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怦怦——”
星夜时分的枪响仿佛还在耳边,可自己眼前的,分明已经是另外一个世界。
上海火车站出站口,周围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远处高高的钟楼正敲响晚上六点的钟声,“咚、咚……”
一切都是陌生的繁华。
华彩张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身边的一切,连手上的痛都忘了。这里,跟家乡真的不一样啊……正在感慨间,眼前却忽的被一片阴影笼罩住。
“华彩!你怎么在这儿?!”男人大跨步过来,烦躁地喊道,“不是告诉你在门口等吗?你过马路干什么?”
“对不起,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几圈?!”
“抱歉……”华彩缩缩脖子,偷偷将自己受伤的右手揣进兜里藏好,不敢告诉他自己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救了个差点被车撞到的小女孩。
“对不起对不起,你就会说对不起,知道自己麻烦干脆就不要来了啊——”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男人抿抿唇,扭头望向远处,过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来:“算了算了,走吧,误了车就等着睡马路吧。”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华彩欲言又止地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瞅瞅脚下两个大箱子,终是默默叹了口气,甩甩破皮的手,吃力地拎起行李,娇小的身体在人群中挤来挤去,不断地说着:“请让让,请让让。”没过多久后背便被汗水浸湿了。
手有些疼,身体更是疲累,可是看看远处她正奋力追逐着的男人,华彩便觉得这些都是值得的。
前边的男人叫郝庭寒,与她是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定亲,在绥远临河县一起长大,感情极好。但就在高三那年,华彩因母亲突发重病,没有考上大学;郝庭寒则以不错的成绩,被上海有名的影视学校录取。从此,两条平行线就像打了个叉,越走越远。
如今,家乡的局面越发混乱,郑家已经有了举家迁移到上海的打算,毕竟郑妈妈的老家就在上海。母亲看在眼里,心思着急,劝她来上海找郝庭寒,如果能稳定关系,就跟他们家一起搬迁过来。
郝庭寒听说了,在电话里当即就表示了反对,但扛不住两方父母同时施压,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华彩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受到冷遇也只好暂时忍了,就这么默不作声地到了他住的地方。
那是一间两室的小公寓,乍一看环境竟还不错。有个戴眼镜的青年坐在沙发上,见到她进门,明显有些意外,随即瞅着郝庭寒笑了,“呦,带嫂子回来啦?”说着,主动起身对华彩伸出手,“你好啊,我叫阿亮,是郝庭寒的室友。”言谈间透着友善。
华彩不好意思地笑笑,正要回握手,便看到郝庭寒虎着脸道,“去去,什么嫂子,别乱叫。”他看了她一眼,又躲开她的视线,对青年道,“就我一同乡,暂时没地方住,来这儿呆几天。”
同乡。这个称呼在华彩嘴里打了个转,她低下头,默默收回手,没吭声。
青年见气氛尴尬,连忙出来打圆场:“那个,你们才下车都累了吧?我给你们下盘饺子去。”
吃饭时三人围了一桌,华彩自己坐一边,小口小口吃着,对面两人高谈论阔着他们的话题,什么演戏啊、抢镜啊,华彩完全不懂,也插不上话。
“对了哥,秦姐给你找的戏是哪天啊?试镜过了不?”阿亮问这话时似乎压低了点声音,让华彩有些奇怪。
郝庭寒答话倒不避讳,甚至还带点自豪的样子,“早过了,后天就该去片场拍了。”忽然,他伸手敲敲桌子,挑眉看向华彩,问:“你知道啥叫拍戏吗?”
华彩咬着筷子想了想,“……就是当影星吧?”
郝庭寒撇撇嘴,没说话,华彩也不在意,继续吃自己的。过了一会儿,发觉桌上有些安静,一抬头,就见郝庭寒在看着她,眼中带着审视和打量。她不禁有些局促地放下筷子,摸摸嘴角,不会是沾到了什么东西吧?
郝庭寒却别开头,继续喝啤酒了,“后天你跟我一起去剧组,看看人家要不要群众演员,也能赚点外快。”
“啊?可是……可是我没学过表演啊。”
“都说了是应征群演,那个又不要求专业,样子过得去就行了。”郝庭寒的嗓门大了起来,华彩只好先无奈地应下。
饭后华彩很自觉地抢着刷了碗,反倒弄得阿亮很不好意思,主动提出叫郝庭寒搬到他那屋去,给华彩腾地儿。华彩忙说不用,她睡客厅就好,最后还是郝庭寒发了话:“你怎么也是跟着我出来的,能让你睡沙发吗?”虽然他说这话时语气不大好,但华彩还是挺感动,小声说了句谢谢。
阿亮见他们像有话说,便自己回屋去了,客厅里就剩下郝庭寒和华彩两个人。
夜色已深,屋里很安静,只有钟表走过的滴答声。
郝庭寒靠在沙发背上,沉默了半晌,才问道,“我家那边还好吧?”
华彩低下头,不知该怎么说:“还好——就是晚上开始不太平了,有时外面枪响,也不知是日本人还是土匪。”
郝庭寒的眸子暗了暗,倾身从茶几上拿起一根烟,两个胳膊肘架在膝上,长长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等我这边稳定了,就去接他们过来,正好舅舅也念叨呢。”
华彩不知道为什么,慢慢咬住了唇,头也一点点低了。
郝庭寒看了她一眼,声音沉了些,“还有你爸妈,如果想来这边,我也会尽力安排的。”
“郝庭寒哥,谢谢你……”华彩猛地扬起脸,眼眶红了,忍不住伸手握住他的胳膊。
“没什么,米叔也算看着我长大的。”郝庭寒敷衍地扬扬嘴角,抽回手,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将大门的取下来,推过去道,“给你,家里钥匙,明天拿到楼下配一把。”
“哎。”华彩终于露出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清脆地答应道,正要接过钥匙,视线却蓦地定格到郝庭寒光秃秃的银钥匙圈上,那笑容又僵住了:“郝庭寒哥,你、你那钥匙链呢?”
“什么钥匙链?”郝庭寒停下话,像是想起来了,他深深地望了华彩一眼,随即又移开眸子,轻描淡写地说:“噢,你说那猪啊?扔了,太旧了。”
华彩垂着头,左手插在兜里,用力按着一枚金属硬物,大拇指隐隐作痛。
——你说那猪啊?扔了,太旧了。
这句意有所指的话,直到华彩躺在床上,还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漆黑无人的夜里,她忍不住坐起身来,从口袋里拿一串叮叮当当的东西,失落地看着。月光照过来,那白色的、反光的东西,赫然便是一只小猪钥匙链。
这种钥匙链原本是一对,是郝庭寒用他在高一那年话剧比赛胜出的奖金买的,花了整整五块钱。她到现在还记得郝庭寒当时说话的样子,他把猪递给她的时候,脸红得就像要烧起来了,“喏,拿着,又胖又白的小猪。”
说实话,当时她挺高兴的,但因为女孩的羞怯心作怪,却假装生气地甩开他的手,别过脸道,“你、你说谁是小猪啊?我不要!”
郝庭寒傻乎乎地竟以为她真恼了,赶紧过来讨饶,“哎,你别急啊。”他抓耳挠腮着不知如何是好,忽然灵机一动,从兜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猪,举到她眼前嬉皮笑脸道:“你是小白猪,我是小黑猪啊……”
华彩沉浸在回忆里,鼻头直发酸。其实她也感觉得出来,郝庭寒哥现在不太喜欢她了,但毕竟是十年的感情,又哪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对了,后天她要跟郝庭寒进剧组,只希望能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走入他的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