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自杀?他杀? ...

  •   防城墙下建立了一条足有两百米的拱桥,作用鲜为人知,十来年前刚开通时,情侣们喜欢结伴游玩,垃圾丢得到处都是,常年累积,加上无人清理,最终与浑浊恶臭的江水浑然一体,变成人们不再留恋的过去。

      人们索性破罐子破摔,将这里当作垃圾站。

      虽然肮脏、恶臭,仍然会吸引某一种人光临,那就是捡废品的老头老太。桥头连接着码头,码头上经常都有停靠着渡轮,对面就是丁佩的娘家大渡口。

      这天,与往前一样,是一个安静的下午,阳光和煦,照在江岸边,驻足的人不多,但很明显都是不知恶臭的情侣。

      拾荒老人徐伟只要不下雨,自己也没病,就一个人独自走到这里忙活一下午,待夕阳西下才恋恋不舍地回家。他的家就在离这里不远的玉琳路,四中附近,每天步行近半个小时就能赶到,儿女都不在家,老伴也走得早,他又不懂麻将、牌九,拾荒不是为钱,只为排遣寂寞。

      像他这样的独居老人太多了。

      昨天,离渡轮近的地方都被他捡光了,收获满满一麻袋的塑料瓶和纸盒,今天,他打算走得远一点,朝相反方向的桥洞深处碰碰运气,那里经常不见阳光,黑漆漆仿佛地狱深处,平时极少人经过。

      他今天来得有点晚,耽搁了,所以打算捡完桥洞就回家。

      天色渐渐在变暗,江水连绵不绝地起伏着,许伟手里拿着铁棍和电筒,东敲敲西碰碰,桥洞内垃圾挺多,但有用的不多,以零食包装袋为主,若细看,有的应该已经是十年前的产品。

      老人不声不响地继续寻找,但由于年龄偏大,手脚不利落,一个趔趄就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这时,他还没有感觉到把他绊倒的是什么。

      他努力撑起身子,想站起来,大喘了一口气,手一撑地竟摸到另一只手。第三只手。老人吓得不轻,连忙拿起电筒照照,地上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恶臭瞬间袭遍他全身,可是,他无力动弹。

      此时,他应该和尸体一样,面色都是苍白的。

      恐惧逼迫他不能动,也逼迫他勇敢地动起来。他几乎是用爬地出了桥洞口,花了好几分钟才见到光明,他第一件事就是大声疾呼,但没人听见,很显然情侣对浪漫的黄昏更有兴致。

      “有死人呐,死了人啦,”他边喊边试图用铁棍撑起身体,很快,他就做到了,但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硬朗,速度很慢。

      “大爷,你说什么,”总算有一对年轻情侣注意到他。

      “桥洞下有死人,”徐伟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在叫嚷,旁边的姑娘赶紧拉着男友要走,老人喊道,“你帮忙报一下警噻?”

      情侣当没听见一样,瞬间就消失在人海。

      “哎,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连我这老头都不如,”刚说完,走过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头在175左右,浑身肌肉,看上去跟一台战车般,“这位先生,我腿脚不便,你能帮我报警吗?”

      “被抢劫了吗?”中年男人眼睛四处巡视,没有看到劫匪。

      “不是,桥洞下面有死人,帮忙报警好不好,”许伟近乎哀求地看着他,中年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掏出手机立刻拨打了110,不到十分钟,接警的同志就赶到了现场。

      从车里一共下来四个人,两名正规的警察,另外二人抬着担架,身着白衣,一看便知是局里的鉴识人员,俗称法医。

      冷风嗖嗖地吹。

      “是你报的警,”年轻的刑警找报案人了解情况,得知拾荒老人是第一发现者后,转而去问徐伟,“大爷,你大概是什么时间发现的?”

      “你让我想想,我是四点才从家出门,大概四点半来这里,在附近找了一圈,花了近二十分钟,然后才朝桥洞里去,在里面被尸体绊倒,然后爬出洞口,所以,发现尸体的时间在五点前后,误差应该不大,可是,尸体一看就已经在水中浸泡了好几天,连样子都看不出,”徐伟说完,吴靖安都愣住了,这不像一个大爷会做的口供。

      “您记性很好,”吴靖安夸赞道。

      “不好不行,医生说看探案剧有助于提防老年痴呆,所以,我最近一直有看。”

      “那,你有没有发现陌生人,”吴靖安眼光放亮,也许大爷还能提供更多的线索。

      “有啊,”拾荒老人嗫嚅道,“我就是那个陌生人,这里,我是第一次来。”

      吴靖安打发走这位老人,和身旁的老刑警一起交流。

      “你怎么看,紫叔,?”吴靖安冷不丁地问从警十来年的紫金陈。

      “自杀吧,尸体并没有被拖拽的痕迹,根据法医的推断,也符合自杀,我以前一个同学就是这么死的,跳入江中,溺死后被江水冲到岸边。调查一下死者的感情状况,八成是为情所困,现在的年轻人动不动就寻思,真是不懂珍惜生命,”紫金陈一脸的愤慨。

      “我也认为是自杀,只是,他到底是从哪里跳下去的呢,死在这种一点都不浪漫的桥洞,如果不是被拾荒老人发现,恐怕还得待个十天半个月,等江水涨潮才会漂回江面,”吴靖安脸色铁青着,“有发现遗书吗?”

      “这里太黑了,再叫几个人来吧,现在即便有手电,还是什么都发现不了,就算有遗书,怕也留在自杀的地点,哪会在这,兴许早被江水冲跑了。”

      “说得也对,”紫金陈借着灯光才敢看了看四周,黑洞洞地,如果要自己一个人来,除非里面是曹操墓。

      法医打开闪光灯,给周围每个角落都拍了照,尤其是尸体的呈现状态,务必都保持在一定的范围内,然后,二人在周围转了转,抓了些看似可疑的物品进证物袋。

      “小雷,抓够了,这里垃圾太多,证物袋不够用,得找垃圾车来,别抱太大期望,根本不会有任何线索,你和我想得一样吗?”周法医戴着口罩仍感到一阵眩晕,“他应该是自杀不会错,挣扎的痕迹也正常,也没有外力造成的伤,不过尸体腐烂得好生厉害,起码也有十天半个月,到今天才被发现真是幸运,如果再晚一点,尸体又被迫在江上漂,不知何时才会浮出水面。”

      “自杀这点大致不错,你可能没有发现,等送到验尸房就能看得真切,死者额头和左手肘部都有轻微擦伤,最大的原因或许是从围栏往下跳的时候,额头和肘部碰到了墙体,然后整个人掉下了江。不可能是被人推下去,如果是被迫掉下去,额头虽然会碰到墙,左肘却不会,人应该是直接掉入江中,人会瞬间晕过去,你看,这墙可有十来米呢,不管从哪推下去都一样。”

      “会不会是死后扔下去呢?”周法医又提出新观点,“还是等尸检后再说吧,毕竟生前死后造成的伤痕对我们而言是小菜一碟,马上就能分辨出。”

      “照片都拍好了?”小雷问道,“赶紧回去整理出来,他们还等着要呢。”

      “其实不用这么急,办自杀案也不是一次两次,也不用还家属什么公道,总之,比谋杀案轻松很多。晚上到大白家打麻不,他刚才约我了?”周法医说到麻将,兴奋不已,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作为一名法医,常年和尸体打交道,能有机会赚活人的钱,要开心得多。

      “最近手气不佳,还是不玩了,老婆又该唠叨,房贷车贷都还没还完,像我这样的月光族,你们老一辈是无法体会的,”小雷说得情真意切,边说边准备好担架,和周法医一起抬起尸体往光亮处走。

      法医走后,紫金陈才想起,忘了布置警戒线,将现场先围起来。匆匆忙忙间,他也跟着法医的脚步来到了光亮处,天色渐暗,他凝视着昏黄的江水,心情也复杂起来。

      自杀的第一现场是首要任务,当然这也要看能不能先找到死者的身份,如果他生前确有自杀的倾向,那么,调查谋杀也就没有太多必要。

      查还是不查,就看家属的态度了。

      随后的调查还是等法医作出进一步推定再说。

      吴靖安和紫金陈双双回了警局,刚坐下喝了一杯茶,就被急着下班打麻的周法医叫去验尸房,说发现一些线索,需要和他们二人商量。

      “根据从男尸身上发现的物品分析,他是十三天前由上海浦东坐动车来到安庆,这是从内衣口袋发现的车票,时间显示为6:23到10:26的车次,历时4:03,时间是3月9日,也就是说,死者最早在3月9号跳的江。”

      “老周果然厉害,”紫金陈微微颔首,这下也算有些眉目,知道了大致死亡时间,只需一步步走访,询问当天见过死者的人即可,当然啦,如果知道他的身份,也许就不用这么麻烦,毕竟是自杀案,根本轮不到刑警出马。

      “你还有发现,对不对,”还是吴靖安了解周法医,他是出名的爱卖关子,“快跟我们说说,改明儿我做东,请你和小雷吃涮锅。”

      “说定了,别后悔,”周法医又变得严肃起来,一字一句地说,“从死者胃液里提取出了未消化的食物,应该是牛肉面和桂林米粉,这些肯定不是哪个普通人家会招待客人的食材。”

      “牛逼,要不大家喊你周一刀,”紫金陈满脸献媚,“可是,安庆市大大小小的面馆数不胜数,要从何查起?”

      “可是,桂林米粉并不多,先从它入手,”吴靖安略微沉吟道,“但保不齐他先去了临近的怀宁、池州,然后再乘车回安庆,最后才选择跳江。先随便查查,不行就放弃。”

      “死者说不定还是本地人,并不会引起注意,另外,我们得找到死者的行李,谁来这么远会不带行李,即便是出公差,换洗衣物总该带几件吧,”紫金陈心思缜密,发挥想象,“倘若死者是外地人,第一件事应该是找旅馆,没听过第一时间就跑到江边寻思的。”

      “他为什么要选这里,要自杀也该挑个风景名胜,而不该全是臭水的江边。这人品味竟如此独特?”吴靖安有所怀疑,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

      “你忘了,也许这个地方对死者有特殊的意义,”紫金陈提醒道,“很多自杀案的死亡地点都很匪夷所思,但又合情合理。我记得以前办过一起案子,是殉情案,一对情侣选择在一处公共厕所结束生命,有遗书,甚至还有视频,视频里交代之所以选那儿是因为这里带给了对方美好的回忆,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美好的回忆到底是什么。”

      吴靖安摸了摸脑门,陷入沉思。

      周法医和小雷准备下班,紫金陈拍了拍吴靖安的肩膀,拿着汽车钥匙回家陪老婆,留下一脸落寞的单身狗吴靖安在办公桌上左思右想,仍毫无头绪。

      徘徊了半晌,他也穿上外套,外面早已灯影婆娑,风吹得树儿飒飒地响。

      走进寒风中,吴靖安默默等待着明天的进展。

      春夏之交,天气变化莫测,忽冷忽热,昨天还披着长袖外套,今天就艳阳高照。

      紫金陈昨夜没能睡好,老婆打鼾的声音让他无法入眠,分床睡又找不到多余的床铺,将就了一夜,他七点钟从家里出发,在熟识的店家吃了一碗凉面,好在他的家就安在沿江路,到局里报到不会超过十分钟。

      但他还是比吴靖安晚。像这样规律的生活,他已经过了好几年,在这个时间点,同事也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他一到,吴靖安就把他喊过去,像是有什么发现。

      “幸运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话你信不信,”吴靖安有点像自说自话,“反正我不信,我根本什么准备都没有,幸运就来了。”

      “查到死者的身份了?”紫金陈诧异,竟会这般快,他昨晚莫不是又熬夜了,可他穿的衣服、鞋袜都和昨天不一样,那么一定是别人给的情报,“老周又有新发现。”

      吴靖安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不是他,是我们分局自己的同事,但不是刑警队的,是分管失物招领的老王。”

      “他能有什么发现,老王成天待在局里,哪都不去,这会儿也才上班,”紫金陈百思不得其解,摸着一头乌黑的秀发,又使劲挠了挠头皮。

      “今天一大早我桌上的灯还没开,老王就来找我,说有点事找,我当然没放在心上,准备拒绝,他又说,没什么把握,但他很可能有3.22自杀案的线索,于是,我跟着他到了失物招领处,他就让我看3月9号到昨天为止的所有被行人捡到交到警局的失物,你也知道,老王一直有分类的习惯,他着重让我看在江边捡到的物品,然后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你找到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了?”紫金陈越听越兴奋,案子如此快速地解决,这还是头一次,今晚就能睡一个安稳觉了,“是什么样的证明?”

      “你自己看,”吴靖安从桌底下提出一个大旅行包,包的一角沾上了不明颜色的涂料。他给自己戴上了白手套,又扔给紫金陈一副,包里大都是琐碎物,除了洗漱用品,然后就是换洗衣物,最后是三张不同银行的卡及身份证,“开户好像都在上海,本人也是上海人,如此看来,他是为了什么事才来安庆。”

      死者的身份已经明确,除了身份证上的年龄31,名叫张天民,出生地在上海金山,还发现一盒名片,死者为某企业的经理,从名牌包里发现的名牌用品来看,他身家不菲。

      像这样的人,有几辆豪车也不足为奇,为何要独自一人坐动车来如此偏远的地方?

      吴靖安第二次产生了他不是自杀的推定。

      “像你我这样的贫苦百姓,自杀理所当然,可是,他这样有权有势,自杀未免也太匪夷所思,”紫金陈话锋一转,“不过嘛,有钱的想法到底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他如果就是想不开,也是正常的事。”

      你这也是仇富心理在作祟吧。吴靖安没说出口。

      “查查不就知道了,我已经找上海金山方面的同事帮忙了,当然啦,死者的遗体和照片上的容貌差别很大,我们还无法确定是否本人。”

      “家属方面,要怎么办,我的意思是,如果真是他,这案子自然是归我们,家属肯定会到我们这来,我对安慰他人方面不太擅长,”紫金陈一席话叫吴靖安目瞪口呆,做了几十年刑警竟然害怕安慰死者家属,“我是个不怎么喜欢说与案情无关话题的人。”

      “死者家属与案情无关?”吴靖安有些像在逗他,一个老刑警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本身就是很有趣的事,“那就当是在演出。”

      “我从不说假话,”紫金陈还是维持一本正经地样子,几十年来如一日,要改也是改不过来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拜托。”

      “别磨蹭了,赶快上路吧,”吴靖安一边催促着紫金陈,一边拿着汽车钥匙往外走,临行前还脱下外套,露出一件背心,“天这么热,还是当便衣吧。”

      在路上,微风吹拂着新绿,阳光普照大地,热得人心痒。

      “老王怎么跟你说的,他有提到捡到行李对具体位置吗?”

      “人家只是失物招领处,又不是大使馆,什么都要问那么详细,”吴靖安拿着烟头,在烟灰缸上使劲摁了摁,然后专心致志地开车,“不过,他告诉了我捡东西的人在哪,打他电话就行。我把号码报给你,你来打,13866066372,怎么样,接通了吗?”

      “恩,他说让我们在渡口收费处等他,他就住在对面,”紫金陈重复着对方的话。

      “听老王说,这孙子家里也没什么钱,可是,看到地上有一个大行李箱,到ATM机里一查,三张卡加起来至少有五十万,更有趣的是,三张卡上都写好了密码,像要给绑匪送赎金似的,可是,他居然不为所动,把它悉数交给我们,”吴靖安晃了晃脑袋,说,“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局里应该会给他奖励吧?”紫金陈笑道。

      “是哦,就像对待捡到几百年前古剑上交国家的人一样,三十块钱买来的锦旗一面和五百块来回路费,不够再自己摊,”说到这,吴靖安都快笑岔了气。

      在百度上搜索安庆本地社会新闻,关于江边发现不明尸体的版面少之又少,本地电视台天天直播仅仅花了不到十秒的时间来报道,且内容是统一的疑似殉情自杀,最后加一句,根据玉琳路派出所推定。

      紫金陈作为一名老警察,颇看不惯电视台这种不尊重生命的习惯,昨晚天天直播专门抽出十分钟来报道韩再芬和她的黄梅戏演唱会,黄梅戏作为安庆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受重视程度可见一斑,但紫金陈从不听,听不下去。

      局里为数不多的几名刑警都被派出去调查这起事件,一拨人调查旅馆,一拨人调查桂林米粉,最后两拨人同时找到了正确地点,原来死者张天民3月9号夜里十点左右下榻在了离桂林米粉不远处的“精武旅社”,第二天在桂林米粉吃了早餐,然后就提着行李箱离开,再也没回来。

      当调查结果传到紫金陈的耳中,他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回答一声知道了。

      “你应该让他们问问,死者有没有与外界联系,或有没有人打过电话或到过旅馆,他来这里,既不坐飞机,又不自己驾驶,而是选择坐动车,肯定是发生了不一般的事,不得不这么做,譬如他是来这里与某人会面,从带着数额巨大的银行卡就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是来和某人进行私下交易,而这趟交易很可能和他的死亡有关。一个男人刚来安庆,第二天就带着行李离开,然后选择在江边轻生,这怎么看都不能叫人信服。”

      “别说了,有我电话,”吴靖安手中的苹果3Gs闪着光,在而今高科技产品更新换代比王思聪换网红女友速度还快的时代,吴靖安是一个跟不上潮流的人,让我花几十字介绍一下这位出色的刑警,他今年刚满27岁,本科毕业,个头矮小,160公分左右,但是头脑灵活,做刑警已有三年时间,破过至少近二十起案件,由于职业与性格原因,至今没能成婚,“恩,你说,我都知道了。”

      “谁来的电话,”紫金陈闷头闷脑地发问,“是老周吗?”

      “不,是上海金山方面的同事打来的,根据他们的调查,的确有张天民这号人,已经失踪了好多天,家属也在一个礼拜前报了警,听说我们这发现了他的尸体,家属情绪都很激动,预计坐下午的班机过来,”吴靖安瞥了一眼紫金陈,说,“安抚家属的事就交给我吧,一会儿我回局里,你和剩下的同事继续走访。按照以往的经验,如果三天之内没有任何不是自杀的证据出现,我们就会将它结案,局长那边也说得很明白,不要为小案子分散力量。”

      “人的生命也有贵贱高低?”想想,还真是这样,有太多不配活着的人活得很好,但真正该活得好的确举步维艰,这是现实,任谁都无法逃避的铮铮现实,“就算他这么说,我们尽力就是,人死不能复生,这也是唯一能做的。”

      “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哈哈,”吴靖安转头看着他,“做了几十年警察,见过那么多世面,不是早就应该铁石心肠吗?”

      “你要是自杀,我保证铁石心肠,”紫金陈调侃道,“你也别拿局长的话太当回事,像他那样的官员和我们不一样,他要的是业绩,有了业绩才能步步高升,自杀案自然没办法提高业绩,如果是谋杀案,他肯定第一个出现在报纸上。”

      “这种话我们之间说就行了,别四处宣扬,”吴靖安的语气中透着成熟老辣,“大家是看在你是老警察的份上才没有打你的小报告,可是,万一出现一个爱拍马屁的到局长那儿告你一状,你还想不想要退休金了。”

      “这种日子,你以为我稀罕过?”紫金陈突然大声说,“我为了成全父母,娶了自己不爱,还喜欢打鼾的女人,为了家庭,忍受无良上司的剥削,我又为了什么要听你一个毛头小子的话?”

      车行驶到江边的收费处,二人停好车,站在渡口四处查看,不见有人过来。

      “你给他再打一个电话,”吴靖安好似忘了刚才的争吵,依然有说有笑,“这孙子说不定以为我们是给他送锦旗的。”

      “我车上就有,他要我就给他,”紫金陈故意撇过头,但语气已经开始和缓,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太失态,发了不必要的脾气,“你看,是不是他,一脸猥琐的表情。”

      站在他们面前的男子很高,一米八朝上,戴着近视眼镜,瘦得跟麻杆似的,颧骨凹凸,额头很窄,出现在照片里肯定和北京猿人有百分之九十相似度。

      “你们大概觉得我很傻吧,”年轻人说话很轻,但掷地有声,斯斯文文的样子很有古时书生的味道,他只穿着一件白色体恤,“我父母也把我骂得好惨,但没办法,毕竟不是我的。”

      “你这样做是正确的,”吴靖安尽量把话题岔开,“我们这次来是想问你,发现行李箱的具体位置在哪。”

      “东西都给你们了,知道在哪好像不重要吧?”年轻人一脸疑惑,他的眼珠子瞪的大大的,凝视着他们,“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你误会了,我们局里打算给你写一篇通稿,以表扬你拾金不昧的精神,所以,必须写得足够详细,”吴靖安一脸诚恳。

      “你们是刑警,对吧,刑警是不会插手管这种事的,如果有事情不希望我知道,也没关系我也不想知道,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离这里不太远。”

      紫金陈对着吴靖安舌头啧啧了两声。

      现在,是谁把谁当傻子。

      二人紧随年轻人的步伐,倒颇吃力,从砖造的旋转梯一步步走上去,花坛上郁郁葱葱的都是草和各种不知姓名的花。

      路上经过一个又一个亭子,二人才发现这里有很多的情侣在眺望远方,从这里看,江水没有那么浑浊了,天空也是蔚蓝色,白云也一朵朵地排成队让人欣赏。

      江上停泊着许多船只,远处有一座八角亭坐了很多游人,大都是在玩象棋,旁边的人有说有笑,还有一批人在亭下方的低洼处垂钓,这里的鱼在恶臭中长大,每天几乎都喝着参杂各种腐尸的江水,然而,垂钓者依然络绎不绝。

      从此处看振风塔,倒有些韵味,尖尖的宝塔高耸入云,直通天际,像极了一根接收信号的无线电指针,莫非外星人锻造?

      “就是前面了,”年轻人领着二人继续往前,前方是一座不太高,形状像烟囱的小型灯塔,和亚历山大灯塔的巍峨相比,或许无足挂齿,“我经常来这里,行李箱就是在里面被我发现的,这里很少有人来,因为要翻过去,连情侣一般都不会去。”

      “你为什么会经常去,”紫金陈抓住漏洞就不想放过,死死地盯着他,“你经常在里面做什么。这些不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

      “大叔,你好像不太信任别人,”年轻人并没有生气,而是带领着二人翻进去,“你看,这里遮风挡雨的,我小时候一被父母骂就躲在这里,这里是我的港湾,也是我第二个家。”

      灯塔不大,但窗户都很坚固,它被一根二十来米的粗棍高举着,屹立江岸已经有些年代,人们从这里观察过往的船只走向及夕阳,这里是绝佳的赏景地。

      “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都这么大了,还经常被父母骂,躲在这里?”紫金陈锲而不舍地继续发问,“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不,只是怀念罢了,”年轻人说完就改了口,“你们不会懂的。”

      “不妨跟我们说说,”吴靖安并不好奇,只是为了观察年轻人的反应,“说不定,我们还能帮上忙。”

      “我以前有一个女朋友,她家住在江对面的江南,可是,她走了,跟别人结了婚,于是,我就经常来这里,眺望她的家乡,期望有一天她能出现在我视线,”

      年轻人还未说完,紫金陈已然没了耐心,“这类故事我都听腻了,跟我们讲讲怎么发现旅行箱的。”

      “最好告诉我们,它的具体位置,对我们很重要,”吴靖安的表情又开始专注起来,“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问,但碍于身份,我们不能说。”

      “是关于江边的自杀案吧,”吴靖安再次尝试到被打脸,咳嗽了两声。

      “我们什么都没说,”紫金陈掩耳盗铃道:“它是被藏起来还是就放在最明显的位置?”

      “是被藏起来的。就在凳子最下面,很窄,但放一个旅行箱则刚刚好,我平时就坐在这里往窗外看,所以,一坐下就发现了它,”年轻人慢慢讲述道,“应该是有人刻意藏在里面,我想了很久,要不要立刻交给你们,又怕主人回来找不到,只好等到天快黑,而你们快下班的时间才送过去。”

      “平时不是没人去,你着急送过去干嘛,”紫金陈冷冷地说,“你真的不认识这个人吗?”

      “可是,不代表没有好奇的人光顾,还有胆大的情侣啊,你懂的,”年轻人说得头头是道,毫无破绽,“我是不想要,可不是所有人都不想要。当然啦,我也不怎么在乎被其他人拿走,交给你们,说不定还被中饱私囊了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才不会这么做,”紫金陈并没有底气,干这种事的警察还是不少,他根本无法否认,“说重点,你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人,这么一大笔钱藏在这里,他总不会跑太远。”

      “他不是跑去自杀了吗,”年轻人平静地推理道,“如此说来,他的确去了很远。你们真的确定他是自杀,好像有些说不通,怎么看都是被人追杀,拿着钱跑路,或拿着钱与人交易,不放心对方,刻意把钱藏起来。”

      “到底谁他妈是刑警啊,就是自杀,”紫金陈听了一通年轻人的专业分析,倒有些气不过,偷偷看着吴靖安,发现他好像也认同对方,“小吴,你难道也认为是他杀?”

      “说不上来,像自杀,也像他杀,认为其中哪一个又都说不通,”吴靖安一直以头脑冷静,理性思考著称,从警时间不长,但前途无量,“

      “别在闲杂人等面前说这些,”紫金陈凑近他的耳朵,“关键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如果真是谋杀,凶手的智商应该不低,抑或者,这其实是一场意外。”

      “意外,怎么会,”吴靖安眼睛发亮,“你倒说说。”

      “我也是随便猜想一下,你四处瞅瞅,围栏不高,有的还是几米长的铁锁连着,已经发生过多次意外,尤其是大半夜,黑不溜秋地最容易失足,当然,我们还不清楚死者是从哪里掉下去,这旁边围拦下是水泥造的堤坝,离江还有好几十米距离,即便从围栏上掉下去,也不足以滚进水中,周法医也说了,死者额头和左手肘有伤,肯定是从围栏上掉下去直接入江,所以,这附近相似风格的地点都不是死亡第一现场。”

      “你的意思是,死者是在东边没有堤坝但围栏很高的城墙上掉下去的?”

      “如果我们现在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血迹,”紫金陈的两撇小胡子熠熠生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