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女》白羊座张文君

11、空房间

　　1

　　在阿虎看来，婚姻是一种利益的等价或不等价交换。十三年前，他娶了比自己大八岁，相貌也丑陋的有钱女人，那是他第一次结婚，随后，在十三年里，凭着身价不菲的资产和过人的外表，他结了五次婚。

　　为此，他赚了更多的钱。

　　男人在金钱面前，比女人还要把控不住。不过，已经年近四十的阿虎早已不需要靠出卖自己挣钱，他赚得够多了。

　　他现在的老婆是一个姿色平平，年龄又大阿虎一轮的老女人。不过，阿虎没有离婚的意思，但他对其它女人也没有停止追求的想法。

　　在他五次短暂的婚姻中，他先后和十来位有过婚外情，即使被老婆知道，也不当回事，大不了就是离婚。

　　这其中，有大发雷霆，过一段时间又和好如初的，也有愤而离婚的。阿虎早已乏味。他曾有过一段难忘的恋情，长达七年，那个女孩叫易霓裳，自那以后，他就像换了一个人，再也不相信爱情和女人。

　　“女人只是生育的工具而已。”

　　阿虎曾无数次在醉酒的状态下哭出来。没有爱情，婚姻又是什么？阿虎琢磨了很久，心想，没有爱情的婚姻就像没有人住的空房间，看起来敞敞亮亮，实际上死气沉沉，类似于行尸走肉，只是简单地重复着婚姻的过程。

　　试问，多少人都过着这样的人生？太多，太多了。

　　他最新的情妇是一名二十一岁出头的安大学生。虽然大家都是靠自己赚钱，可是，阿虎心中仍然鄙视着这样的女人。

　　鄙视归鄙视，在吃完饭后的一小时里，二人从洗手间一直做到床上。最后，他叼起一根烟，意味着告一段落。

　　阿虎并不是有意在事后抽烟，就是想抽罢了。他也不明白，男人事后为什么要抽烟。s应该是一件比较放松的事，可是，他最近却发现越来越累。

　　这并不是他来找她的惟一目的，来之前，他甚至只想和她聊聊天。可是，鬼使神差地，他们又恢复原状。既然包养了，就成了一种应尽的义务。这种感觉令阿虎有些紧张，如果以后没有了感觉，和上山就没区别了。

　　“你嫌我年纪大吗？”

　　阿虎一直很清楚，日本女孩也都如此，不过是为了点零花钱就随便找陌生人，大一伦算好的，甚至有可以做爷爷的，年纪方面，阿虎还是很在意，毕竟不是一二十岁的身体了，无法满足年轻人。

　　“嫌啊，可是，你是我的客户，我的任务是服务好你。”说完，姑娘还比了个剪刀手，煞是可爱。

　　说实话，阿虎贪恋的不止是她的年轻，更重要的，她的性格很好。他喜欢和她聊天，几乎无所不谈。

　　“你看上我哪？”

　　这是她说出自己叫成都后的问的第一个问题。

　　“漂亮啊。”

　　“瞎说。我有自知之明，像你这样的人，肯定是越年轻越漂亮，我有自知之明，在学校，我都只能算普通的。”

　　阿虎只能对着她一直笑。

　　他没有告诉她原因。

　　“你老婆很丑吧？”

　　阿虎默默点点头。

　　“你是在找平衡感。”

　　阿虎没说话，她说对了。如果没有爱，有钱人惟一能做的就是找女人。可是，找女人又是为了什么？并不单单是那个，更多的是一种慰藉，弥补内心失去的东西。

　　2

　　这回，离上一次来找成都已经过去小半个月。成都看到他一点也不汤唯，《色戒》中梁朝伟好久没来，汤唯说了一大段话，可成都就简简单单一句，“吃饭了吗？”

　　“没有。”

　　成都也不打扮，抄起一件夹克衫就挽着阿虎的衣袖，阿虎双手插进裤兜。二人走在路上，似父女，又宛若初恋的小情侣，

　　“就这家。”

　　与成都的聊天中，阿虎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以前没说和不敢说的话，都可以和她说，虽然，他不清楚，成都是以客户的需求还是真的喜欢，不过，也没那么重要。

　　他是真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感觉。虽然，她永远不会爱上他。无关年龄，他和她性格上仍然有差异。

　　阿虎从未害怕过被离开，可是，和成都在一起久了，却出现了这种感觉。他明白，绑定她的只有金钱而已。

　　他确定对成都的不是爱情，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对人产生过这种情感。他厌恶这种情感。

　　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火锅。平常，他们也不会聊尺度太大的话题，一来，外面人太多，二来，阿虎兴趣不大。

　　“有件事，想请你帮我个忙。”

　　成都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你说。”

　　阿虎欲言又止。“一会儿看电影时再说。”

　　“哦，好吧。”

　　吃得差不多了，阿虎不停地对表。之后，在路上买了一点水果，阿虎领着成都进了一家电影院。影院孤寂得像恐怖片，才十点已经没了人。

　　“看《头号玩家》吧，我喜欢斯皮尔伯格。”

　　成都不情愿地点点头。阿虎笑笑，他知道，成都肯定会犯困的。

　　买了两张票和两个3D眼镜，阿虎搂着成都进了八号包间，电影马上就要开场，里面只有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在二人的最上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一直拿着手机在调试，阿虎见过这类人，他是来偷拍的。

　　“坐好。”

　　“嗯。”

　　电影开场后，果不其然，成都就昏昏欲睡。她一醒，就问放到哪了，二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到前女友希望腿长一些，阿虎还把手在成都的腿上不停地做着比划，成都也忘了提醒他，上面还有人。

　　场面很刺激，二人又聊了些其它话题。

　　“里面有致敬《闪灵》的镜头。”

　　“没看过。”

　　“最好看看，是一部好电影。”

　　“嗯，好。”

　　“你上大几？”

　　“大一。”

　　“学什么专业？”

　　“推销。”

　　“有这专业？”阿虎摸摸头脑。

　　“推销自己嘛。上大学还不是为自己镀层金，其实，说穿了就是为了嫁好点，”成都整了整刘海，道，“我长相普通，如果不努力，以后就是个老妇女。”

　　阿虎惊讶于她的成熟。二人聊到自己的启蒙，阿虎坦诚是上学时在网吧，那时，快播还没有被封。成都说，是和闺蜜在出租屋，偶然发现了那种片，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算是保守的人。”

　　成都被逗乐了，一颗虎牙熠熠生辉。“你居然也算保守。”

　　“曾经的我。”

　　“现在呢？”

　　“想通了。去他妈的矜持。”

　　“看来，你受过很严重的伤害。”

　　阿虎心里一惊，他不太愿意探讨自己的隐私。可今天，他破例了。他和成都说起了易霓裳，说起了他和她的分分合合。

　　“就是她改变了你？”

　　“她是个坏女人。”

　　“一直拿你当备胎，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阿虎不知该如何说起。

　　“好了，我不该和你讨论这些。”

　　“没什么。”

　　之后，电影放映到最后三十分钟，成都又睡着了。阿虎抚摸着她的小手，手很细，她的脸不是那么美，但很耐看，小小的，透着机灵劲儿。

　　如果不是还有一个人，说不定，他已经吻了她。

　　与其上床，阿虎更愿意牵着成都的手，感触从未有过的平静。放松，是钱买不到的。多少人花钱，去上香，去捐资助学，就图个心里安慰。

　　阿虎曾经和成都说过。“我和你之间不是爱情，更像是一种亲情。可是，谁会恋爱都不谈就能产生亲情？”

　　“你带给我的是父爱啊。”

　　阿虎皱了皱眉，他的三个女儿和成都差不多大，两个在国外，一个在北京。过几年，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

　　电影快结束前，阿虎把她叫醒。他本来想抱着她离开，但想到自己的年龄和身份，只好放弃。他可不愿意被当成捡尸的怪蜀黍。

　　出了电影院，走在不再繁华的女人街，最近天气变化莫测，晚上还有些小冷。车子就停在不远处。

　　“买点油炸回去。”

　　于是，二人走近烧烤摊，成都点了几样荤菜。

　　等待的时光，成都和阿虎坐在了一旁的花圃旁。

　　“你看，这花好像蝴蝶，是不是蝴蝶花？”

　　阿虎看过去，一头雾水，只好点点头。

　　望着这个可爱的女孩，阿虎内心并不平静。听成都说，家里催得紧，明年她就要和一个相亲对象完婚，证都领了。

　　“只有今年，我才能和你在一起。”

　　阿虎听完，沉默了一会。

　　“希望你幸福。”

　　“我并不喜欢他。”

　　“为什么要嫁？”

　　“又不是爱情，只是婚姻。不需要喜欢。”

　　“不喜欢也可以嫁？”

　　“不喜欢，你不也娶了。”

　　阿虎笑笑，也对。

　　阿虎开车把成都送到小区外。她打开车门，阿虎却不下车了。“今天，我不住你这。她今天让我早些回去。”

　　“嗯，好吧。”

　　“你看见那个男人了吧？”

　　“哪个？”

　　“电影院里的。”

　　“他，他怎么了？”

　　阿虎顿了顿，道，“他就是易霓裳的老公，明道。”

　　成都一惊，脸上顿时一片茫然。

　　“他？”

　　“该怎么办，我会告诉你。晚安，宝贝。”

　　说完，阿虎开着路虎离开，留下成都在苍茫的夜色中发呆。

　　3

　　一个礼拜后，成都的手机响起，“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唔喔唔喔，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在哪？”

　　“又去看电影，可是，这都十二点了，我想睡觉。”

　　经不住阿虎的循循善诱，成都只得认命。

　　在影院门口，成都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望着精气神儿很足的阿虎。

　　“先进去吧，一会儿跟你解释。”

　　根本不需要他解释，一进去，成都就什么都明白了。又是三个人包场。除了他们二位，另一个是明道。

　　“来，你先睡会儿。”

　　成都接过阿虎递过来的眼罩，很不耐烦地睡起来。她像婴儿一般，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她醒来，揭开眼罩，《狂暴巨兽》都出字幕了。

　　她没有看见阿虎，却发现明道已经坐在她身旁。

　　在那一刻，她懂了，阿虎的计划是让自己勾引明道，从而报复伤害过他的易霓裳。成都在心里说，这样做太不男人，可，她没办法，这也是工作。

　　“你爸爸有公事，给了我一千块，让我送你回家。”

　　成都只好对着他假笑。“我爸爸总是瞎操心。”

　　“心疼女儿也正常。”

　　“那我们走吧。”

　　在路上，成都知道，原来偷拍刚上映的电影是他的一份兼职，他的主职是一家装修公司的员工，老婆在家带孩子，孩子还不满一岁。

　　从他的口中得知，他的太太比他大一轮，是个有两儿子的老女人。成都分析，易霓裳该有三十五六。

　　“过得还好吧？”

　　“怎么说呢，将就着。”

　　“理解，理解。我听一个做影楼的朋友说，去他们那拍结婚照的，十之八九婚纱照还没拿，婚就离了，还有一回，新娘在不停地哭，摄影师就问她原因，她说，怀孕了，摄影师也是木呐，就问，好事，哭什么，新娘哭得更厉害，不是新郎的。最后，摄影师尴尬地拍完了。”

　　“啥影楼，我和老婆拍结婚照时，她也怀孕了。”

　　二人都开始笑起来。

　　送到小区门口，二人挥手告别。明道一走，阿虎的路虎就开过来，让成都上车。成都微微皱眉，“你应该打个招呼嘛。”

　　“怕他疑心。”

　　“接下来，该怎么办？”

　　“有他号码吗？”

　　“嗯，留了微信。”

　　“过三天再找他。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出轨。”

　　“然后呢？”

　　“然后？”阿虎笑了，道，“让易霓裳知道。”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她。”

　　阿虎停顿片刻，道，“爱的人可以忘，因为爱过无痕，可是，恨过的不行，时间越久，恨意越深。我的恨早已深入骨髓。”

　　成都上前就抱着阿虎的额头亲了一下。

　　“你好可爱。”

　　“我？”

　　“不说了。这个忙属于工作范畴，所以，我会帮。”

　　“还有一件事。”

　　“什么？”

　　“你或许要和他睡觉。要拍视频的。”

　　“这都不是事。他长得也不赖。”

　　阿虎在心中“咦”了一声，随后叹口气。“我以为你会拒绝。”

　　“不会的。我是专业人士。”

　　“事后，我会额外给你加钱。”

　　成都回过头，眼睛竟有些湿润。“你是第一个包养我的客人，也是最后一个。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阿虎心里一咯噔，有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很好。早点睡，宝贝。”

　　4

　　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只消半个月，明道就成了她的囊中之物。可，阿虎却开心不起来。

　　他一遍一遍回忆着成都最后的那句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是出于工作，还是

　　他已经半个月没去过成都那儿。老婆天天做美容，买包包，打麻将，对他一直很放任。他也和她保证，有外遇也不会离婚。

　　现在，他不得不考虑了。

　　毕竟，包养这种事是分时间段的，就好比明星签的公司，终究有到期的时候。而明年，成都就是别人的老婆，就算续约，又能撑到何时。

　　“我想，我是太过依赖。”

　　可是，如果离婚，我会损失一大笔钱。这是婚前，他和现任太太的约定，还签了合约，白纸黑字，无法更改。

　　金钱和女人，孰轻孰重？！

　　这天，他接到成都的电话。“他约我晚上十二点去开房。”

　　“哦。录像设备都准备好了？”

　　“嗯，我做事，你放心。”

　　“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你呢？”

　　成都在另一边不说话了。

　　“你做得很好。”

　　成都勉强笑了笑。“明天，你是不是就把录像带寄过去？”

　　“差不多。”

　　“不知道录像机会不会把我拍好看点。”

　　“你很上相。”

　　“我现在除了睡觉就是自拍。”

　　“这才是我要的女人。干嘛让自己那么累。女人就要懒一点，男人才会喜欢。太辛苦，把身体搞坏，他也不一定心疼，何必。”

　　“你说得对。”

　　“那个？”

　　“什么？”

　　“谢谢你。”

　　“没事。这是我份内事。你付过钱了。”

　　挂掉手机，阿虎却似乎听见了对面的哭泣声。寻思良久，他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在电话簿上，他的开头字母是M。

　　“喂，是我。计划取消。”

　　“明白。余款何时能打过来？”

　　“明天。”

　　打完电话，老婆走过来，伸出双手。“又输了，阿拉手气背。给我拿一百万。”

　　“我给你一个亿加现在的别墅、加上北京、杭州和苏州的物业，另八辆跑车。”

　　老婆被吓了一跳，以为他开玩笑。

　　“打发要饭的撒。”

　　“你想要多少？”

　　待她发觉丈夫是认真的，并没有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她叼起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实物我不要。给我现金吧，两亿，不算多，孩子我一个人养。”

　　阿虎摸了摸下巴。

　　“明天办。”

　　5

　　阿虎和成都婚后有了第一个孩子，取名裳海。

　　为了成都，他一年没去公司，在家陪她坐月子，请了月嫂、保姆和保镖，还有专门的司机载她去购物。

　　可以说，他已经彻彻底底爱上了她。

　　他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孩子出生后，成都第一个打给女儿的亲生父亲。“她叫裳海。”

　　对方立即说，“明裳海，好名字。”

　　再后来。

　　“我爱你。”

　　“我也是。”

　　“你要格外小心，不要让他知道，他老婆买通你逼他离婚的事。”

　　“这两夫妻一个秉性，一切都源自利益，他不是利用你试探我吗，幸好你第一天就告诉了我，不然，我也做不成他太太。”

　　对方在另一边乐不可支，道，“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专业的。”

　　“在夜总会做过就是不一样。”

　　“你也并不爱我，对吧？”

　　“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也一样。你知道自己像谁？”

　　“像谁？”

　　“唐泽雪穗。”

　　成都的眼神很坚定。

　　“没错。即使你死了，我也一次都不会回头。我也曾被男人彻彻底底地伤过。在遇见阿虎之前，我就不再相信爱情和男人了。”

　　“那么，婚姻也一样喽？”

　　成都蹙蹙眉，继续说，“你知道婚姻的本质吗？”

　　“坟墓。”

　　“非也，”眼见女儿在摇篮里乱动，成都打算挂断电话，说，“婚姻是不相信爱情的人最后的避难所。”

　　在另一头，对着监视器，从婴儿监听器里听见所有对话的阿虎，默默垂下了眼泪。

　　他又明白了另一个真理，专情的男人是得不到真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