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世界异闻录》观唐

4、第 4 章

　　徐次道手刚刚一松，那鸟就马不停蹄地飞远了。
　　“傻鸟。”他笑了笑，又踢踢踏踏地出了宫门。

　　王宫和王城是连通的，虽说里世界分了个三六九等的妖，倒也没真的像古代那么严格，更大程度上只是尊了个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徐次道的错觉，他好像还没看见过大型妖，入眼的不是阿猫阿狗就是鸟木虫鱼。

　　而且还很……亲人。

　　徐次道感觉自己像个香妃，一路招蜂引蝶，脚下还缠着一堆猫猫狗狗。
　　这情况一直到他到达布庄的时候达到巅峰。
　　布庄屋顶上落满了形形色色的鸟，徐次道大致扫了一眼，没见到那长相喜感的熟人，看来不是事后寻仇。

　　他又往下看，大街上也不轻松，几十米宽的街道被小妖们围得水泄不通，就在徐次道身边留了几个身位的空档，除了几只连形都不会化的小妖，没人敢接近。他怀疑全城的妖都在这儿了。

　　别真是寻仇吧？
　　那他可招架不住这么多妖。

　　“算了。”他看着在他脚边撒欢的小东西，心想道，“这样的我一个能打十个。”

　　徐次道若无其事地敲了敲柜台。

　　布庄老板是只天蚕精，巴掌大点，躺在柜台上都瞅不见人，徐次道将灵力运到指尖，又叩了两下，柜台便开始晃了起来。
　　蚕老板被颠着晃上晃下，终于没忍住一跃而起：“怎么了，怎么了？丹海又动了？！”

　　围观的小妖们撇过头，装作不认识他。

　　徐次道笑眯眯地凑近柜台：“老板，我想做身行头。”
　　老板还没醒神，睁眼就见一张“大饼脸”，吓得直接从柜台上摔了下去，到这时瞌睡才算是彻底清醒了。

　　徐次道：“……”
　　我有那么吓人吗？

　　老板又爬上柜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才恍然大悟道：“哦！你是大王领回来的客人！”他伸近鼻子嗅了嗅，“哇哦，哥哥你身上好香，是丹海里出来的仙子吗！”

　　徐次道：“……”
　　什么玩意儿？

　　蚕老板闹归闹，职业素养倒是挺高，只见他在徐次道身上绕了几圈，紧接着就开始吐丝，那丝却好像有灵似的，自发地开始穿针引线，不一会儿一身行头就出来了。
　　蚕老板收丝躺回柜台，又眯上了眼，晃着腿懒洋洋地道：“客人慢走，有空常来。”

　　里世界不大习惯用钱，大家都是妖怪，谈钱太俗，所谓买卖，也不过是能力交换而已。蚕老板会做衣裳，可生活里总有他办不到的事，这时候就需要别的妖怪帮忙。
　　这是个长久买卖，并非外世界那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在里世界，有时候一辈子也清不了。

　　不过大家都挺乐意出手帮忙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成了被帮的那个。再说得骇人点，关键时刻能救命。

　　身无分文的徐次道也因此才敢来做买卖：“你们大王知道我在哪儿，有事说一声就行。”

　　老板摆了摆手：“不用了，酬劳我已经拿到了。”

　　徐次道：“？”

　　一直到出了城门，徐次道也没明白酬劳是什么，身后的小妖也陆陆续续地散了，只剩下零星几个还一路跟着，可也没跟多久，徐次道随手抓住了一只。

　　“小东西，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头晕！”
　　“跟着我就不晕了？”

　　小妖点了点头，不自觉又凑近了些：“哥哥身上有丹海的味道。”

　　丹海是里世界的一片海子，徐次道半天下来听过很多次了，究竟是不是海还难说，但很明显这些妖怪们都很亲近它。
　　研究会说的海乱，估计也和这个丹海有关。

　　“丹海的味道？”徐次道一边赶路一边闻了闻自己身上，好像只有沐浴露的味道。
　　难不成沐浴露是用丹海水做的？

　　不对，海有味道？
　　又苦又咸？

　　“损我呢？”

　　丹海在王城以北，挺远，徐次道赶到的时候正是傍晚，太阳的余晖洒在无尽的海上，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日落原来也可以这么美。

　　凤衔正在海里刷自己的毛——因为某个臭男人的原因，他刷了一下午了，连脚趾缝都没放过。
　　刷着刷着就照起了镜子，360度全方位无死角地欣赏起自己的羽毛来，接着沉浸在“我好漂亮”的自我认知中，半天出不来。
　　等他终于觉得涮干净了，准备躺石头上自然晾干的时候，就看见臭男人正往这边来。

　　凤衔：“……”
　　这怎么还阴魂不散呢？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还保持着原身的状态，很好，是只弱鸡。这会儿大变活人已经来不及了，对方一眼就能看见，他便小心翼翼地扒拉着石头，探出头去看。

　　“别以为换身衣服我就不认识你了。”凤衔看他越走越近，湿透的羽毛都吓干了，提着翅膀飞快地跳进了水里。

　　徐次道老远就感受到了亲近的气息——大约就是小妖们说的丹海的味道。
　　说是味道也不准确，那并非可以通过嗅觉、味觉可以尝到的东西，而是一种虚无的，好像不存在，却又让人魂牵梦绕的气息。

　　徐次道站在丹海边，通过倒影看清了自己。
　　马尾，交领袍。

　　如果再多一柄剑……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一股水流便从丹海里升了起来，缓缓形成一把剑的模样，他伸手一握，那水便凝成了冰。

　　他眼前恍惚间出现了一座雪山，冰冷至极。
　　一个七八岁的垂髫稚子却赤裸着上身，耍着一套从未见过的剑法。

　　他刚开始的时候不知道那人是谁，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才发现那人是他自己。

　　徐次道自从有记忆以来，时常会梦见一些很奇怪的东西，魏巍高山，皑皑白雪，还有一条硕大无比的怪物，“他”张开双臂也只能勉强抱住怪物一个头。
　　梦里的“他”似乎永远都不会长大，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古代的交领衫，头发却并没有太长，和现在的他差不多，仅仅到肩膀。

　　经常“他”在冰天雪地里练剑，那“怪物”就在旁边看着，等到“他”累了，就让“他”骑在自己的大脊上，带着“他”飞天遁地。

　　可是后来有一天，怪物就不见了。

　　外世界是没有妖的，官方说法是灭绝了，在3000年前。然而徐次道作为3000年后出生的人，却梦到了，还不止一次。
　　他断不会觉得是自己想象力丰富，因为他会对梦里的怪物感到异常的亲近，醒来后还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悲伤，好像每一次梦醒都是永别。

　　“龙祖。”徐次道喃喃道。

　　不远处的水面上冒出一根冠羽，凤衔被这不自觉的兴奋感吓了一跳，按着头悄悄地往下潜。
　　丹海是这个世界的本源，世间所有灵气都从这里发生，一直通过界门传到外世界。

　　亲近丹海是妖族的本能，而徐次道身上有股气息和丹海很像，让妖们不自觉地就想要亲近。

　　凤衔瘫在海底，慢慢地化出人形。

　　在两界山的时候，他以为是巧合，所以留下了他，可是后来两次借着他缓解后遗症，这就说不过去了。
　　还有剑。
　　现在外世界还有人使剑吗？

　　没等他想明白，一阵寒气从海面上渗了下来，凤衔抬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海面上结了一层霜，紧接着一道剑气将丹海劈成了两半。
　　他迅速往旁边一躲，回过神来后就气势汹汹从海底窜了出来：“你干什么？！”

　　徐次道吓了一跳，没想到这里还有人。
　　他迅速散了剑气，冰剑也重新化成了水，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也不知道对方看没看见。

　　他从来没有在人前使过剑，甚至灵能也很少用。
　　外世界的灵能者大多数都注重灵能本身，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刀枪剑戟在现代都失去了身影，就算各大高校的灵能系也仅仅教授如何熟练地运用灵能，不传外器。
　　蒙学的时候徐次道也上过几节灵能课，认真听了两次就开始划水，一方面安了国安部的心，一方面又偷偷地练着自己的东西。

　　徐次道不确定凤衔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过他也不怎么担心，据他所知，这只鸟不是八哥。

　　“大族长好端端地躲水里做什么？”
　　“不。”凤衔严肃地纠正道，“不是躲，而是沐浴。”他宽容大量地说，“鉴于你不知者无罪，掀我澡盆的事儿我就不追究了。”

　　徐次道盯着他那自始至终没露出来的头，又想起了那打着腮红的鸟，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怪不得藏头露尾，搞了半天是嫌丑……还挺有自知之明的。

　　“你笑什么？”凤衔怀疑他失了智。
　　“没，没笑。我的错，打扰了大族长的雅兴。”徐次道一边“忏悔”一边恭敬地问，“我想向您打听个人。”
　　“里世界没人。”凤衔没好气地说。
　　“妖。”徐次道从善如流地改口，“身似长虫，有麟，四足五爪，长角似鹿，可腾天潜渊，奔雷踏雾。大王有印象吗？”

　　他说着还召上来一股海水，在半空中缓缓形成了他梦中所见怪物的模样。
　　很奇特。凤衔都看愣了一下。

　　他没见过。

　　“不敢当不敢当。”凤衔回过神，庆幸自己幸好没把脑袋露出来，要不然就该露怯了。
　　他随手召来一本书，然后就故作淡定地打了个哈欠，躺上石头，“慢慢翻去吧。”

　　书封上写着，“万妖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