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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灭口 ...

  •   天色不早,已近黄昏。明明腹中饥饿,晏玉楼却没有丝毫的胃口。跟随的心腹晏实小声提醒过几回,都被她摆手拒绝。

      “侯爷,您从早膳后到现在都未进食了,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抗不住。”

      她靠在软枕上,叹息,“也罢,你去食肆买些熟食。”

      “侯爷不回府吗?”这个时辰,侯爷不应该回府与老夫人一起用饭吗?晏实问着。

      “不了,我还要去大理寺。”

      晏实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向来说一不二。路过街市时让人落轿,他小跑着进了酒楼,替自家主子买熟食。

      街市华灯初上,各家食肆酒楼铺子门口的灯笼都已亮起。灯火阑珊中,飘荡着酒肉的香气。人间烟火,最是平淡动人。

      穿越二十二年,古代的一切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若不是她过去所受过的教育同样刻在骨子里,她会忘记自己曾经生活过的时代。

      她极爱平和的夜色,极爱这古风古韵的气息。然而今天,她却失了往常的欣赏之情,只余淡淡的惆怅氤氲在心头,久久无法消散。人生不如意,纵使位高权重如她,亦是无奈何。

      轻轻掀开轿帘,看到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驸马爷贺林。

      贺林与同僚一起相约,有说有笑地进了对面的酒楼。她讽刺一笑,湖阳公主和贺驸马,真是天下最可笑的一对夫妻。

      女人图色,男人图权。

      视线轻蔑不经意一扫,扫到角落里一个瘦瘦小小灰扑扑的人。那人盯着贺驸马,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她心一动,招来随行的一个侍卫低语几句。

      侍卫朝那瘦小的人走去,那人倒是机灵,看着有人走近。“嗖”地一声窜得老远,侍卫拔腿就追。

      此时,晏实买回熟食。

      她命人起轿,在轿中随便吃了几口,填个半饱。

      夜幕降下之时,她到了大理寺。大理寺的公职人员并不知她会来,该下值的都下值了。没下值的人一听她来了,呼拉拉全部出来迎接。

      上司与下级,没有寒暄客套,她只见孟进一人。

      孟进约摸四十多岁,整个人精瘦如一把利剑。无论表情还是身姿,都如此刀斧般刻板。便是行礼,都透着僵直。

      “侯爷,金氏已招,指使之是正是董夫人曲氏,属下已派人前去归拿曲氏。”

      没有半句废话,言简意骇。

      这个答案,在晏玉楼的意料之中。那人既然推出金氏做替死鬼,定是想好了会有人审查此案。金氏是董家奴才,曲氏一向刻薄庶子。金氏受不住酷刑供出曲氏,顺理成章。

      她的心情莫名沉重,明明知道施暴者是谁,她却无能为力。

      沉默一刻钟,孟进一直毕恭毕敬地站着。直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才快速闪了出去,唯恐惊扰到她。

      不多时,他重新进来。

      “侯爷,曲氏畏罪自缢。”

      曲氏那样蛮横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自缢?

      晏玉楼坐着没动,甚至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早就应该想到的,这可是一个皇权至上,视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既然是推人做替死鬼,自是计划周全。

      良久,她站起来。

      “走吧,去董府。”

      董府的门外已挂上白灯笼,一进府便听到哭声。再往里走,白幡已挂,董郎中和一众子女都在。有人哭,有人冷漠以对。

      之前来捉拿曲氏的差役已宣告过其罪行,董家人已知曲氏死有余辜。哭的是曲氏所出的儿女,冷漠的是府上的妾室庶出子女,以及站得远远的董郎中。董子澄是苦主,身体又受到重创没有过来。

      晏玉楼进来,董郎中赶忙上前行礼。曲氏未收殓,盖着白布放置在厅堂的正中间,没有大理寺的允许董家人不敢动。

      “侯爷,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哪…”董郎中面色灰败,羞愧难当。

      先前四儿子受辱,已是臊得他羞于见人,生怕别人问起他不知如何圆话。如今倒好,如此丑事竟是妻子幕后主使,他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回这么一个丧门星。

      晏玉楼不理他,径直朝前走,站在曲氏遗体面前。不久之前还见过活生生的人,眼下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有仔细验过?”

      仵作上前,呈上验尸告书。

      上书曲氏死因,确系自缢而亡。脖颈之处只有一条勒痕,死状眼凸舌吊,附和投缳而亡的表症。所以,曲氏应是畏罪自尽。

      她将告书递还给仵作,再往前走一步,掀开白布,目光冰冷。她压根不相信曲氏是自尽的,至少不是自愿去死的。

      那么曲氏上吊,身边必有人相助。

      她目光一扫,扫到缩在角落里的丫头婆子,“曲氏身边的人,一个个分开审。”

      孟进领命,一挥手差役们便上前拉人。只得得哭喊声一片,有人大呼冤枉,有人吓得瘫倒在地。一审之下,倒是奇了怪。曲氏出事时,所有的下人都不在身边。

      看来那人确实手眼通天,能在臣子之家悄无声息将人灭口。

      董子方哭得最厉害,他瞪着晏玉楼。都怪这个荣昌侯,要不是她多事,自己家不过是出了一桩丑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倒好,自己好不容易谋来的差事也丢了,母亲也被人逼死了。老四那个贱种,就应该是被人骑的,像他那个贱人娘一样。

      晏玉楼眼梢一动,看到他含恨的眼神。

      “董大公子似乎有话要说?”

      董郎中听到她这冰冷冷的话,暗道糟糕,忙对大儿子使眼色。可惜董子方被仇恨蒙了眼,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都是你!都是你多管闲事!你是不是看中我们家老四那个贱种,所以才这么帮他?哈哈…我就说你一个侯爷,怎么会突然关心一个低贱的庶子……”

      “啪!”

      董郎中冲了过去,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你胡咧咧什么?我看你是疯了。来人哪!把大公子带下去!”

      晏玉楼冷冷看着他们,“董大人,何不让他说下去。本官倒要听听,他的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腌臜玩意儿。诋毁朝廷命官,以自己的肮脏心思忖度他人的用心。这般家教,当真是闻所未闻!”

      “侯爷,小儿刚经丧母之痛口不择言,他是悲痛发疯了,不是真的有意冒犯您的。求您大人有大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都是下官管教无方,下官以后一定严加管教。”

      董子方被自己父亲一巴掌打醒,此时一阵后怕。心里的恨意半分不减,恐惧渐渐占了上风,他开始发起抖来。

      “管教?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董大公子年近二十,性情已定如何改教?他如此少教,本官倒是半点不奇怪。有其母必有其子,曲氏毒如蛇蝎,自是教养不出好儿女。”

      “侯爷,都是下官失察,让曲氏这恶妇给蒙蔽了。下官真不知道她是此等心狠之人,若是早知道,万不会容忍丑事发生。”董郎中诚恳道,卑躬屈膝。

      然而他再是可怜,晏玉楼对他也没有一星半点的同情。

      “董大人以为,你府今日之祸是因为曲氏而起,错全在曲氏?”

      难道不是吗?董郎中目露疑惑。

      “董大人,曲氏性情如何,你在与她成亲后应该能看出来吧。她如此狠毒不容人,这么些年来残害妾室庶出子女的事情数不胜数,本官不信你没有察觉到。既然你清楚知道她的性情,为何还要不停地纳妾,让妾室生养?你可知道,他们所有的不幸,都是你的孽业!”

      “侯爷…”董郎中有些受不住,这怎么会是他的错?哪个男人不纳妾,哪家府上没有庶出子女。若是娶得贤惠妻,自是妻妾和美,内宅安乐。错都在曲氏,与他何干?

      晏玉楼眸光极冷,这个时代的男人全都是大猪蹄子。

      “董大人是不是认为男子娶妾生子天经地义,女子就应遵循三从四德大度容人?大多数的府上,风平浪静。纵有争斗,也不过是平静水面之下的鱼虾内斗,外人无法窥见。然而各府有各府的家风,你董家最是不堪!曲氏善妒不容人,你身为一家之主,若真能镇得住她护住庶出子女也还罢了。可是你睁开眼看看,你的儿子因为嫡母不容惨遭不幸,你还敢说这不是你的错吗?”

      所有人极为震惊,他们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问题。家宅不宁,不止是女人的错,男人也同样有错吗?

      董郎中微张着嘴,被骂得回不了神。

      晏玉楼扫视众人,最后又落在他的身上。

      “你为一己之欢纳妾,那些出身低下的女子便将一生都系于你。你享受了她们的年轻貌美,理应保她们一世周全。你让她们孕育子女,就应该护他们平安长大。你扪心自问,你做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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