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南]黑白灰》碧子

5、chapter4

　　詹姆斯右手扶上门把，门内的人声令他踌躇一瞬。很明显，他们的谈话还未结束。

　　偷听吗？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下一秒被扼灭。詹姆斯自嘲地摇了摇头。先不论FBI总部的门有多厚，就堂堂FBI搜查官趴在门上偷听这事而言也太失格了。

　　以指节扣门，詹姆斯推门走入。FBI给他们王牌特工的待遇还是很优厚的，起码这个办公室足够开阔敞亮。

　　此时办公室的主人正坐于桌前，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低垂着头。虽然脸上挂着冲矢昴式的微笑，但由于房内唯一的大落地窗在赤井秀一身后，他逆光而坐。

　　阳光钻入房间每一个角落，唯独跳过赤井秀一的面部。碧色的眸中晦明交替。

　　见到自己的上司，赤井秀一正想开口，却被在场的另一人打断。

　　“抱歉，詹姆斯先生。我和赤井探员的谈话还未结束，能否请您在外面稍作等待呢？”

　　这话本身没有问题，但隐约透露出的一丝狂妄令詹姆斯微微皱眉。

　　出声的是一位身穿黑色正装的青年男子。微笑彬彬有礼却过于自信。詹姆斯进门前便是他坐在赤井秀一对面与之交谈，或者说是他单方面唾沫横飞地讲了近两个小时。

　　年轻人太张扬了。

　　“可以，你们慢慢谈。赤井，你等会儿来找我。”詹姆斯耸肩，不打算过多纠缠。

　　“不必如此。”詹姆斯离去的步伐被生生止住。

　　“我想，我们的交谈差不多结束了。”赤井秀一依旧微笑着，只是直起了身。詹姆斯这才看清他眼下的黑眼圈又加重了几分，却依旧神采奕奕。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放弃继续追查组织，是吗？”

　　“话不能这样说，这也是上级的意思，职务交接而已。毕竟总部这边近期也是事务不断，急需……”

　　“停！”赤井秀一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这些你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不是我想听的。”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赤井伸出一只手，用修长的手指敲击起桌面。

　　嗒、嗒、嗒……

　　随着轻微、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眯起双眼。心思随着碧色埋于深处。

　　“所以有关组织的事，包括余党的追查、日本方面的合作，都要全部脱手？”

　　“是的。我们会安排扎克探员等人接替。他们的能力，可以保证。”

　　“好，我明白了。”

　　什么都没改变，只是赤井敛去了微笑；什么都没发生，但这一方空间内的气氛陡然变了。

　　这是难以言述的感受，但带来的一点影响是肉眼可见的。太阳藏到高楼大厦后，阴暗驱逐阳光；詹姆斯抬手擦拭额上不存在的汗珠；青年男子双手不由地抓住椅子边缘，上身微微颤抖。

　　哒、哒、哒……

　　敲击桌面的力度重了。赤井秀一似是没有感到这微妙的变化，依旧保持着原先姿势。

　　“那么，你们了解组织多少？或许FBI资料库里有他们每个人的情报，可你们知道他们的习惯、性格吗？”

　　“贝尔摩德在意的人和恨的人是谁？琴酒被逼入绝境时会怎么做？如何才能以最少的代价将他们一网打尽？这些你们了解多少？什么都不知道就想接手组织清扫工作，我劝你还是放弃吧。”

　　“哪怕已然苟延残喘，他们的强大和狡诈也不是光靠资料库里那点可怜的情报和完全没有与之相抗经验的你们可以应对的。”

　　连续抛出几个问题，是质疑和嘲讽的话，可从赤井秀一口中说出却是平平淡淡的语气。同时极快的语速让青年男子来不及插话。

　　极致的冷静，比咄咄逼人更显压迫。

　　“自然不可能一接手就了解一切……但……但总部的探员能力很优秀，短时间内掌握这些……”

　　“优秀的总部探员，你是说扎克？”赤井秀一再次插话打断对方，“你以为我真的对他的劣迹一无所知。”

　　咚、咚、咚……

　　敲击力度再一次加重。青年男子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跳似与赤井秀一指节的上下节奏重合，心脏随之颤抖。

　　“五年前的纽约银行爆炸案……”

　　赤井秀一没把话说全。果然，青年男子脸上浮起一抹茫然。赤井了然，对方的级别还不足以对这件事知情。

　　呵，棋子。

　　“带话给你背后的人，高层中权利的游戏怎么折腾我都不想管，五年前消失在火焰中的一亿美元的去向也不再追究。但调查乌丸集团余党的权利我们无论如何不会放手。当然，如果你们执意要吞下这块蛋糕......”

　　瞬间安静，是指节的敲击停了。无比寂静，以至詹姆斯可以听见自己汗珠滚下的声音。这无声的一方空间，是传播如虹气势的最好介质。

　　“呯！”

　　“我奉陪到底。”

　　桌板发出吱嘎吱嘎的惨叫，它承受了那下拍击的全部力量，对面的青年男子则承受了赤井秀一身上散发的全部威压。

　　赤井秀一双手撑桌，幽绿冷漠的光芒在眼底流动，身体前倾的姿势如同野狼进攻前的准备，将要主宰猎物的命运。青年男子，便是那待宰的猎物。

　　“等等……赤……赤井探员……你不能……”

　　入秋之际，青年男子穿得还算多，可此时冷汗已然透到那身得体的西装外。他犯的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赤井秀一。此刻，他才在惊恐中察觉到这位FBI的银弹从来不是什么摇尾巴汪汪听话的忠犬，而是一头桀骜不驯的草原孤狼。懂得隐忍，却也在必要时给人以死亡威胁。

　　“不能什么？”赤井秀一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青年没能出声，惊慌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赤井。”赤井的视线穿过青年，聚焦在他身后缓缓开口的詹姆斯身上。

　　够了。双目相交，詹姆斯无声地说道。

　　视线移回青年男子，幽绿的眸子盯了他几秒，直到对方两股战战、头皮发麻，这才开口道：

　　“记得带话回去。好走不送。”

　　说完，鹰隼般犀利的目光终于从青年男子身上移开，压迫感陡然消失。赤井秀一低头从口袋中掏出烟盒与打火机。

　　青年男子如获大赦，踉跄着起身走了几步，又想到什么似地停下脚步。

　　“赤井探员。”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受人所托说的一句话。

　　“您的家人不会希望您这样做的。”

　　赤井秀一拿打火机的手一滞，下一秒才发觉烟盒不知何时空了。他面无表情地将其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

　　“出去。”

　　青年男子没再停留，逃似地拉上门，留下了踉跄着离开时带翻的纸页，飘落在地。

　　赤井秀一转过面朝窗外。没有柔光的阳光，此刻竟已落日。残阳如血，逐渐暗下的天映着红与灰。

　　此景，乃至更黑暗的景象，这些年来他一直面对。可不知怎地，此刻他只想沉下眼睑。

　　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另一个脚步声响起，赤井转回身，面对詹姆斯。

　　“一下飞机就被缠住，辛苦你了。需要休息吗？我可以再等会儿。”

　　“不了。应付那个毛头小子没让我消耗太多精力。”

　　“我也没想到高层那些想夺权的那么着急，也没想到他们会派这么一个......天真的孩子来劝你。”詹姆斯说着，搬了把椅子绕过书桌坐到赤井秀一身旁。

　　“是试探。”赤井秀一靠上椅背，双手交叉枕着头，“他们想知道我的态度，我也乐得告诉他们我的态度是让他们全部滚蛋。”

　　“哈哈，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这冷笑话逗乐了詹姆斯，可紧接着他收敛了微笑，直视赤井秀一的眼睛。

　　“可有一点，他们是对的。赤井，是时候放下了。”

　　不解、怀疑浮现在赤井秀一的脸上。他向前探身，两手靠在膝前，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詹姆斯先生......”

　　什么意思？

　　为什么？

　　你也和他们一样吗？

　　赤井抿紧双唇，死死地盯着詹姆斯，发出无声的质问。

　　“从你加入FBI开始算起，我认识你8年了。”詹姆斯缓缓开口，“8年，是我看着你一路走来，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探员。”

　　“你一向孤言寡语，做任务时亦是特立独行，抢在所有人之前完美地完成任务。所有人都称赞你是FBI的王牌，可我知道，三年卧底，能有今天你付出了多少。”

　　“与组织相争多年，我们都累了。近10年没见到我的女儿了，我一直想见她，如今也是时候了。交接工作完成后我就会飞去我的家乡——英国与家人团聚。”

　　“而你，赤井。多年的高强度卧底工作，你也倦了吧。务武归来，你最初的目的已然达到。你的家人在等你，也是时候......”

　　“不。”赤井秀一打断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詹姆斯先生。卧底任务是我的工作，我从未觉得这是一份负担，也不曾想过离开。更何况，一切还未结束。”

　　“无论你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劝说我，还是有人指使，我都不会改变想法。哪怕是无人协助，我也会一个人走到底。”

　　冷静、淡然，他的眼神永远是如此坚定。

　　詹姆斯与赤井秀一对峙片刻，最终却是微微叹息，移开目光。

　　不知，此时在他眼里，我会是怎样的表情。或许是终于露出真面目的高层走狗？不过......

　　在赤井秀一略微错愕的目光下，詹姆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赤井秀一的肩膀，并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像是......父亲看到儿子长大了的欣慰笑容。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