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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四章 终南深处隐江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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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胜男睁开眼,眼前所见,是天空、云彩……和树。
手上似乎牵着什么,她转头看去,立刻安了心。
旁边躺着的是金世遗,手心温热,显是无事。
他二人当初并没有立即出海,而是在东海之滨寻了个小渔村住下,结果住着住着竟不想走了,索性在村民的帮助下搭了间房子,圈了小院,一住便是三个月。
谁知总算想要去寻蛇岛了,刚一出海便碰上了大风浪。
那场风浪着实太过蹊跷,尚是近海地区,不应有那么大的浪才是。
这时,身边的金世遗低喃起来:“胜男……胜男!”猛地睁开眼,一扭头,看到她躺在身侧,表情瞬间转为欣喜,一骨碌坐起来,将她也扶坐了起来,“你没事吧?”
厉胜男笑着摇摇头:“没事。”
金世遗此时也发现了周围的异样,皱眉道:“这里……”突然表情有些顿悟,“我记得,浪打过来时看见的光,与你我去元朝时那道光极为相似,莫非……”他激动地站起来,“莫非我们回来了?”
厉胜男见他这般神情,笑容却是收了起来,心渐渐沉了下去,只是重复他的话:“回来……了?”
若是真的回来了……金世遗还能兑现他的承诺么?
丐帮,邙山派……谷之华……太多事和人需要他去插手。
她突然发觉她是多么依恋在元末重生那段日子,不用担心自己的身家背景,不用担心他背后牵扯的人事物,金世遗……只是她一个人的金世遗。
突然,她被扯了起来。
金世遗拉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很庆幸,把你抓得够紧,不然要再找到你,又不知要浪费多久的时间了。”
厉胜男看着眼前一脸认真的男人,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却听见不远处隐隐传来打斗之声,厉胜男便借这个转了话题,推了他的手,直接朝打斗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她……心里还是有根刺的。
到了那里,只见一帮山匪打扮的人围着辆马车,人群中,一对男女浴血而战,已是到了穷途末路之时。
二话不说,她便上前帮了手。她如今的武功,在短时间内撂倒这帮人自是不在话下。进了战圈,才发现那对男女竟还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而那小姑娘竟也提了把剑,虽是似乎武功不济,被那两人护着,但偶尔也趁敌手攻到自己身边时,利落地刺上一两下。
她余光瞥见,心中对这小姑娘起了好感,手底不免更用力了些。这群人虽然武功不高,却是训练有素、布阵整齐,不像是普通盗匪。
金世遗赶了上来,一同帮起了手。
不多时,便撂倒了一地人。还站得利索的一群人眼见得不妙,连忙携着受伤的同伴跑了。
那对男女见状,亦身体一松,倒在了地面。厉胜男过去检视,两人已是成了血人,数道伤口刺在要害,定是活不成了。
而那小姑娘虽也有不少伤口,却是没有大碍。她抱着那个妇人,哭道:“荣婶……”
那男子已然断了气,妇人颤颤巍巍向厉胜男伸出右手。厉胜男一把接住,她断断续续道:“请……女侠将小小姐……送到……终南山……活死人墓……”又怕厉胜男不知道她所说是是何地,似是还要解释,“若寻不到……”被厉胜男阻止,“我知道古墓派怎么去,您且放心。”
妇人点点头,又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交给厉胜男,已是被鲜血染了大半,“多……谢……了!”厉胜男点下头之后,顿觉抓着自己的手一松,再看去,妇人已是断了气。
小姑娘抱着妇人哭了一会儿,便抹了泪,想将那对男女的遗体拖上马车,但她毕竟人小力微,金世遗见她搬得艰难,便动手帮了她一把。
“谢谢大侠……”她轻声道。
“我们既是应了那位大姐的托付,便会将你送到终南山的。”金世遗道。
厉胜男没说话,她是觉得这相貌清丽的小姑娘……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金世遗居然不会驾车。会骑马……不会驾车?
厉胜男觉得世界观有点颠覆。
好在她自是会的,便和他一同坐在前座上,由她驾着马车,往小姑娘指的城镇方向而去。
到了镇上,天还没有黑,寻人问了棺材铺的位置,那小姑娘在那里买了两口薄皮棺材,将那唤作荣叔荣婶的夫妇二人葬在了城外。
自是不用说,此时业已知道他们如今还在元朝,并没有回去。
而名唤永安镇的此处,离终南山尚有十余天的路程。
小姑娘话很少,一路行来都很沉默,只是在厉胜男帮她忙时会说“谢谢”。行事做派不似大家闺秀,但腰板直目光正,颇有几分飘逸气度。
这日正是午后,看见前面有家茶寮,便停下喝碗茶歇歇脚。
厉胜男将茶水凑近嘴边,竟是闻着气味不适,放下茶碗又开始干呕。
金世遗见她这般异样,不免紧张起来。“这茶……莫非有问题?”当初在灵蛇岛上厉胜男对十香软筋散的反应,便让她浮生了一个念头。而后回到中原,找了一些常见的毒药试过,竟是真如她所料,她如今闻到毒药迷香的气味,就会不自主犯恶心。两人猜测,大概是积年的陈毒猛然拔除,便对毒药敏感起来的缘故。这毛病没什么不好,倒是让她多添了一样识毒的本领。
那小姑娘嗅了嗅茶水,“没什么问题,”喝了一大口,他二人竟是没拦下,伸出手来,“能否让我看看脉象?”
厉胜男与金世遗对视了两眼,将手伸给了她。
她三指按上厉胜男的脉,不一会儿便收了回来,“……是我拖累大哥大姐了,大姐这段时日不可太过劳累,要多休息。咱们赶路的速度还是慢些吧。”
金厉二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金世遗刚想问是不是厉胜男有什么病症,又听那小姑娘自顾自地说,认识这几天,她倒还是头一回说这么多的话:“待到了下一个镇子上,我给大姐开个安胎的方子,大姐身体不是很好,千万得小心些。”
“安、安胎?”他二人同时喊了出来,发现周围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连忙收了声音。
小姑娘点点头,然后继续捧着碗喝茶水了,只剩下一个脸红一个傻笑,俱是不知所措了。
待到重新出发时,赶车的便变成金世遗一个人了,另一个……坐到了车厢中。厉胜男难见的羞赧神色,问那小姑娘:“妹子,我这……多久了?”
小姑娘道:“一个多月。脉象不太稳,需得好生养着。唉……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厉胜男拉住她手,“我还得多谢你才是,幸好你通岐黄,不然换作我自己,不知迟钝到何时才能发现。”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竟有个小生命在成长了。
放慢了脚程,又过了十日才到了终南山。厉胜男在古墓外那间小屋中取了传讯瓶,投入水中,只等派中人出来接应。
突然她才想起一事,便问:“说来处了这么些天,我竟疏忽了,还不知妹子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却是反问她:“那大哥大姐的名姓我也还不知呢,不如大姐先说,我再说。”
她有些讶异这小姑娘的齿利,眼睛一转,道:“我名叫金怡。”却是取了金世遗名字中的谐音。
金世遗听见她这名字,不由暗暗发笑,这时厉胜男又说了,“当家的,把你名字告诉妹子去!”
他想了一想,道:“我姓厉……名若海。”
那小姑娘念道:“金怡……厉若海……”这时暗门传来开启之声,想必是有人收到讯瓶,前来开门了。
这时,小姑娘道:“大姐且记住了,我叫云霓裳!”相处这些天,头一回见她笑,虽不过轻提嘴角,却竟宛若牡丹花开,明艳动人,如今年岁尚小,再长几年,必定倾国倾城。
厉胜男却是愣了:“云霓裳……”这时石门打开,出来的竟是个翩翩少年,他见着小姑娘,颇为欣喜:“霓裳,你如何来了?”
云霓裳收了笑容,自怀中取出那封血迹斑斑的书信:“昱哥哥,我……我家人俱被蒙古鞑子杀了,只能投奔你来了。”又指向金世遗和震惊中的厉胜男,“我路上为他们所救,是大哥大姐带我来的。”
那少年闻言,走上前来,向金厉二人拱手道:“多谢两位一路护送霓裳,杨昱铭记在心。不过有一事不太明白,方才的水中讯瓶是本派门人独有之法,却不知是哪位所发?”
厉胜男将金世遗拉到身后,扯出一丝笑容:“我也记不清从何知道,似乎是幼时听家中长者所说,或许有长辈曾是贵派弟子。杨公子放心,自是不会说出去的。”
杨昱点点头,拉着云霓裳,又向他二人再次致了谢,才和云霓裳进了古墓中,落了石门。
石门落下的那一刹,厉胜男眼泪便落了下来。金世遗着了急,只看着她喃喃地念:“是师傅,是师傅啊……”
她总算想起为什么觉得小姑娘眼熟,却原来便是她师傅云霓裳。这次,竟是回到她师傅幼时了!
她此生若说得长辈关爱,除却幼时的娘亲,便是这位亦师亦母的前辈。其中感情,不可尽诉。她又想起师傅惯常看她的眼神,原来那种视作故交后人的感觉,竟完全不是错觉!
方才一时戏言的名姓,倒是和师傅对她时完全对上。想到师傅当年可能是将她当做“金怡”的女儿,又不免破涕笑了出来。
金世遗紧了紧她的手,她便抹了抹泪,转过头,对金世遗笑道:“我总算知道我们现在是在什么时候了,这会儿的无忌啊敏敏啊,要么没出生,要么都还在襁褓之中呢!”
金世遗看她无恙,也跟着笑了起来:“你没事就好。”又凑到她耳边,“为了孩儿,以后可得多笑少生气。”
“你——”她佯作生气,捶了他胸口一下,看见一边的马车,“这个……要怎么处理?”
金世遗望望天,眼神乱瞟,快速地吐出三个字:“偷走吧。”
又挨了一下捶,他索性一把把厉胜男抱了起来,边走边说:“不能让娘子和孩儿累着啊。”却是离了马车越来越远。
厉胜男好气又好笑,挣扎了两下无果,道:“你到底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肚子里那个更多?”
金世遗表情严肃,“这个答案,我怕让你失望。”
“你倒是说说看,也许我不一定失望呢。”
“不说。”
厉胜男从他身上跳下来,径自向前走去,身后那人三两步赶了上来,拉住她的手一同走,她也没有拒绝。
“在想什么?”
“在想……种地盖屋养孩子。”
“嗯……你确实应该考虑这个问题,不过你确定你会种地?”
“好像不会……算了,还是当镖师吧。”
有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还是明天说好了。
上下古今,唯执尔之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