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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凛月(0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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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月(016)
大靖建朝百年,自古就和大梁以北岐山为界,北岐山以南为大靖国土,以北则属于大梁。两国在北境对峙多年,早些年一直势如水火,兵戎相见。
季书闲负责镇守北境后,同大梁打了几场硬仗,愣是将对方生生打垮了,再无还手之力。自此两国签订停战协议,承诺二十年内互不侵犯,化干戈为玉帛。大梁更是主动派遣公主和亲,同大靖修秦静之好。
此次大梁使团访问大靖,是两国一早就定下的。大梁那边由二公主梁舒云亲自带队,这规格一下子就上去了。
外宾来访,本该由礼部全权负责。但由于来了位嫡公主,而且还是大梁皇帝的心尖宠。大靖必然要重视。
相应的,接待使团的负责人光由一位礼部尚书怕是不够,陛下当然还要再找一位皇室中人。
照理皇室中人那么多,随便拎出一位就可以了。但奈何这位大梁的二公主名声很不好听,愣是将人都给吓跑了。
大梁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四个皇子里两个早夭,一个天生痴傻。唯一一个正常的还尚在襁褓之中。虽早早的册封了太子,可毛用没有,只是摆着看的。老皇帝年迈,日渐力不从心。很多政务都得这位二公主帮着处理。
二公主打小就是当男儿养的,文韬武略,治世之道,骑马射箭,上阵杀敌,样样不在话下。
女子狂野如男儿倒也没什么,哪国还没出几个巾帼英雄。只不过二公主她生性放浪,年近三十不招驸马不说,还专爱豢养面首。府里男宠不说上百,也有几十号。她好男色,见到谁家有清俊少年郎也不问人家愿不愿意,直接虏去公主府。
为此,整个大梁百姓对这位二公主都避之不及。但凡家里有男孩的,不是早早的成了家,就是充了军,有些还不惜剃发当了和尚,生怕落入公主的魔爪之中。
如此一位“声名远播”的公主带领大梁使团访问大靖,皇室中人个个如临大敌,如丧考妣。万一被公主看上,一朝压去大梁,哭都没地方哭去。这些个缩头乌龟当然是能推则推,谁会揽这么一桩苦差事。
陛下找了一圈找不到人,自然将主意打到了季书闲身上。
也难怪陛下会生出这等心思。季书闲镇守北境多年,同这位二公主也是真刀真枪对阵过的。都是老熟人了,由他来招待使团岂不省事?
既然要派份苦差事给人家,当然要提前收买收买人心了。
而这收买人心也得讲究方式方法。借着归宁,从这位新晋裕王妃下手是再合适不过了。收买人心的同时,又彰显了皇恩,一举两得。
没错,咱们这位陛下简直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见温凛月猜对了,季书闲搁下手中的茶盏,微微一笑,面露赞许,“咱们阿月真聪明!”
可温凛月却不干了,她气得想骂街。
“陛下也太欺负人了!”刚灭了温家满门,收了季书闲的兵权,转头又将别人不愿接的苦差事丢给他,无耻不无耻啊!简直无耻透顶啊!
男人倒是一脸平静,悠悠道:“陛下既然赏了,那咱们便好好收着。”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温凛月,“阿月去挑挑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温凛月现在哪有心思挑这些。她都快被勤政殿那位帝王给气疯了。天底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卑劣恶心之人,偏偏这人还是皇帝,你想反抗都反抗不了。
“王爷,我听闻大梁那位二公主最喜欢清俊文雅的少年郎,就是王爷您这款,您万一被公主看上可怎么办呀!”一想到那位专挑清俊少年郎下手的大梁二公主,她就忧心忡忡。
季书闲:“……”
“她看上了也没用,本王都成婚了,她还能强抢有妇之夫不成?”这人一本正经道:“本王宁死不从,定要为王妃守护清白。”
温凛月:“……”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思开玩笑!”
“阿月宽心,本王可不打算去接待什么劳什子使团。这差事谁爱揽谁揽,本王恕不奉陪!”
“陛下有意让您接待大梁使团,您还能拒绝不成?”
“本王自有理由回绝陛下。”
“什么理由?”
“本王新婚燕尔,要陪王妃。”
温凛月:“……”
呵呵,果真是个顶好的理由呢!
“不想这样糟心事了。”季书闲离开座位,率先打开其中一只木箱,“阿月,挑东西吧!”
温凛月踱步向前,目光从这些箱子里一一略过,金银珠宝她不感兴趣,绸缎皮毛于她更没有吸引力,她感兴趣的只有吃的。
都是江南进贡的新鲜果品,蜜橘、冬枣、柿子、葡萄,就连夏日的菱角和莲蓬都有。
这些菱角和莲蓬都是经由冰窖储藏,然后不远千里运往上京城,如今还带着点寒气。指腹摸到表皮,隐隐感受到一阵湿滑之意,原来上头覆着一层水珠。
温凛月将那菱角掂在手里,拂手甩了甩,甩掉上面的水珠子,然后用力撬开了外壳。露出内里雪白的果肉。
呦,还挺新鲜!
果然进贡皇室的都是好东西。
她咬了一口,果肉粉粉的,沙沙的,还有点清甜。她咧嘴笑起来,“王爷,这菱角真好吃!”
一副没心没肺,心满意足的样子,有点蠢,也有点可爱。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会儿功夫心中对皇帝的气愤,对季书闲的担忧因为一颗菱角便烟消云散了。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好打点,有吃的就行。
见小妮子专挑果品下手,季书闲抬手轻弹她脑门,“让你挑东西,你就惦记吃的。”
他伸手打开右手边的一只箱子。入眼花花绿绿一大片,里面放的是布匹。好几匹云锦和蜀锦。都是上好的面料,入手细滑柔软。
除了锦缎,最底下还压着两张珍惜的狐狸皮。
季书闲拎起那两张狐狸皮直接说:“你一向怕冷,这两张狐狸皮让绣娘裁了给你做大氅。”
那狐狸毛雪白雪白的,纤尘不染,质地柔软,制成大氅肯定特保暖。
她眉开眼笑,“谢谢王爷!”
***
见季书闲一点都不担心这位即将远道而来的大梁二公主。
温凛月自然也不担心,专注消灭那两箱江南贡品。
第二日照旧是个雨天。
穹隆灰蓝,细雨菲菲。
季书闲一大早就出门了。
他近来总是早出晚归,也不知具体在忙些什么事儿。
他不说,温凛月也不问。
她只是名义上的裕王妃,还管不到王爷头上去。
那天在马车里,季书闲搬出了裴长青的身世,言语落寞地表述了他眼下艰难的处境,是在变相地告诉她他目前没有任何不轨之心。同时也严厉地让她断了复仇的念头。
但是以她过去对季书闲的了解,皇帝算计他至此,都搭上了温家满门,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奈何眼下形势不由人,他在蛰伏罢了。待养精蓄锐,他日东山再起,他必定要一举反击,和皇帝清算旧账。
之所以这么告诉她,无非就是不想把她扯进去,想让她置身事外罢了。也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王爷的心思她如何不懂。当然要乖乖当她裕王妃,旁的一概不掺和,保命要紧。
温凛月午睡睡了一个多时辰,再醒来窗外绵密的细雨仍旧未歇。
明明尚在正月里,不知为何这上京城的雨水竟变得这么多了。
天光暗淡,檐下角灯灯影昏黄古旧。
角窗开了一半,立在窗下的那两盆金桔树都被雨水打湿了叶子。
温凛月见状赶紧走上前将窗户给关了。
自打进宫面圣完回府,温凛月就发现碧落院卧房的那堵墙已经被推倒了,砖头和碎泥沙都清扫干净了。屋子里纤尘不染。
不得不说梁叔的执行力就是强。王爷进宫之前吩咐的,等他们回府,任务便已经完成了。有这么一个有效率的大管家,难怪季书闲省心。
没了中间那堵墙,卧房和暖阁合二为一,宽敞通透,空间大出了一倍。
原来那堵墙如今用两面屏风代替,将卧房和暖阁隔开。在外人看来,两间屋子合为一间,她和季书闲还是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温凛月回繁芜院收拾行李。从此以后她便要去碧落院安身立命了。
命蓝画蓝衣将东西一样一样搬过去。最宝贝的当属那两盆金桔树。
搬去王爷的卧房,照旧安置在角窗下。
她日日都好生呵护着。
午睡过后百无聊赖,温凛月窝在房里研究棋谱。
这棋谱是她差裴长青那小孩到外头买来打发时间的。
小孩知道她在府里无聊。除了棋谱,还给她买了一堆话本小说。什么《霸道王爷爱上我》,《冷面将军的小娇娘》,文名简单粗暴不说,书里的内容更是不堪入目。她随意翻了两页就丢一旁吃灰了。
反倒是这几本棋谱还能翻一翻。
温家没出事前,温长河官拜户部尚书,正二品,位极人臣。但这位温尚书响彻大靖却是由于一手过人的棋道,他有“棋圣”之称。
温凛月是温家独女,温长河那一肚子的棋道自然全数教给了女儿。她天赋异禀,四岁学棋,如今已没几个人是她的对手。
身为棋圣的女儿,这棋谱上教的内容于她而言太过浅显,完全比不得季书闲在她去年及笄时送给她的那本古棋谱,纯粹就是消磨光阴。
那么好的一本古棋谱,可惜葬在温家那场劫难里,没拿出来。温凛月每每想起都捶胸顿足,一脸惋惜。
随意翻了两页,屋外已是擦黑一片。
她将棋谱往书案上随手一放,清了清嗓子唤人:“蓝画蓝衣。”
她看书练字不喜人打扰,便将自己关在房里,遣走丫鬟们。
蓝画蓝衣一直窝在耳房绣花。听见温凛月的声音忙不迭进屋,“王妃,可是吃的没了?”
温凛月:“……”
嗐,她贪吃的毛病裕王府上下皆知。蓝画蓝衣这两丫鬟平日里尽知道给她投喂。她房里的吃食一刻都断不了。
她下意识瞟了一眼案上的几只小碟子,那栗子糕、桂花酥等都被消灭了一大半。
要怪就怪裕王府的厨子做的糕点太好吃了,她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温凛月淡定地移开目光,对上两个丫鬟殷切的目光,“传膳吧!”
蓝画问:“不等王爷了吗?”
她摇摇头,“我饿了,先用膳吧。”
季书闲回府时间不定,让他不必等她。她不饿时,还会等等他。若是饿了,她就自己先行用膳。他堂堂一个王爷,厨房总不会饿着他。不论何时回府,他都有的吃。
蓝画:“王妃今日不去饭厅用膳吗?”
她摇摇头,“送进房里吧。”
季书闲还未回府,裴长青那小孩也跟着一道出门了。她可不愿意走出院子,一个人去饭厅用膳,多孤单呀!
还是在房里解决吧。
蓝画麻溜跑去厨房传膳了。蓝衣则自觉地将案上的糕点重新装满。
温凛月躺在一旁的贵妃榻上看着,心中无比欣慰。
她的丫鬟果然心疼她,见不得她饿。屋里的糕点水果一少了就立马填满。
没过一会儿,两个身着粉白丫鬟服的婢女便提着食盒进了碧落院。
过去王府里是没什么仆役的。季书闲习惯了军营里的那套简洁模式,府里根本就不需要太多仆役伺候。他住的碧落院一个婢女都没有,清一色全是小厮。
但自从温凛月入了王府,怕少了人伺候她。也考虑到要在京城长住。季书闲便差梁叔从外头招了一批婢女进府,分散到各个院落当差。
在王府里住了这么些时日,总还有生面孔。眼前这两个在厨房当差的婢女,她就没见过。
见到温凛月,两人纳了纳福,“见过王妃!”
她从贵妃榻上起身,坐到檀木桌旁,浮起懒洋洋的声线,“布膳吧。”
两个婢女领了命令,打开食盒,将里头的菜品一样一样端出来。
最后一道菜堪堪上完,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微弱的灯影晃动,高大的身影快速袭来,卷进一阵湿冷之气。
见到来人,一屋子的婢女躬身唤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