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奈落》栖泷

1、chapter 01

　　——/01/——

　　森口老师的女儿爱美死了。

　　她被人发现的时候，小小的身子漂浮在落着枯叶的游泳池里——虽然这种话听起来实在有些残忍，但我忽然觉得，人的生命有时候，似乎也像是那些枯叶一样轻贱。

　　仿佛毫无重量、毫无价值。

　　正如那具漂浮在水面上的、尚且年幼稚嫩，却再也不会长大的身体。

　　夏天的游泳课已经结束了，游泳池里的水却不会抽干，这里一年四季都会蓄水，是为了应对意外火灾发生时没有水应急的局面而做的准备。

　　本来是为了救人而做的准备，现在却让人丧命了。无论是在哪个学校发生这种事情，都会受到极大的舆论影响吧。

　　——即便死掉的并非是本校的学生。

　　社会上会如何评价这件事情呢？老师的孩子因为母亲校务繁忙导致意外发生，独自一人进入了本该封锁严密的校游泳池，甚至溺死在了泳池中……

　　有人打断了我的思路，站在我身旁的内藤抓紧了我的手臂，将脑袋埋在我的肩膀上，身体似乎是在发抖。

　　好奇怪，明明她也没有完整地看到尸体，只是远远地瞥见了爱美浮在水面上的样子——爱美还活着的时候，我们每周都会和她一起玩不是吗。

　　因为她死掉了，所以就连看一眼都觉得害怕了吗？

　　真正看清楚了尸体的星野同学吓得脸色发白，明明是去叫人来帮忙，跑起来的样子却像是落荒而逃一样。

　　终于找到了爱美的森口老师跳下了游泳池，将爱美打捞起来，她将爱美放在池边，帮她做人工呼吸。我听到她在叫爱美的名字。

　　她的声音在颤抖。

　　将脸埋在我肩膀上的内藤拉了拉我的手臂，低着脑袋小声地对我说：“我们还是……先走吧……”

　　我不想走，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内藤拉住了我的手臂，我其实很想再往游泳池那里走几步，走到止不住地落下眼泪的森口老师面前去。

　　因为她……

　　“太可怜了。”

　　我注视着森口老师许久，轻声说。

　　我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02/——

　　每周的星期三放学之后，学校都会举行教职工会议，会议有时候会开到很晚，所以森口老师会把爱美提前从托儿所接来学校，然后让她在保健室里等自己开完会，她们再一起回家。

　　虽然保健室的老师也要去参加会议，但爱美也并非是要独自一人在保健室待上好几个小时，因为社团活动而留在学校里的女生们，往往会轮流去保健室里陪她玩。

　　我偶尔也会去，即便我其实并不喜欢和小孩子一起玩。

　　细想来爱美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不管是对谁都很有礼貌，和我们玩的时候也不会像有的孩子那样任性和哭闹。而且不管和她玩什么游戏她都会很高兴——尤其是举高高一类。

　　就力气而言，哪怕是在男生中我也能够占据一席之地，有时候课后大家会玩掰手腕的游戏（虽然通常都是男生们在玩），除了体育部的那几个男生，和其他人比我很少会落败。

　　所以每次去和爱美玩的时候，我都能轻易地将她举起来，甚至能让她骑在我的脖子上，就像我之前在公园里看到的和自己的孩子玩的父母们一样。

　　爱美曾偷偷地对我说过，她也想和爸爸玩这种游戏。

　　但我知道她的愿望没法实现，因为森口老师是单亲妈妈。

　　这一事实在学校里从来都不是秘密，班上的同学们也都知道，甚至森口老师总和学生们保持一定的距离，平时也一副严肃的样子的原因，也有人归咎为她是单亲妈妈。

　　不得不说，即便是小孩子，也总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他人，也能用最残忍的行径来伤害他人。

　　所以我不得不开始正视自己。

　　——我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并非是身体上的不一样，而是思想与意志层面的不同。

　　迫使我开始进行思考的，正是星期三下午发生的，爱美的事件。

　　当我和内藤她们在社团活动的休息时间去保健室找爱美时，却并没有在保健室里见到她。

　　“会不会是今天爱美没有过来？”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们又回到了美术室里。

　　可过了大半个小时，太阳差不多要落山，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的时候，森口老师突然来了美术室，问我们有没有见到爱美。

　　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老师们都在帮森口老师找爱美，还留在学校里的同学们也一起来帮忙了，但大家找到的却并非是活着的爱美，而是漂浮在游泳池里、已经死去的爱美。

　　后来我们听说了警方的报告，死因是溺亡。

　　内藤她们在同情森口老师的遭遇，顺便怜悯死去的爱美，而我却在想——造成溺亡的原因，也可以有很多种。

　　——/03/——

　　住在学校游泳池后面的竹中太太家养了一只叫毛球的大黑狗，我从栅栏那里爬了过去，将带来的面包撕成小块喂给它，一只手抚摸着它的脑袋，另一只手捡起了不知何时掉落在它窝里的棉布挎包。

　　是在小孩子中很受欢迎的玩偶“小棉兔”的款式，前段时间我和内藤她们去商场买情人节的巧克力时，也在商场的橱窗里看到了这款新出的棉布小挎包。

　　我记得爱美很喜欢小棉兔，无论是书包还是袜子，甚至连手帕和头绳都是小棉兔的款式。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小棉兔挎包很可能是爱美来喂毛球的时候落下的，因为毛球的主人竹中太太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帮森口老师从托儿所接爱美放学，而爱美也很喜欢竹中太太，所以才会在竹中太太生病住院的时候，害怕毛球挨饿，每周都要偷偷来喂它。

　　但捡起小棉兔挎包的时候，不对劲的重量令我开始摸索挎包的内部。

　　——我摸到了薄薄的内衬底下，藏着电线一样的东西。

　　把它装进了校服的口袋里，我又从栅栏上翻了回去，赶在午休结束之前回到了教室里。

　　森口老师暂时请假了，所以她的课程由隔壁班的户仓老师暂代，上课时我托着下巴将视线落在了几个位置之外的渡边身上，在他注意到我时朝他笑了一下。

　　渡边是个很优秀的学生——尤其是在老师们眼里。

　　他在国中的第一个学期，期中考试时有一门得了满分，并且全年级只有这一个满分。在其余时间的测试里，往往也是名列前茅。

　　而他的优秀不仅体现在学习上，前些时候渡边参加了青少年发明大赛，作品还被选去参加了全国赛。

　　单是这么说的话，他就好像真的只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了。

　　但不得不提的是，他送去参赛的作品，是一个自主发明的防盗触电钱包。

　　——在钱包里装入带电装置，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拉开钱包，就会触发这一装置导致触电，而且为了安全性考虑，还为钱包主人加入了解除装置。虽然是一次性装置，但因为想法独特而得到了许多评委的嘉奖。

　　在将钱包送去参赛之前，渡边曾将钱包递给过我——在毫无提醒的前提下，他让我拉开钱包。

　　那时候我问他，你最想要什么？

　　他说，我想要万众瞩目。

　　但他没能万众瞩目，即便他的发明在全国赛中得到了名次。因为在他得奖的报道出来的那天，另一件事情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版面。

　　网名为“露娜希”的十三岁少女，毒杀了自己一家五口的事情。

　　由此可见，最能吸引他人目光的往往不是正确意义上的优秀与正义，而是这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扭曲和癫狂。

　　所以渡边会选择其他的、像是“露娜希”一样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我在放学之后叫住了他，在大家都走了之后，教室里只剩下我们的时候，将口袋里的小棉兔挎包拿给他看。

　　如果爱美是不小心掉入水中，那么泳池边缘肯定会有挣扎的痕迹，所以我那天下午特意在学校里留到了很晚，就是为了找到这样的痕迹。

　　但那样的痕迹，并不存在。

　　于是我想起了其他的一些事情，想起那天我和内藤一起去商场远远看到了森口老师，也看到站在森口老师面前的渡边和下村——而他们都是站在售卖这款小棉兔挎包的橱窗外。

　　我手中的小棉兔挎包里的电线，很明显是渡边装进去的，由此也不难推理出是他将爱美引到了游泳池，然后让毫无防备的爱美拉开了拉链，导致她被电击。

　　作为亲身体验过“触电钱包”的人，那时候的电流其实也就和静电差不多，但我偶然听下村说过，渡边后来又把电流调高了好几倍。

　　爱美那样的小孩子会被电流麻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推理到这里的时候，我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就常见的犯罪情况而言，如果犯人试图掩盖犯罪证据，甚至遮掩其真实杀人手法，混淆死者的死亡原因，那么必定是出于恐惧或是后悔。

　　后悔自己杀了人，这是道德层面的情感，恐惧自己会受到法律的制裁，这是理智层面的想法，而它们都会导致“犯人试图对杀人这一事实进行隐瞒”这一结果的出现。

　　正因如此，我紧紧地注视着渡边的脸。

　　如果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存有分毫的愧疚与后悔，那么在遇到自己杀人的事实被人发现这种情况时，无论如何也会露出几分惊慌与后怕。

　　可他却对我说：“那你说出去好了，告诉所有人是我做的。是我杀了森口爱美。”

　　并非是出于胆怯害怕而故作姿态，我看清楚了渡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畏惧，甚至满溢着难以言喻的喜悦与快乐。

　　——他是真的、真的，很希望我能将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渡边无疑是制作了带电的小棉兔挎包，并让爱美拉开了拉链的人，但他却不是将挎包从爱美手里拿走，扔到栅栏后面的人。

　　也不是将触电之后的爱美，扔进泳池里的人。

　　那时候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另外的人，而那个人是谁，只要稍微想想便能够知晓。

　　但在事情发生之后，无论是下村还是渡边，都像往常那般毫无异样地来上学了。唯有失去了爱美的森口老师请了假。

　　我忽然开始怀疑起来，这个社会究竟算是什么，是每个人都能安心活下去、努力过上幸福生活的乐土吗？

　　还是早就已经扭曲了人类存在的价值，癫狂地追求与崇仰着恶意的无间奈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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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在莲莲的刺激下激情开坑了，本来想胡乱摸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告白也综进去了（所以明明是想写异度侵入第一章却完全没有异度侵入内容，太草了），强烈安利小说版《告白》，剧情其实很简单，但叙事方式真的很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