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不忘》八角楼

14、活

　　周日，冯朝暮和沈星阳约在游乐园见面，朝暮七点五十五到的，沈阳已经等在那里了。沈阳看着朝暮，朝暮看着沈阳，相视一笑，彼此眼中的阳光触碰到，朝暮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朝暮最近觉得，她和沈阳之间的相处有些奇怪。朝暮一开始以为，她和沈阳之间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但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朝暮发现其实她没有办法接受这种模式，她向往的，是那种自然而然生成的感情，而不是这种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交往。

　　朝暮觉得，也许她跟沈阳的关系应该止步于朋友了，如果以后她只是把沈阳当做一个朋友，她会觉得更舒服些，如果她抱着想找男朋友的心态继续和沈阳接触，她反而会越来越没办法对沈阳动心。

　　或许那种天雷地火般动心的感觉，从来都不是安排出来的，都是在一份普普通通的日子，我们发现那些我们本来就认识的人，或是是我们刚刚认识的人，对方身上有一个特点就特别特别能触动自己的心。对于朝暮来说就是这样。对什么样的人动心，对她来说是很随机的一件事，是不能在指定的对象身上寻找的。

　　朝暮觉得她应该尽早跟沈阳说明白。

　　从游乐场出来，天已经黑了，城市夜晚灯火通明。朝暮和沈阳都很累了，但也很兴奋。长江贯穿这座城市，他们沿着江找到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流动的江水。

　　朝暮觉得是说明白的时候了，但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沈阳看着朝暮，朝暮觉得沈阳的眼神有些奇怪，朝暮害怕，怕沈阳会说出朝暮不想听到的话。

　　没想到沈阳说：“你胖了。”

　　朝暮满心都在构思要如何和沈阳摊牌，她的大脑在高速运转着，没想到沈阳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阳笑了笑，接着说：“你胖点好看，你之前有些太瘦了。”

　　朝暮胖了吗？也许吧，她也没注意，为什么会胖了呢？是因为最近心情不错吗？

　　朝暮有些犹豫，在这种情形下，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沈阳说。

　　朝暮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豁出去了。她想了想，鬼使神差般，她从瞿易臣说起，她之前从未跟沈阳提过瞿易臣。

　　“我以前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他是我大学同学，我喜欢他六年，我也跟他表白过，只是他不喜欢我，所以我们没能在一起。”沈阳看着朝暮，朝暮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江上的船。她以为她可以很平静地说出瞿易臣的事，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还是觉得心口一痛，语速不知不觉间变快，语气也不再平静。

　　“但我最近，不想再喜欢他了，我觉得，应该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想试试去喜欢别人。”

　　沈阳看着朝暮，朝暮的眼中倒映着江对岸的灯火，他从朝暮的眼中，看到了无限的故事。朝暮睫毛很长，显得眼睛很深邃，沈阳看着看着，觉得自己好像被朝暮的眼神吸引，渐渐陷入其中。

　　“但我发现，我做不到，不是放不下他，而是我没有办法培养感情，我发现感情是不能培养的，灵光乍现的那个瞬间，我没有办法预测更没有办法安排。”

　　朝暮低下了头，“沈阳对不起，我觉得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我也觉得和你很聊得来，但我没有办法动心，这个我也控制不了。我们还是做朋友吧。也许很多人年纪大了之后都是和一个合适的人在一起的，可能是我还太幼稚还太理想主义，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

　　沈星阳看向江水，这江水没日没夜地向东流去，沈星阳的思想有些停滞了。

　　“朝暮”，他有些忧伤地说，“但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就在刚刚。”

　　朝暮看着他，沈阳接着说：“我本来，只是觉得你很好看，觉得你很有趣，觉得你特别能理解我。但在刚才，你跟我说你喜欢一个人六年的事，让我觉得你很可怜，我很心疼你，我想照顾你。”

　　朝暮有些惊讶，沈阳平时总是放浪形骸的样子，但此时，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表情无比认真。朝暮从没见过沈阳这么严肃的时候。

　　“从我心疼你的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就跟从前不一样了。”

　　冯朝暮有些吃惊，她没想到沈阳会有这样的反应。

　　“朝暮，你再想想，明天再答复我。”

　　可能是怕朝暮拒绝他，沈阳说完之后，起身走了，朝暮坐在江边，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之后，朝暮再也没有联系过沈阳，除了那天晚上她回复给沈阳的对不起之外，他们之间再也没联络过了。俞姐问起来的时候，朝暮也只是说觉得不太合适。朝暮不知道该怎么跟俞姐解释，她觉得如果说是因为自己希望跟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听起来会很孩子气，俞姐一定会劝她现实一点。到时候她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俞姐，却又不愿意遵循这套规则，干脆跟俞姐说她和沈阳不合适，免得俞姐白费口舌。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会再遇见沈阳，在和代珍一起吃饭的时候。

　　代珍最近心情不好，压力很大，但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公司，她都只能默默忍耐，不能表现出来，心里越来越烦躁，就跟妈妈说自己部门聚餐不好推脱，然后溜出来找朝暮喝酒。

　　朝暮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因为代珍满心的不甘和委屈都蓄势待发。代珍从照顾父亲的压力，说到在公司里因为职位变迁感受到的世态炎凉，从职场之路基本到头再无晋升机会，说到她的那个男朋友的薄情，代珍一边说一边哭，朝暮都插不上话劝，干脆就不劝了，劝也没用，代珍只是需要发泄出来而已。

　　相比代珍，朝暮的生活真的是很轻松了，没有赡养老人的压力，工作算不上很有前途，但朝暮很喜欢，况且朝暮事业心不大，觉得能养活自己和小冯就行了。虽然朝暮的感情之路也很波折，但说到底，是因为她自己性格执拗，别人也没有负她。

　　朝暮觉得，代珍的压力真的是很大，她有些心疼地看着代珍，代珍突然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她问：“你真的不想跟老瞿在一起了啊？”

　　代珍喝醉了，不然她不会提朝暮的伤心事的。她其实就是看不过去，这世界上像她前男友那样的变心的人那么多，两个人能够真心的互相喜欢多么不容易，为什么就走不到一起去。

　　朝暮也有点醉，她开始思考，她究竟有没有真的放下瞿易臣。她究竟，还有没有那么一丝幻想，朝暮呆呆地思索着，就在这时，突然听见有人叫她。

　　几天不见，朝暮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沈阳，沈阳好像也是跟朋友来这里吃饭的。沈阳叫了朝暮之后，也有点不知所措，他看到朝暮之后自然而然就叫了她，但叫了朝暮之后，他又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想起朝暮回复给他的那句对不起，沈阳的脸上又露出那种微微皱眉的认真表情，看了朝暮一会，就转过头去了。

　　朝暮看着沈阳的身影，她突然在想，如果和沈阳结婚生子，她愿不愿意。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在有点醉的时候，在她卸下了所有的理性思考，忘记了芸芸众生的生存法则的时候，她听见，她的心在告诉她，她不愿意。代珍也听见了沈阳在叫朝暮，就问她那是谁。

　　朝暮不知道要怎么跟代珍解释，就说那是同事介绍的相亲对象。代珍一下子不停地拍着朝暮的手，一边拍一边苦笑着说：“我妈最近也总催我。”

　　朝暮问她：“你妈妈知道那个人的事吗？”

　　代珍有些沮丧地回答道：“当然不知道啊，怎么能告诉他们。”

　　朝暮有些难过地感叹道：“不知道网上那些恋爱甜蜜的段子是不是都是瞎编的啊，我们怎么都遇不到那么好的事。”

　　代珍认真的看着她，好像在思索些什么，然后下了决定似的，说：“你真的不跟老瞿再试试啊，互相喜欢不容易，你们又都坚持了这么多年，走不到一起实在太可惜。”

　　朝暮有些迷惑，互相喜欢？她和瞿易臣？瞿易臣并不喜欢她啊。

　　“你是不是搞错了？一直都是我喜欢他，他可不喜欢我啊。”

　　代珍有些犹豫的说：“我没问过他，但我觉得他是喜欢你的，我们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你。”

　　“我觉得他从深圳回来就是为了你。上次我跟他说你生病了，他马上就问我你的地址，我说完之后他直接就把电话挂了，我觉得他心里肯定是有你的。”

　　朝暮有些茫然，“不会吧，以前我跟他表白的时候他拒绝了啊。而且他回来之后，除了你知道的那几次，他从来都没有单独联系过我。”

　　代珍也搞不懂，只好说：“但我是真的觉得他很在乎你啊，不然你再去问问，问问又不损失什么。”

　　朝暮摇了摇头，从前就是这样，瞿易臣对她特别好，所以她觉得瞿易臣应该是喜欢自己，结果是自己自作多情，她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代珍有些惋惜：“你还是喜欢他的对吧，如果他也喜欢你，你们却没有在一起，真的特别可惜。人一辈子多不容易，能遇到互相喜欢的人呐。”

　　和代珍各自回家之后，朝暮认真地在想，瞿易臣到底喜不喜欢她。如果说喜欢的话，瞿易臣完全没有任何表示，如果说不喜欢的话，瞿易臣对她的态度，又从来不是对待朋友该有的态度。

　　她外套也没脱妆也没卸，躺在床上内心焦灼。

　　怎么办，到底要不要再去问一次，要不要再去试试。

　　再去问问吧，朝暮没抱什么希望，她只是想让自己彻底死心。

　　拨通了瞿易臣的电话，电话刚响对面就接了。

　　“朝暮，怎么了？”

　　朝暮不知道要怎么说，她不想在电话里说，她怕瞿易臣再沉默，瞿易臣的沉默会折磨死她，她宁可瞿易臣当着她的面不说话，只要面对面的，瞿易臣要是再沉默她就一定要揍他，但隔着电话，自己的焦虑和怒火就没办法发泄。

　　“瞿易臣，我想见你一面，可以去找你吗？”

　　“我还在公司，等我一下，很快结束，我去你家找你。”

　　“不行，不用你跑一趟，你公司在哪，我去找你。”如果瞿易臣特意跑过来，结果自己就是要跟他说这种事，她会觉得更对不起瞿易臣了。

　　“我现在就可以离开公司了，你等我吧。”电话被挂断了。

　　朝暮突然觉得有点懵，她做了什么，她打了电话给瞿易臣，瞿易臣马上就要来她家了？怎么办？她太冲动了，没想太多电话就打出去了，现在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