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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私订偷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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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就要从夫人未出阁的时候说起了。”唐嬷嬷似是叹惋,又像无奈:“当初白家老夫人给夫人看好的是一个极有才华的秀才,这秀才名唤戴泊,祖上袭过伯爵,到了他这一代,中间种种波折,那爵位早也被收了回去,就从科举出身了。戴家祖上与白家算得有亲,戴泊往白家暂住时,被白老夫人一眼看中,经了一番考量打听,便准备将当时还是白家姑娘的夫人许给戴泊。这戴泊样样都好,才华好,样貌好,心地好,不为富贵威武动容,是个能沉得住的人。可坏就坏在他心地太好,对谁都心软,彼时夫人的表姐也客居于白家,见戴泊才华卓绝,朝内又有旧亲故友,只待慢慢地考了上去,为官入朝指日可待。那表小姐动了心思,便以自己的孤女之身为借口,每每装委屈扮可怜,伤春悲秋,哭天抹泪,这样就让戴泊对她软了心,屡屡相助,几番为她周旋转圜,一来二往的,就有闲话传了出来,白老夫人几次提醒不过,就淡了与戴泊结亲的心思,后头……那表小姐不知从哪里学来的下作手段,用药引着戴泊有了肌·肤·之·亲,这二人也就顺势成了婚。老夫人当时气得什么似的,那戴泊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算计了,他心中愧疚羞惭,在老夫人和夫人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头就走,从此再没往白家门上来。再往后,戴泊当真出仕为官,只是拒了亲友为其打算的好意,求了个外放的官职,远远地走了。”
沈清玉心中唏嘘,就听唐嬷嬷道:“夫人原本……”她唉声叹气地捶了捶腿,半日道:“那戴泊与夫人彼此知道二人是要议亲的,素日相处,戴泊处处体贴守礼,若说对夫人的用心,绝没半分虚假,只是其人心软,耳根子软,这么错着错着,就彼此无期了。”
沈清玉不知白氏与那戴泊有几分情意,可却知道这段陈年往事在如今这个情势下实在是太要命了。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不知什么时候就传了出来,等传到夫人耳朵里时流言已说的有鼻子有眼了。都说他们二人传信递物,情意相通,那戴泊置家中妻儿不顾,一心只念着夫人,这些话越传越难听,那起子闲口碎·舌的小人就借着这话下酒下菜,越发传的没了体统。这几日戴泊的夫人忽然悄没声息地入了京,在城边儿上赁了一处宅子住着,有好事的特意去寻她说话打听这些事,她不压着,反掩帕落泪,她这么一哭,可不就把夫人钉在那儿了吗?夫人差人去寻戴家夫人,谁知人家闭门不见,还泼了去传话的人一身水。夫人没法子,转头去查了流言根源,遣人遏制解释,总是没有用处,本以为也就这些手段了,可今日这么一遭儿,才知往日那全是铺垫,这一击才是最要命的。”
沈清玉揉了揉脸,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人在心里过了一遍,心里也有了章程:“若今日真叫他们得逞,把娘赶回白家,嬷嬷说我和北院会怎么样呢?”
唐嬷嬷一惊,拧眉在地上来回转了两圈:“他们,他们……”
“有娘护着,我才能一心一意照料世子爷,外头多少刀光剑雨,都是娘一力承下,这样,北院才暂时得了安稳。若娘不能留在国公府,我自己一人撑着北院,只要太夫人那儿多出些幺蛾子,我就要手忙脚乱,自顾不暇了。她这是想把娘这层保护壳儿给剥了,然后慢慢对付我,对付世子。”
唐嬷嬷恨得咬牙,头晕脑胀,一时恨不能拿起刀子去结果了那老虔婆。沈清玉苦笑,指尖在茶盏边沿慢慢滑过,良久,叹道:“三人成虎,这谣言再传下去,纵然今日娘能得脱,来日也必成大患。”她理了理袖口,长呼一口气道:“如今流言不可遏制,却可另下一剂猛药来将这水搅浑。旧日之事嬷嬷最为清楚,戴泊与其夫人是先有了肌肤之亲才无奈成婚,其间种种,都是文章,咱们要帮娘脱困,便只能将流言引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身上去。这般私定终身之事最易流传,到时众人有了说嘴,就不会再拿娘来做文章了。至于到底如何,自然还要问过娘,若娘同意了,嬷嬷可与何公公商议,往外传话的时候要把娘和戴泊的事摘清楚了,左右他们当时只是有意结亲,咱们只说戴泊投谒白府为寄足之地,却与当时同样客居白家的表小姐有了首尾,为了遮丑,便让他们二人结为夫妻。可白家觉表小姐和戴泊私订偷盟,轻浮逾矩,从此就断了往来,娘与戴泊却是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这样说,借着戴泊夫妻的这股风儿,才能让娘从这些风言风语里解脱出来。”
这些话大多都是实情,可唐嬷嬷到底有些犹豫。沈清玉也怔了好一会儿,才道:“嬷嬷觉得那戴家夫人是无事来京中闲逛的吗?”她咬唇苦笑:“我何尝不想干干净净,丁点儿也不做狠毒事,可此时不能心慈手软。戴家夫人将娘派去的人拦在门外,甚至无礼相待,摆明了就是要坐实流言,她是本心想要如此还是受人指使都不重要,她这样做的结果就是让娘与外男通的流言愈演愈烈,直至不容于夫家,甚至牵连到世子爷身上。他们今日可说娘不守妇道,来日会否说世子爷血脉有疑?这些话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对咱们而言,就是弥天大祸。”
唐嬷嬷如当头棒喝,从方才就因接连出事而糊涂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打了个激灵,端正跪下给沈清玉磕了个头。唐嬷嬷避过沈清玉的搀扶,正色道:“老奴糊涂,竟枉费了少夫人一片苦心,昏头昏脑,不知进退,该当责罚,待过了此事,老奴自去领罚。”
沈清玉见她决意如此,便没再劝阻,转而叮嘱道:“若得了娘的同意,这流言传出的分寸就由嬷嬷与何公公拿捏,能不伤无辜最好,我……也盼着大家都好。”
唐嬷嬷惭愧懊悔,一张老脸也抬不起来,沈清玉失笑,正欲劝慰,便见蔣妈妈掀帘走了进来。
“方才去查探的人回来了,府里今日进了外男,是太夫人差人接进来的,那人与太夫人娘家有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干系,其人家境寒薄,好吃懒做,有些偷鸡摸狗的本事。今日被接进来,就是要与四姑娘有个首尾,好能与国公府攀亲带故,从此行事更有倚杖。”
沈清玉没忍住掀了茶盏,方才的进退得宜,冷静沉着一时都再绷不住。蔣妈妈上前揽住她的肩,一下下在她肩头拍着,好一阵,沈清玉才咬牙道:“蓉儿还未及笄,还是个孩子,更她的嫡亲孙女,她怎么忍心……”她心中一阵阵后怕,万一今日锦怡不够机灵,没拉住锦蓉,那此刻……她闭了闭眼,咬牙道:“教人把那人拿住了吗?”
“丛风已教人把他拿住关起来了,等这事过了,自然有好果子等着他。”蔣妈妈心疼得哄她,也是又觉荒唐又觉可恨,这国公府里头,真是说脏说臭都是抬举,那些人的手段太阴毒下作了。
唐嬷嬷早落了泪,抬手就狠狠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是猪油蒙了心,竟然还为旁人心软,老奴这样的,打死都不冤。”她说着整了整衣裳,抹了脸上的泪:“老奴这就去办差了,等处置妥当了便来回少夫人,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沈清玉深深吸了口气,握住炕几一角:“太夫人这样做,是想借着四妹妹辖制娘,一旦四妹妹清白有损,娘必然处处掣肘,和着那子虚乌有的私通外男的事,她不想受制于太夫人都不能。到时娘拿了休书离开郑家,也不能再拿旧日把柄威胁太夫人。”她揉着额心,勉强起身站定:“从现在开始,四妹妹和五妹妹就在北院住下,找人照料看着她们,等这事过了,再说往后。”
这里唐嬷嬷出去,何晏便与她打了个照面进了屋来,他手中拿着一张口供,禀道:“奴才将事都办妥了,那老妪是北胡乱贼无疑,若太夫人有疑虑,可将此人移交入宫,定能审出许多陈年旧事来。”
“我不能离开北院,你带着娘那里来的婆子去,认出那送匣子的人当即拿下,把这事坐实了,口供人证护好了,等太夫人的话,若是想一家子太平呢,就好生把娘送回来,若是想闹腾起来,那就大家都没脸,鱼死网破也不是什么难事。”
何晏应了声是,又道:“传话说国公爷在路上了,估摸着至多半个时辰就到府里了。”
“把太夫人对锦蓉做的事告知父亲,传我的话,就说求父亲救我们婆媳姑嫂一条命吧。”
何晏答应着去了,蔣妈妈一把将沈清玉搂在怀里,无声落泪。
“周嬷嬷那伙人都处置了吗?”
蔣妈妈拿帕子把脸抹净,才道:“都处置干净了,丛风手下有数,没真要人性命,周嬷嬷被捆了扔在柴房里,等事过了咱们再料理她。”
屋里静了会儿,便响起沈清玉幽幽的叹息声:“等会儿让厨房里做些好饭好菜给人吃,吃好了才有劲干活,告诉他们,凡是忠心护主的,过了今日我重赏他们,可若心存不良,想趁乱生些故事的,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顾往日情分了。”
蔣妈妈应了一声,沈清玉见她担心之色溢于言表,便勉强露了个笑道:“我要吃虾肉馄饨,还要吃桂花鱼条,饭后喝栗子红薯糖水。”
看沈清玉点了几道菜,像是有些精神了,蔣妈妈才略放了心,径自去厨下忙碌。屋中没了人,沈清玉嘴角挂着的笑便都落了下来,她慢慢窝在榻上一角,一点点忖着今日府中诸事,生怕有什么错的漏的,被人拿捏生事。
等饭好了,何晏的差事也办完了,知道白氏无事,沈清玉才大大松了口气,虚脱般靠在引枕上。
“奴才去时太夫人正同着一些不知哪里来的郑家长辈斥责夫人,地上摆放着些许刑具,傍边还放着一纸休书,不过有咱们的人护着,夫人并未受制。后来奴才拿出口供,太夫人大怒,教人来拿下奴才,丛风几个接着就把人都收拾了,见满屋子没个使唤的人,太夫人才肯与奴才好好说话。奴才与他们周旋良久,也照着少夫人的话说了,太夫人果不敢再步步·紧·逼。后头白将军夫妇来了,又过了一阵子,国公爷也赶回了府里。将军和国公爷都看过了供词,也知道了事情始末,最后太夫人不得不说是冤枉了夫人,也将休书给烧了。那送匣子的人已被白将军扣下,咱们院里的扫地婆子也一起被提了走。郑家长辈已被国公爷送出府去,现下白家夫人陪着夫人回了院子去歇息。后续的事,有白将军和国公爷料理。知道了四姑娘的事后,白将军没等国公爷发话,就把人全拿了杖责,奴才走时还没停,估摸着就是不死也废了。方才白将军着人与奴才一道回来,除了扫地婆子外,一并将那被太夫人接进府来的外男押走了,还传话说‘外甥媳妇别被这些腌臜物脏了眼,我这做舅舅的自有处置’。”
沈清玉笑笑:“那便多谢舅舅了。”她想了想,问道:“你传了我的话,又说了四妹妹的事,父亲神色如何?”
“国公爷十分激怒,当场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还让奴才回话,说让少夫人安心,他们做父母的,总能护得住自家孩儿。”
沈清玉这回才放下心来,事情到了这一步算是有些转机,最要紧的几件事都了结了,经了此事,想必国公爷也会提起心来,她们婆媳姑嫂才能得些庇护周全。
“夫人也教奴才传了话,说少夫人做得好,之后的事都交给她了,少夫人只瞧着结果便是。”
沈清玉抿唇应了一声,吩咐道:“今日折腾了这半日,想来北院人心也差不多看清了,公公着手清理人吧,不怕人不够用,总要忠心才好。”
何晏弯腰,应是的声儿听着颇有些阴瘆瘆的,沈清玉心中更放心了,何晏能如此有心力,想必此后北院总能干净大半。
“一会儿我让蔣妈妈发下赏去,到了冬日,每人都再做上几件厚厚的棉衣棉被,这些做被服的银钱都从我这儿出,不必经公了。”
何晏这回笑的颇为真心:“奴才谢少夫人赏。”
既然剩下的活儿都被白氏揽了过去,沈清玉便躲进卧房去寻清净,晚饭就在屋里头吃,她才吃了两口桂花鱼条,就见冬梅拧着眉头走了进来。方才的好胃口一下子跌了个干净,沈清玉认命地搁下碗筷,无奈地拖长了调子:“又是什么事儿啊?”
“少夫人……”冬梅叹了口气:“夫人那里来人说宫里传了话出来,明日就赐太医为世子诊理脉息。”
沈清玉只觉那口桂花鱼条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儿,她拿过茶盏大大喝了几口,一拍桌子就站起身来,来回走了两圈,气哼哼道:“宫里是不是专门儿的啊,赶在这么个时节儿,连口气都不让人喘了。”
冬梅忍笑,见自家姑娘白净的小脸上气出了两团红晕,忙开解道:“白将军特送了两个厨子来,夫人全送到咱们这儿了,等明日午饭他们就能好好露一手了,听说那两个是极正宗的师傅,做的菜在外头也是声名远播的。”
沈清玉轻轻哼了一声:“说得我好像就知道吃似的。”虽是这么说,她还是略缓了气:“明日饭菜齐了,给娘和父亲那里进一份上去,让他们也尝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