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之樱花》哈尼雅

108、第一百零八回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就是一张方桌子，四张长板凳，一个贴墙而靠的陈旧衣柜，一张下面可以烧火能让床没那么冷的炕，还有一个普通的茶壶和两个缺了口的茶杯。

　　这就是房内仅有的陈设。

　　房内就一扇窗和一扇门，窗户开着可以看到屋子后面的菜田。

　　狄樱坐在桌前，正对着窗外，而莫雨坐在她对面，背对着光线，两人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打破这一室的沉默。

　　狄樱真的没有料到莫雨会追上来，要知道她根本没做好再和莫雨见面的准备。何况，这个再见如此之快，才几天功夫他们又见面了。

　　一室沉默，蔓延而开的是一种名为尴尬的词汇。

　　狄樱不知道如何打破沉默，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开口，感觉莫雨在生气。

　　莫雨盯着狄樱，狄樱也盯着他，两人对视着谁都没移开各自的视线。

　　莫雨拎起面前的茶壶，壶里有水，给自己和狄樱各倒了一杯茶后，莫雨放下茶壶，将其中一个杯子推到狄樱面前，自己则拿起面前的茶杯，换了个没缺口的位置喝了一口茶。

　　茶水很淡，跟白开水没什么区别，放下茶杯，莫雨淡淡开口：“没什么和我说的吗？”

　　沉默被打破了，狄樱看着莫雨，缓慢地摇了下头：“我觉得没什么可以和阿雨说的。”

　　手下意识攥成拳头，莫雨看着她，唇边溢出一丝讥讽：“呵，你还真是……无情。”他在念出最后两个字时，眼底染上了一丝红，狄樱知道他很生气，可生气又能如何？如果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出那般抉择的。

　　“阿雨，你还记得有一次小月牙在山里走丢了，村里的人都去找她，然后我使用术法将她找到的事吗？”狄樱不想同莫雨把关系搞僵，但有些事她觉得还是说说清楚比较好。比如，她已经知道了当年发生些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没有那些记忆。

　　莫雨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及小时候，下意识回道：“自然记得，小月不见了，陈叔多急啊，还好你机灵，领着我和毛毛在山里头寻到了小月。”等说完，莫雨愣了愣，随后眼底划过一丝不敢置信。“你，你记起来了？”

　　狄樱笑了笑：“在昏迷的那四天里看到了这些我遗失的记忆，虽然我很讨厌那个黑衣人，可我不得不感谢他将这段早就被遗失的记忆重新摆在我的面前。”说起那段记忆，狄樱的口吻也跟盘观者一样，淡淡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阿雨，你还记得在激浪庄的事吗？”

　　提及激浪庄，莫雨的拳头握得死紧，这段过往是莫雨和穆玄英都不想再想起的。那是一段噩梦般的经历，也是那段经历致使他和穆玄英走上了两条路，甚至狄樱分别了整整十二年。“为何提起？”

　　“我在那时候其实已经死了。”狄樱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些记忆，因为她死了七次。

　　莫雨一愣，有点不明白狄樱这话的意思。

　　狄樱笑了笑，神色坦然没有半分怨恨。“我被激浪庄的人抓住后被关押在你们俩隔壁，他们对《空冥诀》势在必得威胁利诱都有，希望我说出来，可我是真的不知道《空冥诀》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俩身上被托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受不了酷刑，我暴露了自己不是人的身份……”说到这里，狄樱低下了头：“那激浪庄的主人发现我不是人，当时骇极了，直接将一把剑插|入了我的胸膛把我杀死了。其实，这就是人，看到与自己不一样的人都会产生恐惧，甚至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举动。那是我第一次死。”

　　莫雨从来不知道这些，他甚至不清楚激浪庄到底对狄樱做了哪些残酷的事，如今听着她说的，莫雨的心脏竟揪了起来。

　　“第二次死是他们发现我没死，害怕之余找了个方术士，那个人有点本事，一眼就看出我是人与大妖的混生子，甚至体内灵力充沛。那人在知道我被杀过一次没死后就琢磨着从我身上炼取些什么东西可助他修为增长。他有一邪物，可吸取别人的灵力，第二次死便是他用那邪物吸取了我所有的灵力，致使我枯竭而死。可惜，我阿娘给我的灵力哪是别人想拿走就拿走的，我活了后，那些灵力又回到了我体内。这也让方术士气急败坏，对我下了狠手，直接震碎了我心脉，那是我第三次死……”狄樱清晰记得她每一次的死法，每个死法都令人痛苦。“第四次……第五次……甚至是第六次，每死一次我都会遗失一段时间的记忆，有可能是两三天的记忆，有可能是数月的记忆，也有可能是长达一年的记忆……第六次被杀死是因为被剖开了胸膛，取了我体内之丹的缘故。那方术士真的有本事，可惜本事都用在修炼邪术上面，那一次你们发现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不记得你和毛毛了，可看到你们那拼命的背着我跑，我下意识地想帮助你们，所以才会在醉蝶东林的时候想要替你们引开激浪庄的人……第七次，激浪庄的人抓到了我，那方术士把我的头狠狠砸在石头上，甚至害怕我逃跑，用石头把我给活活砸死了……”声音中带不起丝毫起伏，她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甚至连脸上都没有其他表情。

　　“别说了——！”莫雨忽然间站起来，他用力过猛，那长椅子直接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巨响。

　　房外的人听到这一声响还以为里面发生了什么，只见小七一脚踹开门走进去就看到狄樱坐在长椅上，而莫雨用红红的眼睛死死看着狄樱。“……你是想告诉我？是我害你遭受了那些痛苦吗？”

　　狄樱摇摇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狄樱死了。”

　　站在房外的人听了狄樱这话一头雾水：“……？？”

　　倒是仡芈察觉出了什么，细眉微微拧到了一起。

　　“她死了七次，每死一次就会遗失记忆，就像人死后会过奈何桥，饮孟婆汤一样，前尘之事再也不记，从今往后了断前缘。”说出这话，狄樱看上去很平静，实际内心没比莫雨好哪里去。这番话其实是她一早想好的，为了有一天和莫雨了断了这前缘，那时候在紫源山的半山腰上互通心意，她是真的很高兴，可高兴之余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有一天她和莫雨还是要分开了。

　　无论他们现在如何，到未来的某一天还是会分开的。

　　狄樱不喜欢要死要活，她不希望自己有一天要经历那些所谓的生离死别。

　　她想得太多，又不希望自己的未来经历长痛，所以只能现在经历短痛。

　　“这话你在那日说过了，我也明确告诉过你……”莫雨想说什么，可狄樱却打断了他。“可你能保证你能活得和我一样长吗？”

　　这话一出，莫雨下意识没法接话了。

　　“我们俩的生命是不对等的，我们的世界也是不一样的，于我来说，你只是人，一个凡人。”这话说得比较伤人，可狄樱必须要说，她要让莫雨认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俩之间的差距。

　　说完这话，狄樱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人生在世总会经历分别，而人的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这些人有些会陪你走一辈子，而有些人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转过身就不会在记得。阿雨，我便是你生命中的过客，以后你就再也不会记得了……”

　　丢下这句话，狄樱转过身准备离开。

　　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人，狄樱冲小七笑了笑后，直接绕过她走了出去。

　　不是狄樱无情，也不是她太决绝，而是为了日后必然会发生的事做好一切准备。她希望莫雨好好的，在没有她的日子里过得比以后更好，本来他可以很好的，是她不该出现在他生命中，扰乱他的生活。

　　狄樱离开后，小七看着莫雨，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樱儿，你到底对樱儿说了什么？”小七潜意识里认为是莫雨说了什么让狄樱不开心的话。

　　莫雨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忽的冷笑：“我对阿樱说了什么？还是阿樱对我说了什么呢？”他的眼睛都红了，可他却没有露出任何暴怒的模样，只是冷静的回头将倒在地上的长椅子搬起来放好，随后自己也走出了房间。

　　小七有点懵，狄樱和莫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的话她完全听不懂，看样子是要分开的意思吗？难道是狄樱发现莫雨并不适合自己？想要分手？！

　　薛坚和李无衣对视一眼，也为刚才的事莫名其妙，但男女之事他们插不上话来，只能看看。

　　仡芈半垂眼眸，她慢慢回头去看早已没了人影的方向，眼底有着浓浓的忧色。

　　狄樱说的那句话她感触很深，可有些东西哪是自己说了算的呢？

　　缘之一字，岂是自己说丢掉就能丢掉的？若真那么简单，这世上又岂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

　　狄樱那句话看似说给莫雨听的，实际上不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么？

　　她是在告诫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