我和兄弟们正商量着抓到特使以后该怎么办,这小女子便上来说她就是特使,要我们速速带她来平昌府。”
魏迟忍不住问:“你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没有啊。”何进摸了摸后脑勺,“刚见面倒有些诧异,朝廷竟然就派了她一个人来。但仔细一想,估计是她听见我们要围堵特使,这才怂了,乖乖送上门来免得吃苦头,哈哈哈她还挺识时务!”
魏迟瞪了他一眼:“你可曾见过她乘的舆车?可曾见过她拿的旌节?可曾查检过她的官印或文书?”
何进的声音顿时小了:“……都不曾。”
魏迟狠狠剜了他一眼,背着手走了。
何进赶忙跟上去,忙不迭道:“魏兄,此女子不会是刺客吧!她方才和夫人一起进了后宅,万一……”
“你管那么多干嘛?”魏迟回身踹了他一脚:“叫上周敏一起出城,给我老老实实迎接到特使再回来。”
“是……”何进灰溜溜地走了。
再说吉光拉着云霜进屋,只让几个贴身侍婢知道了,又命朝云将离此处不远的玉屑斋打扫出来供公主居住。
云霜笑道:“三年不见,你如今也愈发谨慎起来了。”
吉光心中惴惴,手脚发凉,此时接了携云递来的汤婆子暖了手,这才缓过神来。
“云霜,你怎么会跑到齐州来?皇城里丢了公主,我怎么一点消息也不知?”
“你不知便对了,这样大的事,宫中上下恐怕都瞒着外面,哪能让你们知道?”
吉光见她模样清瘦,从前那珠圆玉润的鹅蛋脸削尖了不少,可肩膀却明显宽了些,身量比从前更健壮,于是便问:“你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云霜和携云笑道:“瞧你主子问起来便问个不停,先去厨房给我弄些现成的饭食来。”
携云道:“如今不是饭点,厨房里不知剩些什么。”
吉光忙道:“这怎么行,携云去让膳房忙活起来,弄些好菜来。”
云霜按住她,“等你那席面置办好,我早饿死了。不必另起炉灶,只捡些婆子丫鬟们吃的粗食,热热地呈上来便是。”
吉光只好吩咐携云去拿,只见携云带着几个小丫鬟一一端上来嫩焯黄花菜、鸡汁五香面,还有几碟酱瓜酱茄酱萝卜等小菜,最后才上了一道火腿炖肘子,云霜眼睛都亮了,抓起来便啃了几口,看来像是饿极了。
等她风卷残云地吃了一多半,吉光这才问:“你还没说,这回是为何要从灏京城逃出来?”
“父皇……我爹要我嫁给沈约的孙子。”
“沈放?”吉光脱口而出,“那可是个混不吝。”
云霜摇了摇头,“是沈约的小孙子,叫沈孚。我不愿意,便趁订婚之前自请到皇陵祭拜,趁山上戒备森严,才从灏京城一路往东逃了出来。走到齐州地界,听见那个姓何的大胡子在议论特使之事,我便冒充了一下,没想到他还真上当了。”
“多亏是遇上了他,若是遇到旁人,恐怕还不到平昌便拿你去邀功了。”
云霜激动道:“说到此,自从我来了青州三地,见四处欣欣向荣,没有半分从前那饥荒遍地的景象,想必这里面一定有你的功劳。”
吉光忍不住笑了:“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算不上什么功劳。”
“你就别谦虚了,我常听这沿途的百姓提起你,心里骄傲极了,我可想告诉他们你是我的挚友,但又怕被人识破身份,只好作罢了。”
吉光正色道:“云霜,虽然我不愿你委身沈孚,但你一直漂泊在外总不是个办法,你有没有想过日后在齐州留下?”
云霜笑了笑,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小吉光,我想清楚了,我要去南边参军!投军报国,建功立业。”
“什么?……”吉光忙拉住她,“云霜,我知你功夫了得,但若是军营当中有人识破了你的身份可怎么办?”
云霜摆了摆手:“小吉光,你博古通今,一定知道我姑姑的名号吧。”
吉光略一顿住:“你是说长春公主?”
云霜大笑道:“谁人不知长春长公主?她是第一位率军突破额吉雪山的将军,不仅收复永、漳二州,重铸南境三百里防线,还将与大殷有世仇的南越国牢牢封锁在雪岭关下,隔着越川五险震慑南越长达十八年。吉光,我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吉光心中为之震撼,怔了半晌,忽然听见门外有人喝彩:“好志气!”
说罢,却见魏迟推门进来,将一枚平昌府腰牌放在案上:“公主既然在齐州暂居,便请收下这枚腰牌,日后若是从军亦可用其登记身份。”
吉光凑近一看,惊道:“这怎么是周敏的腰牌?”
魏迟摆了摆手:“我让他重新申请补办一个就是,谁让他这名字可男可女呢?”
云霜从吉光手中接过腰牌,笑道:“那我便多谢这位周兄了!”
吉光见她将腰牌收起来,却担心道:“眼下四方不稳,也只有青州三地算是时局安稳,你若是从军,不如就从齐州做起……”
云霜摇了摇头谢绝她的好意:“在齐州从军,受你们的庇护,那多没意思。”
魏迟拦住吉光的肩安慰道:“早就听说公主功夫了得,就算家兄来了也未必打得过她,何必担心呢。”
云霜不料听见魏迟提及李慎,神色忽然一滞,精神气蔫儿了下去:“小吉光,我一路跋涉,今日便先回去歇息了。”
吉光敏锐地捕捉到她这一异样,却并不揭穿,只是让携云送她回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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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十数日,真正的特使终于踏入了平昌府的大门。
来者年岁并不大,不过二十岁出头,却正是盛气凌人的年纪。
见了魏迟吉光二人,只见他将手中特使节猛然顿地,只听“锵——”地一声巨响,他扫视众人,目光落在吉光身上,冷哼一声:“本使来之前,未曾料想平昌府竟然允许女人议政,当真逾越祖制。”
魏迟闻言便蹙起眉来,紧握佩剑的拇指微微挑起剑柄,似有拔剑相对的意思。
一旁的何进等人亦杀意四起,被吉光瞪视,这才安分下来。
吉光不动声色地按住魏迟的手,朝来使微微一福:“贵使远道而来,妾身也不过是随夫君见礼罢了,并不会贸然议政。”
使者抬着下巴,睨了她一眼:“李氏女,久仰大名。沈孚来此之前,听闻家中姊妹都是夫人旧识,可还真巧。”
吉光心中一惴,她没想到朝廷特派的亲使竟是云霜提及的那位沈氏子弟、如今的朝廷新贵沈孚。
魏迟注意到她的异样,心中戒备不退,只上前将她挡在身后,对沈孚道:“沈大人若有圣谕要传,不如正堂有请。此处人多眼杂,下官担忧有人冲撞贵使。”
沈孚唇角浮现一缕讥笑,他作势要从怀中掏出圣旨:“魏大人,真抱歉,圣上命我速速宣旨,怕是等不得了。”
魏迟脸色铁青。
既见圣旨出,他必要当场接旨。
但如今他们正身处府门之外,若是沈孚故意坏事,将圣旨内容宣扬出去,便会立即激起民愤。
吉光机变道:“贵使见谅,礼部有训,凡接旨必须将使者请入净室方可宣读。此处人来人往,灰尘飞扬,实在不能请旨,望贵使见谅。”
沈孚冷冷扫了她一眼,“还说你不会议政?”
魏迟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将沈孚的嘴撕了。
吉光却坦然一笑:“关乎礼节之事,妾身怎能坐视不理。难道沈大人家中女眷不尊礼法?”
吉光有意无意地提及当日沈氏姊妹在平南公府受辱之事,沈孚勃然大怒,又无法当众提及此事,自是剜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走进府中。
来到正堂当中,沈孚似乎消气了,他古怪地看了吉光一眼,并不急着将圣旨展开,却提问道:“有一事,本使倒想问问魏夫人。”
“贵使请讲。”
“最近可否有灏京城的故友前来平昌府探望?”
沈孚话里有话,吉光一听便知他在试探自己,于是便从容笑道:“灏京城远在千里之外,妾身平日也不过与亲友有家书往来,并不曾见过故旧。”
魏迟自然也知道沈孚是在怀疑云霜的下落,于是便冷冷催促:“贵使方才不是急着宣旨?为何又顾左右而言他?”
沈孚一听他话里带刺,冷哼一声:“奉圣上口谕,齐州知州魏迟需尽快剿灭海匪,开释浚县知县檀越等人,限接旨三十日内履行,否则革职查办。”
魏迟闻言,脸色铁青,抬头看着沈孚:“口谕?沈大人方才在门前作势要掏出圣旨,结果只是传了一道口谕?”
沈孚轻笑一声:“圣上传给本使的就是口谕,你难道因为只是一道口谕便抗旨不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