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飞客戒与否》作者枯弥

14、第十四章 旸洲篇.面具之下

　　次日午时，莫问初仍是未归，再三考虑下，谢泊利决定动身前往城主府中，引书得知此事后，却是动手将谢泊利拦下。
　　有了昨日得知的事情，不排除城主的目的是要将两人引入府中，好来一个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所以，作为盛雪楼如今唯一的长辈，无论无何谢泊利也不能再自投罗网了，如今，最差的处境就是莫问初已经遇害，但可能性很小，引书猜测城主定会留着莫问初的性命，引诱其他人上钩。若是派盛雪楼的弟子下山终是不妥，因谣言的缘故，他们在当地本就备受冷眼，若是被城主抓住，借题发挥，便更是难以立足了。
　　多方面的考量下，终究是引书和长断两人下山最为稳妥，倒也不需费什么功夫，只需遮住面容即可，至于陆鸣，便留在山上等候消息。
　　谢泊利斟酌片刻，同意了他们这个方案，又将两支响箭递到引书手上，说道：“响箭一出，埋伏在周围的人都会动身相助，既然是我盛雪楼的事情，我身为长辈，便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引书收了响箭，将它放入袖口，接着退了几步，合双手于胸前，向谢泊利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拱手礼。
　　“是，晚辈告辞。”

　　出了同尘殿，引书坐在石阶上擦拭长剑，剑光凌厉透亮，日光打在剑身上，甚至有些晃眼。
　　长断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曾经…我以为以杀止杀是无用的…没想到，和你经历了这么多，走了一路，多半还是要靠手上这把剑。”
　　“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出来吗？”长断捡起一片落叶，放在手心摩挲了许久。
　　“我不知道。”
　　“如果我们活着出来，引书，你可不可以……”
　　引书抬起眼帘，回眸看向他，此时，两人视线相对，时光如同停滞了一般，它缓慢的流淌着，像是在给他们一个看清彼此的机会。
　　“什么？”引书的声音中多了一丝忐忑。
　　“你可不可以……”长断放下手中的那片落叶，蹲了下来，他的视线灼热诚挚，如同烈阳一般落入引书的眸中。
　　“陪我喝杯酒。”他轻声一笑，将这话说的坦然。
　　“……喝杯酒有何难事。”引书起身，将长剑插入腰侧，“你我是时候下山了，若是晚了。”
　　“嗯？”长断看向他。
　　“我怕灯火把你烫伤。”
　　说罢，引书忍不住笑了起来。
　　“………………”
　　“怎么？生气了？常言道‘身弱之人，乃是有福之人’，你可是难得的有福之人啊。”
　　“那就借引书公子吉言了，保佑我早登仙界，位列仙班。”
　　两人同在山路中穿行，因地势陡峭，下山的确费了不少功夫，好在两人都是习武之人，并无耽误太多时间，只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山脚。
　　陵云城主府坐落于街道中心，若是贸然前去定会打草惊蛇，好在两人之前看过地图，知晓南侧是巡逻最松懈的位置，交替班次大约为一刻钟一次，两人可以趁交替班的间隙溜进去，想必不会被人发觉。
　　“走这里。”长断指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
　　两人刚迈入小道，双腿便陷入潮湿的泥沼中，只得一路抓着芦苇前进，好不容易从这困境中脱身而出了，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条宽阔湍急的河流。
　　长断用手试了试深浅，又扔了一颗石子进去，听了声音后，便立马松了口气，好在这河道并不深，直接走过去就可以了。
　　两人迈入河道中，水只漫到了两人的小腿处，轻轻松松穿过河道后，两人总算见到了一处府邸，这府邸占地极广，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雕梁画栋，富丽堂皇，在灯火的映照下，屋脊上的琉璃瓦片熠熠生辉，使得整个府邸充斥着奢靡之气。
　　长断收紧了面巾，与引书两人躲到石壁后方，等了片刻，眼见换班之时已到，两人找准时机，一跃而起，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房檐上。
　　此处视野开阔，可以俯瞰到大半个府邸，长断警惕的环顾四周，寻找着那间正庭。
　　按照地图上的位置，应该是在东角没错，长断屏住呼吸，俯下身来，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身躯。
　　远处的拱桥上方，有一处特别的阁楼，此处的灯火尤为耀眼，长断停下动作，回头看向引书，两人互相点了点头，示意行动。
　　只见两人双手一扬，飞钩从手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落在了对面。接着，两人凌空一跃，轻盈而平稳的落在了屋顶上，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幸好没有人经过，不然你这轻功还得练练。”引书迅速的收起飞钩。
　　“嘘。”长断聚精会神的盯着拱桥上方的那座阁楼。
　　“怎么了？”引书低声问道。
　　“有声音，听见了吗？”长断极力压着嗓子说话。
　　“我听不见你说的什么。”
　　“我说，里面，有声音，你，听见了吗？”
　　引书无奈的暼了他一眼，说道：“接下来怎么办？静观其变？”
　　“你看见右边的那两个护卫了吗？走，打晕他们。”长断依旧压着嗓子。
　　引书似乎忍无可忍了，他捏紧了拳头，说道：“……等出了府，你再用这种嗓音说话，我非得揍你一顿。”
　　等几个侍女经过后，长断跃下屋顶，趁那两个侍卫谈笑之际将他们打晕，之后便将两人拖到了墙根处，换上了侍卫服，拿上了象征身份的令牌。
　　“这样真的可以吗？”引书问道。
　　“能瞒一时是一时，以前我查案的时候也会碰到这样的情形，走，去那间阁楼瞧瞧。”长断说道。
　　两人刚迈出几步，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便拦住两人，指着他们骂道：“不好好在原地待命，又偷懒来了？还有，这脸上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不赶紧扯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长断抛了一个眼神给引书，见此，引书也奋力咳了起来，两人使劲拍着胸脯，显然像是重病垂危。
　　“啧，别想着偷懒，生病了也得给我守着，去去去，别在这碍眼了。”那管家一脸不耐烦，骂了几句便走了。
　　长断和引书总算来到了拱桥上，两人站在门前，仔细听着里面的响动。
　　“您是说…仍然拒绝交出盛雪楼，是我的价码给的不够吗？”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我已经如约缴纳了赁钱，言尽于此。”
　　这个声音是莫问初的，听到他的声音，长断和引书都长舒了一口气。
　　“呵，侠肝义胆？刚正不阿？赤血忠心？得了吧，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老东西，你听好了，如果你现在不收下这十万两，我保证…你将来一分钱都拿不到，何必让自己血本无亏呢？至少，我还是愿意敬重你们这些所谓的‘侠士’的。”男子冷笑一声，语气中多了几分轻佻。
　　莫问初并未答话。
　　“我和他不一样，不喜欢逼迫别人，莫楼主，我给你时间考虑，想好了…”
　　说罢，他踢了一脚身边的男子，疼得此人发出一阵叫唤。
　　“就告诉他，但是，别让我等太久。”
　　“你…到底是谁？”莫问初问道。
　　“追查身份毫无意义，我的出身也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但丝毫不影响我坐到如今的位置，你不如问，我…想做什么？”
　　“…………”
　　“你的野心总有一天会害了你。”莫问初深吸一口气。
　　“是吗？我一向不信因果报应。”男子放下酒杯，“莫楼主，需要我派人把你送回去吗？”
　　“…………”
　　莫问初没有说话，转身将房门推开。
　　眼见他背影远去，长断和引书两人也跃上屋顶，随着莫问初的行动轨迹走向了东角门，一颗槐树下，莫问初停下脚步，瞧着屋顶上的两人，眉间多了几分笑意。
　　仿佛一瞬间，他的沉重感不见了，又变回了那个和蔼可亲的长辈。
　　“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定是走的那条小道吧。”
　　两人跳了下来，跟在他的身后走着。
　　“你们心中一定有许多疑问，但问无妨。”
　　“那个人，似乎不是城主？”长断问道。
　　莫问初点了点头，说道：“是……他戴着一张黑色面具，难以辨认出到底是谁。”
　　“若说有什么明显的标志，倒在那城主身上。”
　　大约是出于第六感，一个答案立时出现在长断脑中，于是，他试探性的问道：“莫非，是什么纹样？”
　　莫问初的神情略显诧异，半晌，他再次点头，说道：“他的脖子上，有一块深紫色的花纹。”
　　“莫非，你们二人见过？”
　　长断和引书陷入深思，过了一会，长断说道：“不瞒楼主，家父的死因可能正与这花纹背后的组织有所关联。”
　　“在城主身上查不出来，他受人辖制，必不会张口。”
　　莫问初顿下脚步，回头看向引书。
　　“孩子，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的那张竹简吗？”
　　“记得，只是，晚辈不明何意。”引书神情稍显犹豫。
　　“那里……会有你们想要的答案的。”
　　莫问初拂了把胡须，注视着眼前的山路，于风中伫立了许久，他的神态略显疲倦，整个人看起来多了几分沧桑感。
　　透过眼前青翠的山色，他眼中似乎浮现出了年轻时的画面，那时他手持一柄长剑，兴致勃勃的站在山口，指着远处的山巅说出许多豪言壮语。
　　直到现在，那些记忆还是那么清晰，他不会忘记那天写下的箴言。

　　「山青之处，自有生机，斩浮游之念，断浊利之心，平定妖邪，守定本心，勿忘来时草漫漫，且记去路花满地。」

　　是啊，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无论是他，还是盛雪楼，亦或是这个残破不堪的天下，都已经等不起了。
　　所以，有些话，也是时候该告诉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