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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石梅坡.下 ...

  •   石梅坡无堰洞旁,长断与引书二人蛰伏在暗处,此地阴风阵阵,杂草丛生,还时不时传出几阵狼嚎,使得本就紧张的氛围多添了几分诡异。
      长断趴在草堆里,仔细的观察着此地的动向。
      不一会,两个身着玄衣,侍卫模样的男子带着一帮锁着镣铐的村民走来,镣铐摩擦间发出响动。引书抬起眼帘,默默注视着这些村民,见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瘦骨嶙峋的样子,胸口顿时就像被一块巨石堵住那样难受。
      “快点走!”
      鞭子不停的抽打在他们身上,然而,这些村民就像是麻木了一样,脸上没有一点反应。或许是被折磨习惯了,这些小伤小痛对他们来说已经算不上什么惩罚了。
      把这些村民驱入洞中后,那两个玄衣侍卫便按照每个人对应的价格开始分组,在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木板,那是用来记录价格的。
      长断起身便要动手,引书却将他一把拦下,摇了摇头。
      “来,每个人按下手印,明天到了集市,你们就重获新生了啊。”
      村民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在纸上按下手印,其中一个老人因年迈而比旁人慢了些,那侍卫便掏出鞭子,狠狠的抽了他两下,老人疼的倒在地上,抱着脑袋直喊救命。
      “事到如今就算是天神降下,也不可能把你救出去了,老东西,你就认命吧…呵,像你这样的劣等货,到了集市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再敢耽误时间,信不信我打死你?!”
      “还有你们,都给我快点,墨迹什么呢?得罪了承天阁,你们这些低贱的烂骨头,就都得死!”
      闻言,引书冷笑一声,说道:“天道在上,乃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这帮人自以为感应到了天意,却不知天道从不会眷顾他们。”
      “从他们选择开始残害他人的那时起,便已与天意背道而驰。”
      言毕,他抽出腰间佩剑,携着心中的一腔怒火,于寒风之中迈步向前,寒风卷起他的白衣,衣诀飘飘,宛如谪仙降世一般。
      听到洞里传来脚步声,那两民玄衣侍卫转过脑袋,见他手持长剑,目露凶光,便知来者不善,立马拔剑而出,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交错。
      引书的剑法十分凌冽,又极为精湛,出招之间宛如疾风迅雷,使人眼花缭乱,那两人不是他的对手,只得连连后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已败下阵来。
      长断见形势大好,立马将刚刚才拔出的长刀塞了回去,他抄起一旁的斧子,开始替村民们把腿上的枷锁劈开。
      “承天阁?是什么?”
      引书从未听过这个门派的名字,按理说不应当如此,这些年他调查了不少江湖势力,就连隐于人世多年的门派也知道一二。
      “是…………”
      方才气势凌人的那个侍卫咽了咽口水,几经犹豫才终于道出:“是……是丹心门的别称。”
      闻言,引书面色一惊,他回过头与长断对了个眼神,却见长断也是一脸诧异,看来,此事他也并不知情。
      引书垂下眼帘,将佩剑插入地缝,说道:“丹心门虽算不得什么名门正派,但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
      “真的,两位大侠,我的性命都被你们捏在手里了,哪还敢撒谎?”
      长断劈下最后一个村民脚上的镣铐,立马扔下斧子,站在了引书身旁,他瞧着两人面色惊惧,狼狈不堪的模样,便从袖子摸出一把曼陀花瓣,问道:“这是做什么的?”
      听到这个问题,两个玄衣侍卫立马掀开手臂,露出上面的曼陀花印记,其中较为年长的那个侍卫颤颤巍巍的说道:“入承天阁时赠送的花瓣,承天阁以曼陀花作为标志,所以…”
      长断打断了他,想到之前的账簿,他眼中浮现出一丝冷意。
      几片花瓣,几句话术,就可以让一个家庭变得支离破碎,偏偏这帮人残害的又是那些本就深陷泥潭的老百姓,在他们身上捞尽油水,又再次把他们送入深渊。
      长断瞧着那曼陀花纹,瞧着瞧着,忽然间感觉头痛欲裂。
      这个花纹,他曾经是见过的………
      长断捂着脑袋,只觉得脑袋马上就要裂开,不一会,他脑中便涌上了一段久远的回忆,那是当年自己被藿阁主带回悬月阁后的记忆。
      那时,他为了找出谋害父亲的真凶,曾在悬月阁书库中拼命查找当年的线索,在一本记载着江湖门派的书上,他见过这个纹样,而这个纹样的背后,极有可能就是当年杀死父亲的那个江湖门派。
      藿阁主得知此事,也苦心寻觅多次,可惜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觉得书中记载之事可能是世人杜撰,又或是已经寂灭的门派,关联性并不大,因而劝长断收手。
      长断本打算就这样放弃,却在偶然之间,得到了一个让他大为震惊的消息。
      父亲曾与藿阁主一同在朝为官,是多年的老友,他生前似乎有所感应,便写信交与藿阁主,那封信长断偷偷看过,父亲在信中要求藿阁主务必保守他的秘密,不叫长断知道他的本来姓名,并在他死后毁去一切和他有关的记载,以至于十年以来,他都不知道父亲到底叫什么名字。
      得知此事以后,他便知晓那个纹样必有疑处,要不然藿阁主不会这么轻易就下结论。
      那两年,他一直苦心调查这个纹样的来源,却始终没能找到一丝的线索,就连藿阁主也瞒着他,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可能是疯魔了。
      可是如今,他却在石梅坡这个地方找到了当年那个自己没有追寻下去的线索,并且知道了这个线索的真实性,一时间,他实在心绪难平。
      长断本想审问二人,谁曾料到,这二人趁着他分神之际,偷偷吞下了藏在耳后的毒药,没过几秒便暴毙身亡了。
      见此情形,又是一阵如针扎般的刺痛袭来,长断牢牢的捂着额头,他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吞噬着他。
      “丹心门………丹心门……”
      长断一直重复着这三个字,眼中的怒气愈加浓烈,整个人几乎就快要失去理智,尽管他一直以理性来安抚自己,可是一想到自己这十年来的苦苦追寻,便难以镇定。
      “怎么会……明明……”
      他无法接受,明明真相就在眼前,自己却如傻子一样被表象所迷惑,以至于耗费了十年光阴,也没有替父报仇。
      长断大口喘息着,眼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的状态十分癫狂,他扶着墙壁,见墙上的曼陀花纹,在火光的映照下,犹如地狱长出的恶魔之花一般盛放,转动着,扭曲着,吸引人步入深渊。这朵地狱之花,曾亲手摧毁了他的美好生活,夺走了他珍视之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长断无法控制的颤抖着,脑中闪过父亲那失去血色的脸庞,他永远不会忘了那一天,永远不会……
      他抽出长刀,一下又一下的划着墙壁,想把这朵地狱之花刺破。他这个举动,像是在痛骂自己的无能,又像是在宣泄自己的哀痛。
      “你冷静一下!”引书抓住他的手腕。
      “明明我有这么多的机会…明明那个答案就在我的眼前………你告诉我,我到底在做什么?我到底在做什么?!”
      “………………”
      “为什么…………………不说话?”长断的声音略带嘶哑,其中还夹杂了几分绝望。
      “因为,我根本回答不了你。”
      ………………………………………………………
      长断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垂着脑袋。
      片刻后,引书送走了村民,他站在洞口,瞧着树影婆娑,目光中竟夹杂了几分自厌。
      “长断,不是你一个人背负着替父报仇的使命,这么多年,我感受到的屈辱并不比你少,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你要知道……意气用事毫无益处,况且,你我既然已经踏上此路,便再无回头的道理。”
      “这一点,你我出发之前就应当明白。”
      “如果我们失去理智,便会被心魔所困,你我的前路不止是复仇,我想…若是你父亲还在,应当也不会想看到你如此自伤……”
      长断溢满泪水的眼睛久久的注视着他的背影,半晌,长断深吸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痕,将自己的长刀捡起。
      “而且,长断,你应该也知道,丹心门用的是并不是曼陀花纹,那两个蠢货的话并不可信,你我还是要亲自去丹心门一探究竟。”
      长断点了点头,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你说的对,论起聪明才智我确实不如你,是我方才冒失了,实在抱歉。”
      引书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说这些虚礼,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安置好那些村民,以及…如何保证承天阁的人不会再找上门来,欺辱他们,这一项未落实,我心中难免不安。”
      “若是另寻它处,也难保不会再生祸端。”
      说到这里,引书的脸上写满了无奈,纵然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总有让他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当这些事情摆在他眼前的时候,首先袭来的是一股他对自身力量弱小的厌恶感。
      望着他寂寥的身影,长断取下火把,把它安在了靠近洞口的位置,随即坐到了引书身旁,对他说道:“既然如此,我给你推荐一人可好?”
      “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我在悬月阁有一个师弟,叫应星,年龄虽比我小个两岁,但思维通达,品行端正,此事可以交付于他,想必他也不会推辞。”
      “就这么办吧,毕竟你我也不能一直留在石梅坡,等他答复以后,你我二人立即启程。”
      引书眉头微微皱起,似是心情低落。
      “你在……为耽误的时日而感到烦心?”长断问道。
      “这有什么可值得烦心的,我只是……”引书欲言又止。
      “只是………”
      长断折下一根狗尾巴草,放在手里编成了个指环,他戴在无名指上,目光逐渐柔和。
      “这是什么?”引书暼了一眼。
      长断说道:“我父亲教我的,说这草是他最喜欢的,旁人觉得它轻贱,可它却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是在瓦砾中,还是在淤泥旁,都有它的身影。”
      看到他谈及自己父亲时掩饰不住的崇拜之情,引书默默的移开了视线。
      “长断。”
      “嗯?”
      “你说……我…算是一个成功的人吗?”引书犹豫着向他问道。
      长断看向他,笑道:“怎么不算,你可是他们的救世主诶。”
      “我才不是救世主……”
      “好人才会反思自我,坏人只会觉得理所应当,所以引书,你是个当之无愧的好人。”
      “…………”引书无言。
      “怎么了?”长断问道。
      引书叹了口气,说道:“听你夸我…很不适应。”
      半晌,他暼向着长断的侧脸,开口说道:“长断,谢……”
      话未说完,灌木丛中就钻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他手上提着一盏油灯,四下张望一番终于发现两人,顿时眉开眼笑。
      “大哥二哥!我可找了你们好久,你俩也真是的,我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了呢?这般偷偷摸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去盗宝。”
      见陆鸣赶来,长断站起身,见他衣裳单薄,便道:“也不知道多加一件衣裳,小心着凉。”
      “大哥二哥,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有什么瞒着我的必要吗?”陆鸣看起来有些不满。
      “回去再说吧。”
      长断向着梅花林走去,见他动身,引书也拿起佩剑,跟随着他的脚步,梅稍月下,三人缓缓而行。

      “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鬼地方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想吃点果子都找不到地方。””
      “而且一入夜里,这片梅花林活像溅在墨水上的血迹,实在太骇人了。”
      说罢,他立马躲到了长断身后。
      “你长断哥要把你留在这了。”引书说道。
      听了引书这句话,陆鸣立马说道:“别啊,带上我,好歹能打个下手不是?我个头虽小,用处多着呢。”
      长断笑道:“别听他瞎说,蒙你呢,他这个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可舍不得把你丢在路上。”
      “谁说我是刀子嘴豆腐心了?”
      “嗯……豆腐心刀子嘴?”
      “你…!”
      陆鸣忍不住捂上了耳朵,他大声说道:“大哥二哥,你们先别吵了!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启程?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还等着去旸洲吃木犀膏呢,咱们别停在这石梅坡啊,大哥,你不是说要早点赶去什么…盛雪楼吗?明天就启程得了。”
      “你如此心急,是对盛雪楼感兴趣?”长断问道。
      “我是对旸洲风光感兴趣,盛雪楼……嗯…好像听过,是练剑的吧,听说有一个什么…”陆鸣转了转眼珠,“世间第一剑之称的名头。”
      “说的不错,那到时候你就留在盛雪楼,天天练剑,说不定过个几年就修炼成绝世高手了。”引书道。
      长断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感叹引书这张嘴啊…实在是过于厉害。
      “再次相见,我们都要称你一句陆鸣大侠了。”
      “大哥,您别折煞我了,我哪配啊?依我看…二哥还差不多。”
      ?????
      这小子,居然学会转移目标了?
      “陆鸣,你过来。”长断笑道。
      “干嘛?”陆鸣警惕的退了一步。
      “你过来,我保证不把你的脑袋挠成鸡窝。”
      长断掰了掰手指,发出咔咔的响声,吓得陆鸣窜到了引书背后,紧紧的抓着他的袖子不放。
      “你别躲啊——”
      “啊啊啊啊啊啊大哥,大哥救我!!”
      两人围着引书开启了你追我赶的游戏,瞧着两人来回穿梭的身影,引书揉了揉脑袋,只觉得二人甚是吵闹。
      直至回到客栈,他才寻得一丝清净,坐在窗前,他眺望前方,只见远处一片幽暗,唯有零星的光点闪烁。
      想到明日还要早起,他便褪下衣裳,脱了长靴,躺到了床板上,合上双眼以后,他隐隐听到了一些声响,似乎是从隔壁传来的。

      “二哥,你在编什么?”
      “凤凰,好看吗?”
      “好看…二哥…你这是送我的吗?这多不好意思啊。”陆鸣笑道。
      “是给你大哥的,你可别告诉他,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长断说道。
      “啧,为什么只给大哥不给我呢?”
      “你想要我给你编个别的,大鹅喜欢吗?”
      陆鸣叹了口气,说道:“合着大哥是凤凰,我就是只鹅,您也太偏心了吧。”
      “嘘——这屋子隔音差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被他听见了。”
      ………………
      引书沉默了。
      想到这屋子的隔音,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惊喜全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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