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合集》顾辰画

16、第 16 章

　　01

　　希尔度死了。

　　当莲音睡意朦胧地洗漱完接电话时，刚按下接听键，对面便传来这样的消息。

　　没有问候，没有铺垫，一阵哭声后对面传来少女悲伤的声音。

　　电视里播放着今早的新闻，屏幕上映着用手机录像的模糊视频和现场照片，主持人解释着事情的起因，似乎是什么坠机事故。若是往日的莲音也许会坐在电视机前关心事情的经过，但是突然传来的消息让她顾不及到底周围发生了什么，睡意瞬间烟消云散。

　　“法音，你在开玩笑吧？”

　　即使是法音也不会拿生死这样的大事开玩笑。从抛出这个问题开始答案就是否定的。

　　对面少女深吸一口气，再将事情重说一遍，她说的断断续续，每次停顿似是在调整情绪，竭力保持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但还是带着些许哭腔。

　　大脑突然“嗡”的一声，耳边听见尖锐的声音，随后是整个人倾斜的失重感。

　　当莲音恢复意识时，望见的是家里的天花板。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使得莲音用一只手捂住疼痛的地方，再把另一只手的手肘撑在地面上作为一个支点来支撑半个身子的重量。她扶着沙发的边缘吃力地爬起身，双腿仍是无力而近似乎颤抖。

　　突然的冲击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难以冷静，耳边又传来尖锐的声音像是能把玻璃也划破。她捂住耳朵，但在双手的遮掩下那声响的音量仍不能减低分毫，更别说隔绝，它清晰地传进莲音的耳里，仿佛要震破她的耳膜，一点点撕裂她的神经。就像做梦一样，法音没有给她打电话，希尔度的死讯没有传来，一切都是混沌的。唯一的实感是后脑勺的疼痛，提醒着她刚刚晕倒了，提醒她她晕倒的原因。

　　只是他人的通知没有完全地说服莲音，她对于这个消息的真实性仍然存疑。

　　直到几天后希尔度的葬礼。

　　天空是灰白的，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白云身上沾染上了与天空一样的灰色，因此轮廓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阴沉的天气衬着人们同样阴沉的面孔。他们的表情凝重而悲伤，每个人都用沉默掩盖内心的情感流露，但是悲哀的气息还是不断在空气中蔓延，牵扯着每个人的呼吸。

　　莲音看不清他们的脸。她只能从他们陌生的脸上捕捉到同样悲伤的情绪，但可能这种情感很快就会流逝。在这些对于希尔度来说或重要或不重要的人里，没有多少人真正会在他死后仍将这个人埋在自己的回忆里。将石子扔进水池里会泛起一阵涟漪，但最终湖面会归于平静，如镜面一般，再没有起伏。

　　她看见了法音。平时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子此刻将头发披散下来，用手臂放至眼前掩盖着泪水，再没有平时的活力，此时她也只能脆弱地无措地哭泣。

　　她看见了布莱德。他温和的眼神此时掺着悲伤和痛苦，他站在法音旁边，轻抚着她的背试图安慰她，但效果并不明显。

　　她看见了希尔度的母亲。那个温柔的母亲此时沉默地站着，她眺望着远方，但无法顺着她的眼神找到她确切在看的地方。她禁闭嘴唇，本身苍白的脸庞更加憔悴，瘦削的身子看着十分单薄，仿佛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但她坚持站着，双腿支撑着站立，旁边的米露琪小心地搀扶着她。

　　她还看见了法格。原本不善表达的少年此时竟泪流满面，发出野兽般的呜咽，他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用牙齿狠狠地咬住下唇，才避免了自己崩溃般的失态。

　　死亡只把它的残忍展现给人们。它留下庄重的葬礼，留下以泪洗面的人们，留下无尽的怀念和遗憾。它带走死者对世间的留恋，带走死者对它的不甘，带走死者的精神灵魂，掠夺他的一切。

　　这是莲音第二次经历身边人的死亡。

　　一样是沉重而难以忘怀，一样是无法言说和被夺去呼吸般的痛苦。

　　母亲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神色宁静。阳光透过玻璃打在她的脸上，掩去了些许苍白，让她沐浴在暖色里。她火红的头发因阳光而显得温和，不再那么夺目，也不复以前的光泽。她睡着了，仿佛她随时还会稍稍地颤动眼睑睁开眼睛，然后看向围在她病床前的人，报以微笑。

　　记忆定格在她多次呼唤母亲而母亲再无回应，父亲背过面低声哭泣，法音甚至想要摇晃母亲的身体唤醒她的画面，后面便是模糊的，扭曲的混作一团了。

　　就算是天性的乐观也无法帮助她彻底地走出亲人去世的阴影，不过也算是强打精神重新回到了生活原先的轨道。

　　但是生活的打击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就像现在这样。

　　她有些踉跄地走着，双腿却无比沉重，好像再迈一步就会用尽所有的力气。

　　等到莲音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希尔度死亡的悲痛占据了脑里所有的思绪，如何度过葬礼，如何与熟悉的人打招呼，如何回到家的过程难以回想起来。只记得布莱德和法音看着自己担忧的眼神。法音张了张嘴，哭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发出个两个音节。因为还未平复的情绪和哭腔让她的口齿变得不清。莲音反应了很久才听出她说的话。她叫了她的名字。随后没有说出的话她也心照不宣地无视，她牵拉嘴角，让面部肌肉不那么绷紧。“我没事的，不用担心。”她拒绝了布莱德送她回家的好意，理由是自己没那么脆弱，不至于要人扶才能走回家。布莱德看着她的眼神里担忧没有消失。他沉默了一会，像是思考着什么。半晌，他才挤出一个字。“好。”

　　她坐在沙发上，双腿也竖在上面，她环抱住自己寻找一丝温暖，将脸埋在手臂上，将自己包裹在黑暗里。

　　02

　　莲音和希尔度是邻居。

　　希尔度已经是这栋楼的老住户了，而莲音是近期因为工作原因才搬到了这里。

　　说是近期，其实也有两年时间了。

　　初次相遇根本不是少女漫里浪漫的情节，没有在画面里渲染气氛的玫瑰花，女主角没有撞入男主角的怀里，男女主角没有一见钟情。只是普通的，根本没有任何特点值得让人深深记住的相遇。

　　就在莲音搬来这里的第一天，因为睡懒觉而差点迟到。最后急忙洗漱完换好衣服就出门，在连早餐都来不及吃的紧迫时间里快速出门，冲向楼层的电梯。

　　正好电梯两扇金属门逐渐靠拢，最后在她离电梯还有几步时完全关闭。她沮丧地低下头，就在她微皱眉头焦急地看着手表心想着这次真的要迟到时，电梯门又开了。里面只有一个人。紫发的青年穿着一身正装。雪白的方领短袖衬衫，腰间的皮带搭配西装裤。他不经意地扯了扯领带，让那条绕在他脖颈上的带子所系成的结稍微远离了他的脖子。他皮肤不能算得上白皙，是健康的小麦色，被略长的刘海稍微挡住的深邃的眼眸如大海如夜空，一瞬间竟让莲音联想到闪烁的满天繁星。发型是当事人精心梳理过的成果，与平时略有些蓬松的头发不同，在梳子梳过几遍的作用下所有的头发终于温顺地耷拉下来。大概因为脸好的缘故，男性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莲音的花痴属性发作之前，她凭着强烈抵制打量对方的欲望的仅存的理智，踏进了电梯。“谢谢。”出于礼貌和感激，她向他微微欠身。“不用。”对方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等待电梯下落的时间里是两人无话可说的沉默。随着显示的逐渐减小的楼梯数字，在狭小空间里的沉闷感愈发强烈，最终逐渐转化成希望赶紧到达底层的焦躁。莲音不住地往男子的方向偷瞄。他正如几分钟前的自己，抬起手臂正好让表在自己眼睛视线的下方，似乎在盯着运转的秒针走动。那只戴着手表的骨节分明的手再度让莲音晃了神。

　　因为电梯运行而产生的下沉感终于消失，莲音走出了电梯，男子在她之后走出。正沉浸在少女幻想里的莲音心情极好，她轻盈且悠闲的步伐正说明了这一点。但是，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像触电般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于是跟在她几步之后的希尔度便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刚刚和他一起乘坐电梯的陌生女子在颤抖了一下后突然停住了步伐。紧接着是他还未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开始的狂奔，伴随着女子的惨叫。

　　“迟到了啊啊啊啊啊啊——”

　　03

　　时间是不会停下但手脚缓慢的老人。

　　在几天的浑浑噩噩后让莲音再次有现实感的是希尔度母亲的来访。

　　她本来就很苗条，苗条得甚至有些病态。不过她本就身体不好，长期服用药物的些少副作用加上她体质弱的特点外表看上去便让人感到有些没由来的担忧。她本性温和，待人有礼亲切，笑容也如沐春风般地温暖。她在等莲音开门后仍是以笑相对。但这笑容在苍白的脸上极不协调，悲凉和凄清隐于其中。她的夜夜失眠和每天的以泪洗面让她更加憔悴。她停了几天的药物，因此咳嗽又再度加重。明明是炎热得让人在街上走一圈就能汗流浃背的夏天，她却还要靠披肩保暖。莲音很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一时无言。况且玛利亚女士的精神状态的确很糟糕，再说错什么话只会让她更加低沉。于是莲音也如往常一样冲玛利亚笑笑，邀请她到屋里坐坐。玛利亚却毫不犹豫地拒绝，她郑重地捧起手上拿的包裹。

　　“莲音，”她的声音飘渺不定，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是希尔度的遗物。”

　　气氛一下子凝固，空气在缄默中冻结。

　　“我想有些东西还是交给你比较好。”

　　希尔度是和母亲妹妹同住的。很难想象这个对待他人都有些疏远和淡漠的人会在别人面前笑得温柔亲和，眼里都是流转的柔情。但是他对母亲和妹妹是的。

　　他除了每天繁忙的工作外还担负起接送妹妹上下学直至她能独立还有照顾母亲的重任。因为母亲身体不好，妹妹又年纪轻尚未完全成熟，很多附带的日常任务也落在了希尔度肩上。当莲音看见是希尔度从厨房里走出，将菜肴用盘子一碟碟装好摆放在桌上，她是不敢相信的。

　　至于他们邻居间相处的关系如何亲密到到对方家里拜访甚至一同吃饭的，就是个难以解答的问题了。熟络起来的原因是莲音的衣服被风刮到希尔度家的阳台上还是莲音和玛利亚屡屡在晚饭后的散步路上相遇已经无从得知。但毫无疑问的是大部分功劳是归功于莲音的。

　　自从与希尔度熟悉后，两家的来往自然而然地多了起来。比如希尔度会在下雨天在收拾好自家晾在外面的衣服后会提醒经常马虎而忘事的莲音，比如在莲音外出又有快递送到她家时他会帮忙签收，比如莲音从没有拜访过变成经常拜访希尔度家，在希尔度因为工作走不开的时候帮忙照顾玛利亚和米露琪。

　　又是希尔度加班的一天，这次还要等到深夜才回来。在希尔度拜托莲音后莲音便马上到了希尔度家。她开始忙活晚饭，即使自己的厨艺与希尔度相差甚远，但是她还是十分卖力地学着平时见希尔度做菜的样子按步骤操作。

　　大厅里被橘黄色的灯光所温暖，厨房里传来饭菜的香气，忙碌了一天学习的米露琪从书房里走出边伸懒腰，她的母亲也早坐在桌旁，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

　　最后一个菜终于上桌，莲音也终于可以脱下围裙享受自己的操劳成果。三个人都拿起了筷子，扒着饭夹着菜，聊着今天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温馨。

　　吃完饭后，莲音便想着感觉收拾餐具，却被一旁的玛利亚拉住了。

　　“谢谢你，莲音。”她温柔地笑着，蓝色的眼眸里夹杂着一分欣慰。

　　“不客气，我的厨艺没有希尔度那么好，而且他平时也帮了我很多忙”被突然的感谢激起了不好意思的情绪，有些膨胀的自豪感从心口跃出，终究还是在出口时变成了谦虚。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希他没有什么朋友，”玛利亚继续说着，“所以我有时候总会很担心他”

　　“他有什么事也只会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不让我们担心…所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帮助他。”语气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担忧和无奈。

　　“所以我想拜托你，多多包容他，在他身边，可以吗？”担忧转为了期待，问句甚至有些急切的意味。

　　“嗯嗯”肩上突然托付起了重任，巨大的责任感包围了莲音，她连连点头，试图通过肯定让玛利亚不再那么担忧。“我会的，尽我最大的努力”

　　玛利亚又笑了，宽慰的，喜悦的心情从她眯起的如新月般的眼睛泄出。

　　04

　　莲音拿着包裹心里却如被火炙烤一般焦躁不能平静。她让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眼前的包裹上，盯着它好一会，在一番心理斗争下还是决定打开它。

　　不能逃避现实，早就告诫过自己了。

　　她小心地打开，先露出来的是一本相册。是现在不再普遍的褐色牛皮的表皮，上面堆积了些许的灰尘，书脊的几处折痕和不尖锐的微微起毛的页脚也突显了它的年久。但从平整的书页还是能看出它的主人对它的爱惜，稍微减轻了它的年代感。莲音轻轻摩挲着它的封皮，小心地掀起一页。

　　放进去的照片记载了希尔度一家的历程，浅浅描绘着时光流转的痕迹，将过去一个个不会重现的瞬间凝成永恒，嵌在这本相册里。这还是莲音第一次如此接近希尔度的过去。

　　紫发的少年在照片上也依旧能看出现在的影子，有些淡漠的神情在对着镜头时终于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宠溺看着妹妹的神色。米露琪那时还未懂事，只顾拿着冰淇淋一口一口地吃着，也不管从嘴角流出的浆水。这个麻烦只能由抱着她的希尔度帮忙解决，用纸巾不断擦拭着妹妹的嘴角。玛利亚年轻时比现在要精神很多，但温柔的神色依旧，小鸟依人地倚在一个成熟男子的怀里。那个成熟男子笑得一脸阳光，左臂搂着玛利亚，右臂搭在希尔度的肩上，幸福感能穿梭时间透过纸张溢出来。一样的紫发，一样的紫蓝色眼眸，样貌中能映射出另一人的影子，他应该就是希尔度的父亲了。

　　幸福的一家。

　　——但是曾经。

　　除却开始的几张照片后，这个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预感和猜测在莲音的脑海里盘旋，她很少听见希尔度提起他的父亲，就算提起也只是淡淡略过，轻描淡写中带着跳过这个话题的逃避心理。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多少成为了希尔度一家的伤疤。每当这个时候，莲音都会识相地闭口不言，引出别的话题。当现在真正接触到希尔度的过去时，她才算有些接近希尔度每次想起父亲时的心理。

　　掀页。

　　是米露琪和希尔度更年长一些的时候，希尔度那时是初中毕业了，穿着学士服，拿着毕业证书站在镜头前浅浅地笑着，旁边是为了参加哥哥的毕业典礼回校的米露琪，她亲昵地搂着哥哥的胳膊，笑容灿烂地对着镜头，V字的手势彰显她的喜悦和兴奋。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毕业了呢”

　　“哈哈哈哥你毕业也不笑的开心点，一点毕业的氛围都没有”

　　对话突然从脑里钻出，在指尖触到照片的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回忆里翻滚。

　　奇怪了怎么会想起来这样的话呢？莲音有点困惑地蹙眉。可能是听希尔度在什么时候说过吧，记性真是太差了。她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好奇心便驱使着她翻向下一页。

　　——米露琪的初中毕业典礼，一旁祝贺她的老师和在一同看着她的希尔度。

　　——玛利亚，希尔度，米露琪在假期的旅游，三人站在一起，希尔度已经比玛利亚高了不少。

　　——希尔度高中的校运会，比赛后在台阶上休息饮水的希尔度。

　　……

　　有点厚的相册被莲音反反复复地翻了好几遍却丝毫没有厌烦和看腻的想法，只是不停地重复着翻页停顿的动作。

　　想再靠近一点。

　　手抚上照片。那是一张希尔度的独照，画面上的少年有些腼腆地站在镜头前。他的手似乎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有些别扭地搭在腿旁。他站立在瀑布前，身后是嶙峋的山石。翠绿灰色和水汇聚成瀑布所呈的白色构成背景，衬托着中央身着运动服的少年，被衬托的对象浅浅地笑着，如大海般的眼睛将他所见的景色纳入眼底，运动服显露出少年已经成形的健壮的身材，连不协调的翘起的发脚都有些恰到好处，拍摄出来就是如画一般的人和景。——这是整个相册里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莲音痴痴地看着，也不知道愣了多久的神才意识到自己在发呆。

　　再近一点。

　　照片传递着希尔度从年幼到青年的阶段的信息，尽管只是片面却已经拉近了不少莲音和他的距离。见到了，见到了那个没有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一面的希尔度，见到了他很少提起的过去的时光。

　　是那样悠久又漫长，那样遥远又陌生。

　　但是我穿过时光，在一点点靠近。

　　靠近那个曾经的，我未曾见过的你。

　　05

　　“七点半？”闹钟上的时针指向数字七和八的中间，分针正指向数字六，钟表显示的时间让莲音还未清醒的大脑瞬间绷紧了神经。她急忙起床，洗漱换衣服等工作一气呵成，最后走出屋内拿出钥匙锁门。

　　耳旁传来钥匙扭动的声音，莲音好奇地往声源处一瞥，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早上好，希…”她话还未说完，打招呼的对象踉跄几下摔倒在地。

　　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有些不适，他勉强地睁开眼睛，辨认着周围的景色。身体因为睡眠还出于完全放松的状态，稍动一下便感觉到骨关节喀吱喀吱作响，脑袋昏昏沉沉，像坠着重物一般，除去额头的冰凉便是双颊让人吃惊的高温，冰火交融的感觉真的叫人难受。

　　眼前的场景熟悉又陌生，因为生病导致脑子转动速度不及平时，他竟没想出自己身处何处。直到门外钥匙上锁的声音才让他警觉起来。

　　“希尔度，你醒了？”拎着一个大袋子的女子问道。

　　“莲音…”喉咙的干涩让声音只能艰难地挤出。

　　“渴了吗？那正好。”莲音放下袋子后跑进了厨房。

　　是莲音的家啊…希尔度抬头望着四周得出结论。不算宽阔的房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该放的地方，被女子精心设计一番房间竟有点精致的感觉。

　　墙壁上贴着便签纸和明信片，窗帘也是小碎花的图案，书桌上的书籍整齐地叠在一起，天花板被涂成了蓝色，还有…

　　“喏，这是我专门熬的粥，你可不能不领情啊。”被打断了思绪。女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粥走进房间。

　　“我…生病了？”高热让希尔度现在才发现一切的关键。

　　“是啊，要不是我刚好出门，说不定你就要晕在门口好一会了。”

　　“…”

　　“啊粥我已经加热过了，你睡得也有点久了吧，然后家里的退热贴就剩下一张了所以我又出去买了…还有一些感冒药治退烧的，一会你记得吃药就好了啊。还有你都已经38°7了还要上班，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吗？”

　　“…你不用上班吗？”无视了女子噼里啪啦一大串的解释和略显责怪的话，希尔度循着自己的思路问道。

　　“我总不能看着一个病号病晕了见死不救吧？”她不甘心地反问，颇有点抬高自己品格的意味。

　　“谢谢。”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诶？总，总之你先把粥给喝了吧”她将碗递到他的面前。

　　他接过碗，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碗里的粥。

　　“我知道我煮的不好喝，厨艺也没有你好，但你好歹也喝一口嘛”见到他这样，莲音忍不住开口。

　　虽然想的完全不是这样，但他也没有反驳和解释，而是缓缓地拿起勺子，勺了一口粥放入嘴里。

　　旁边一直看着的人才稍微放下心来。她似乎想了什么。

　　“希尔度…你也不用这么要强的。”

　　“我是说，你不用自己一个人承受所有东西的…你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那天玛利亚的话还萦绕在耳旁。

　　“呃…这好像和你生病没什么关系…”

　　在莲音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的时候，希尔度轻笑一下，将碗递过去。

　　“粥是挺难喝的，比我自己做的差远了。”

　　“希尔度！”耳畔传来微带怒意的声音。

　　“嗯…不过哪里的说法来着…好像有‘夏季感冒只有笨蛋会得’的说法。”刚才的事情似乎被忘在了一边，有些跳跃性的思维让莲音想到了一个新的事情。

　　“我很不幸，就是被笨蛋传染了。”希尔度故作深沉地说道。

　　“你说谁是笨蛋啊！”这次的反射弧意外地短，莲音很快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我有指明对象吗？”

　　“嗯……”这一问题让莲音无法回答，但在她额上冒出越来越多的十字时，希尔度引出了别的话题。

　　“今天阳光…很好啊”

　　窗外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从透明的窗户渗进屋里，投下一片光影。

　　“毕竟是夏天嘛，太阳晒得厉害。”莲音也追随他的视线望向那片进入房间的光。

　　“不过这样的日子，不应该有海边冰淇淋和帅哥吗？”莲音展开了她的幻想。

　　“啊…突然想吃冰淇淋了”。莲音总是能说出一些让希尔度哭笑不得的话。

　　“你对着一个病人说这些真的好吗？”

　　“嗯…你是吃不了冰淇淋，但你可以看着我吃啊”莲音继续用轻快的语调说道。

　　希尔度用有些怨念的表情望着莲音。

　　阳光已经攀上女孩的脸庞，在她脸上划出一道光和暗的分界线，衬着她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蓝色的长发染上金色，祖母绿的眼神如宝石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忽然有种不知名的情绪在他的胸膛翻滚却被刻意抑制。应该是发烧的缘故，心跳似乎有点加快了？

　　06

　　原来压在相册下的应该是这个相框…莲音终于将相册放到一旁，翻查着包裹里的其它东西。

　　她竖起相框，里面摆放着照片。是希尔度一家的合照，她也曾见过这张照片，希尔度一直将它放在书房里。

　　她抚上相框，有些恶作剧似的将手捂住照片上希尔度的脸，抱着自己也不知名的心情呢喃。

　　“希尔度…原来还愿意拍照啊”她第一次见到这张照片时的感想。

　　“你这是什么结论？”

　　“上次我偷拍你几张照片都那么生气”

　　“…偷拍和自愿拍照能一样吗？”希尔度有些无奈地解释。“更何况你还要偷拍我出糗的样子。”

　　“真小气啊希尔度！”明明错的是自己却还要倒打一把将错误归类到别人身上。

　　“…”希尔度无奈地叹气。

　　“笨蛋的脑回路总是那么清奇。”

　　当时抱着不甘心被骂的回击的心情此时已经体会不到，反而有种淡淡的怀念感。

　　有点毒舌和别扭，但是本性却是温柔的。尽管平时会损人，但还是会在自己心情不好的时候安慰自己；明明对甜食丝毫不敢兴趣甚至避而远之却还是会为了妹妹学习各种甜品的做法；对逛街和新上市的化妆品一点都不了解却还是会耐心地陪着自己对杂志上的美妆攻略逐一点评。

　　趁回忆再次淹没之前莲音先闭上眼睛深呼吸，再三吸气后继续她之前的动作。

　　她盯着相框脑里却是放空的，和发呆一样。忽然有什么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照片之后有露出的突兀的白色一角，直觉让她没有考虑再多而是单凭冲动将里面的照片拿出来。拿出上面希尔度一家的照片，下面的是…

　　仍是一张照片，只是照片上的主角不同。蓝发女孩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吃着甜品，脸上都写上了“好吃”二字。祖母绿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她捧着的布丁已经被消灭掉大半。画面定格在她拿着勺子再勺一口布丁的时刻。

　　“真是的…什么时候偷拍的啊…？”莲音轻声嘟囔着。

　　“肯定又是到希尔度家试吃甜品的时候拍的吧…”

　　“啊啊啊拍的丑死了！”

　　“希尔度这个人真讨厌哪。”口不对心地说着，心里却是波涛汹涌。

　　07

　　周围的灯光骤然熄灭，整个电影厅里顿时只剩下大屏幕上发出的光。电影开始了。旁边的莲音停止了往嘴里塞爆米花的动作，专注于屏幕上的画面。

　　真正的缘由要从两天前说起。希尔度从公司领到了两张电影票劵，自己当然是兴趣不高的，母亲也同样，便想当然地将它交给米露琪。

　　“啊…我没时间去啦…又约不到同学…”米露琪接到电影票后有点伤脑筋。

　　“那就不去了，反正也是送的。”希尔度还在电脑前敲击着键盘。

　　“可是很可惜啊…”米露琪鼓起了脸。

　　“有啦！”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声说道。“你和莲音姐去不就好了吗！”

　　这个想法让希尔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顿了一下转过身。“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我才不是”米露琪大声反驳，“你看，我没时间，但是莲音姐有啊，而且莲音姐也算是半个电影爱好者吧。”她细数着莲音会去的可能性。

　　“我是指为什么是我也去？”

　　“当然是——”米露琪的脸上浮现不怀好意的笑容，“约会啊！”

　　希尔度瞪了她一眼。

　　“多好的机会啊，你看你——”

　　“你作业还没写完吧？”

　　“呃…这个…”被梗塞得无言以对。

　　“真是的！哥！你这是在转移话题！”米露琪抓住了重点。

　　“你写完作业再和我说吧。”希尔度重新转过身去处理文档。

　　不顾后面人散发的强烈不满，他继续他原先的工作。虽然没有理会米露琪的调侃，但她的建议是可以采纳的。于是便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但有些意外的是，与片名海报上的小清新风格不同，这部电影居然还是部悬疑片。

　　这有些欺骗顾客了吧。希尔度心想。但旁边的莲音意外地没有被拉下兴致反而有些期待。于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重新看向大屏幕。

　　电影讲述的是男主为了调查失踪的姐姐的下落到一处偏僻的山区调查，遇上了志同道合的女主。两人互相分享对方关于在这里调查的信息并渐生情愫，然而这个地方的背景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男女主屡次遇见灵异事件，终于，他们发现了这里深藏的秘密…

　　电影的套路其实并不少见，但是片中渲染的氛围却营造得很瘆人。电影厅的黑暗也增添了一丝恐怖，衬托电影。电影厅内有些胆小的观众已经害怕地闭上眼睛，或者半捂着眼睛通过指间缝隙看屏幕，以此减少一点恐怖效果。

　　其实希尔度并不怕这样的场景，他反而有点担心旁边的莲音。虽然电影是莲音选的，但在的确难以想象出是这样与外表不符的微恐怖悬疑类型电影。

　　而且他们并没有在此之前看过剧情简介。

　　“嗯…就看这部吧”莲音指着在网上搜索得到的电影院影讯。

　　“名字和海报都不错的样子，应该是文艺片吧”

　　“这个电影讲什么？”希尔度问。

　　“不知道。”对方果断地回答，“但不知道才更有惊喜和期待感啊！”

　　虽然现在只有“惊”的成分就是了。

　　希尔度装作不经意地瞥向旁边，观察着莲音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是莲音的接受能力比想象中强得多，而且神色轻松，并没有什么不适。

　　他放心地看回大屏幕。

　　谁知又是一个高能，在男主潜入以前的旧房子终于要探寻到最后的秘密时，他的身后有东西缓缓爬起，露出它惨白的如同丧尸般的脸，它僵硬地扭动脖子，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脖子处是难看的层层斑点。

　　观众们再次紧张起来，全场的气氛到达了顶点，已经有人尖叫出声，便出来有些骚动的声音。希尔度虽仍是保持淡然的神色，但也的确存有稍微被吓到的心悸，他看向旁边的人，她也似乎有些按耐不住，右手摩挲着左臂，通过摩擦生热让鸡皮疙瘩消失。

　　希尔度突然想起之前公司同事讲起他和他女朋友交往的经历，因为一次看恐怖片时，女友因为害怕搂紧了他的手臂，趁着这有些暧昧的姿势，他顺水推舟告了白最终成功两人互通心意。虽然当时大家起哄调侃“都是套路”，此时看来却有一定的道理。希尔度内心忽然有了动摇。

　　电影厅内的情侣不少，或者说有些只是异性朋友，但他还是看见了不少女生往男生怀里扑。就如以前他对接触过的女孩子的印象向来都是胆小又渴望安全感的，他虽然不知道莲音是否如此，但先入为主的印象让他此时产生了一种名为保护欲的冲动想法。

　　难得的在情感和理智的斗争下情感取得了胜利，他握住了对方放在扶手上的手。

　　想都不用想对方一定是惊讶的表情，他也不好意思再转头。

　　“没有什么好怕的。”他说。

　　虽然换作别人会有更温柔婉转的说辞，但“有我在”和“不用怕”这样的话他还是说不出口，更别谈合在一起。

　　他已经无心关注电影接下来的剧情发展，脑袋放空，身体僵直。他能感受到旁边人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他便浑身难受。每一寸肌肤被她的目光扫过仿佛要被看透他整个人一般，他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好像能被对方无限放大，暴露在大众面前。最终难为情的心理还是让他放开了手，装作认真看电影的样子。

　　随着片尾曲响起，灯光又重新亮起来，整个电影厅终于恢复明亮。之前在观看过程中被吓得不轻的观众也终于松一口气释然，人群零零散散地散去。希尔度也起身，等待着旁边人的动作。所幸莲音也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和他一同起身离开电影院。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但同时选择了沉默。

　　“这个电影…居然是个恐怖片呢。”最后还是莲音打破了沉默。

　　“嗯、嗯。”

　　“真是的——原来还以为是文艺片才看的”

　　“最后结局还挺温暖的，也算是符合海报的风格了吧。”

　　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最后两个人还是陷入僵局。

　　“那个…刚刚希尔度是想安慰我不要害怕对吧？”一阵沉默后莲音小心翼翼地问出这个问题。

　　“嗯，嗯，毕竟你要是尖叫受损的是我的耳膜。”

　　“啊——什么嘛，刚刚才觉得希尔度是个好人”莲音撅起了嘴，“不过…希尔度为什么会觉得我害怕呢，我的表现很勇敢诶。”

　　“是谁起了鸡皮疙瘩用手搓手臂的？”

　　“那是因为空调太冷了啊，”莲音回答，“明明看这个电影就够清凉了还要开那么低温的空调。”

　　希尔度一瞬间很想打死刚刚的自己。

　　“可是连这个都看见了…希尔度难道一直在留意我吗？”莲音没有意识到希尔度的异样，她朝希尔度眨眨眼，寻求答案。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希尔度连忙否认，

　　“是偶然，免得你扑进我怀里就糟了”

　　“我才不会做那种事！！”

　　夕阳下是拌嘴两人的拉长的身影。

　　08

　　莲音还未收拾好心情手机便响了起来。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接电话。来电显示是有点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键。

　　“喂，请问你是？”

　　“是…是法音啊。”

　　不得不感慨宿命的巧妙，平时基本没有交集的两个人在此刻同时被划为“死者亲戚朋友”这一同一阵营，被一个人连在一起。

　　“我没事，请不要担心。”

　　她们小心地打探着对方的消息，最后互相安慰。虽然语言的力量在此时显得微乎极乎，但她们还是尽力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好意，彼此帮助走出消沉的阴影。

　　“再见。”

　　“再见。”

　　挂断电话后莲音忽然有点怅然若失，但又无法解释导致这种感觉的原因是什么。

　　09

　　“希尔度。”

　　“嗯？”

　　“我要出国学习一年，所以…”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10

　　莲音从梦里醒来。宛如度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醒过来已经不习惯周围的景物。不，这里没有景物。

　　完全是一片黑暗。如果不是她还能看见自己的身体，她就要怀疑自己瞎了。不对，没有光源一片黑暗的话，她又如何看到她自己呢？

　　她环顾四周，却没有再看见别的东西。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和黑暗。

　　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警惕地转身，看见了她最熟悉的人。

　　火红色的头发如燃烧的火焰一样耀眼，被扎成马尾束在脑后，她微微笑着，时间一下子回到了过去。

　　“母亲？”

　　“莲音。”她轻轻叫唤着她的名字。

　　一幕幕如同电影放映一样，在脑海里不断闪过一个又一个场景，之前的疑惑似乎都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所有的谜题迎刃而解。

　　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忍不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涌出划过脸庞最后落在地上然后消失。她失声痛哭。

　　11

　　希尔度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辨认着周围的景物。

　　床，书，墙壁，都是自己熟悉的没错。这里是他的房间没错。

　　是梦吗？他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可是一切的触感都那么真实，包括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着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漫长，竟然睡了整整一天。

　　明明之前都是失眠状态来着…他自嘲地笑笑。再说，嗜睡是某个家伙独有的习惯吧。

　　他本来是想笑的，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一想到她就会有无数的回忆袭来，包括痛苦的。

　　他仍记得在机场时送她的场景。她来来回回地在去机场的路上确认了好几次要带的物品，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最后有点不舍地吐露自己并不想离开这么久的心声。他也来回别扭地安慰了好几次，通讯发达，可以通过电话和通讯软件联系，有什么事还能写信，国外还有很多美丽的景色等等的理由说了好几遍，最后女子才稍稍安心。

　　因为避免睡懒觉而错过了飞机起飞时间，莲音特地起得很早，所以到了机场离登机时间还有十分充足的时间。在候机厅坐了好一会，又逛了一圈机场的旗舰店才到了登机时间。

　　“到时间了！”莲音背起放在椅上的背包，朝登机口走去。希尔度也拉起她地上的行李箱，跟着莲音。临近登机口，莲音接过希尔度手里的行李箱，向他道别。

　　“这下真的要走啦。我到了会和你再联系的。”

　　“嗯。”

　　“再见啦”她冲他挥挥手。但她刚走出没几步，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往回走。

　　还未等希尔度发问，她便在他面前停住，她放下手中的行李，踮起脚尖，手臂绕过希尔度的脖子，环住他。她的身体贴着他的身体，他能感到她的发丝拂过他的耳旁，他能闻到女子特有的体香，是淡淡的郁金香的香味；他能感到她的体温，他的视野被蓝色占据，她的头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她的手在渐渐加重这个拥抱的力度，将他们的距离不断拉近。

　　保持了这个姿势一会，她停止了拥抱，在希尔度大脑还没有作出反应时又拿起了行李。

　　“居然等女孩子告白，希尔度也太差劲了吧——”她有些俏皮地眨眨眼，脸上带着得意的神情，抛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后就奔向了登机口。

　　希尔度等到莲音已经淹没在人海中再见不到那抹蓝色时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现在明白也没有用了

　　故事的后来，他没有等到女子联系的信息，而是坠机的消息。

　　他懊悔地垂下头。

　　“哥，你醒了？”门口传来米露琪的声音。

　　“嗯，我醒了。”因为睡得太久而干涩的喉咙只能挤出沙哑的声音。

　　“我去给你倒杯水。”米露琪也意识到了这点，出去倒水。

　　希尔度再次环顾他的房间，陌生又熟悉，但总是缺了什么一样。

　　“哥，我知道你很难过，大家都很难过，但是你总不能自暴自弃啊”

　　“希，我能理解你，但我希望你不要太伤心了。”

　　“请节哀。”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在喝过米露琪递来的水后，他去了书房。

　　他拿起放在书桌上的相框，将照片取出来，拿起那张蓝发女子的照片。

　　——居然等女孩子告白，希尔度也太差劲了吧

　　——是很差劲。还晚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

　　——我喜欢你。

　　第二天，他结束了他这几天的休假，重新工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