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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罪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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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马车,沈清玉还在想沈承言说的韩家之事。韩家舅父不肯脱离太子的势力,任职期间便办了两桩从情·枉·法的糊涂案,这些把柄都在太子手里头捏着,但凡发作出来,没脸的就是沈家,是世子爷和她这个世子夫人。韩家舅父当真不知这里头的干系吗?只怕是明知故犯,要拿着他们这一家子的人去搏个功名。父亲无奈,难以转圜,只好让姨娘一纸文书与韩家断了干系,其间种种人情拖累自不必说,经此一事,沈家纵然未被拖下水,也总是丢了脸面,伤了皮毛。韩氏与韩家再无干系,从此便是个无宗无族之人,虽未有卖身契,却也比不得从前的贵妾身份了。沈清玉靠在轿壁上阖眸假寐,心中并不如何舒坦,那日她与韩氏说的话想必都已传到了父亲和嫡母耳中,他们虽会断了韩家这个累赘,却会看在她的面子上善待韩氏,于她而言,这便很好了,二哥特意与她说了这一句,便是要她安心的,至于没有利用价值的韩家会有何下场,那就不是她能关心得了的了,韩家舅父既然不顾亲戚情分,她也不必费心周旋。
“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揉了揉眼,把帘子掀了条小缝儿往外瞧,见不是寻常走的路径,便探询地看向蔣妈妈。
“方才是国公夫人的亲信带着钱先生身边的人来报的信,说是带咱们往曲阳楼去一趟,倒没说是什么事。”
听是白氏和钱老的主意,沈清玉便没再问,只摸了摸肚子冲蔣妈妈撒娇点菜。
“进宫去就是活受罪,等着咱们回去了就做些好菜吃,出门的时候我教秋菊冬梅那俩丫头看着猪肚鸡的火候,到时热热地喝上两碗,那才好呢。”
沈清玉听得直吞口水,两人说说笑笑,直到外头传来得福的声音,沈清玉才教请了钱老进马车来。
马车宽敞,再坐两人也是尽够的,他们停在曲阳楼街对面的巷子旁,避着人往那边瞧去。
“先生唤我们来此是有何事商议。”沈清玉看到对面曲阳楼门外挤满了人,上头还有人大声喊着什么,楼两旁也停着数辆华美精致的马车,另有家仆牵着几匹高头大马,只观其形,便知是王孙公子,膏粱子弟。
“今日请少夫人来此,是为我等做一回主。”钱老拿出邸报,另奉上两张信件:“少夫人观后便知其意。”
沈清玉从善如流地接过,仔细翻阅了起来。邸报上余事不论,最重要的便是武阳侯被抄家问罪的消息。她一面看,钱老一面在旁解释:“武阳侯的罪名是通敌,究其根本,是因其为美色所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纳了北胡女为妾,又两次泄露了重要消息,虽未造成严重后果,却已触了皇上逆鳞,不过因其非有心泄密,是以并未满门抄斩,便夺其爵位,族中男丁悉皆流放,女眷没入乐籍,因武阳侯旧日曾与朝中数位官员有旧,上下转圜,其府女眷并未全数罚入教坊司充作官妓,若有那愿意出钱赎买的人家,都可各自领回,虽不能除了乐籍,也到底是个安身之所了。”
搁下邸报,沈清玉又拿起信来细读。其中一封旧些的是两年前一个名唤于瑞的人写给郑锋的,开头寒暄了几句便直入正题,所求乃是央郑锋照料林瑶一二,待他完差归齐,定会往侯府求娶。
“于瑞与世子有旧,其人温文执着,曾为世子办差行过方便,又几番仗义执言,二人算得有些故友情分。林瑶是武阳侯已故嫡妻留下的唯一骨血,这武阳侯颇有些昏聩,因此林瑶也是受了不少委屈,过得从来不像是个侯门贵女,只后头与家中女侍做些针线帮忙家计时与于瑞相识,两人都是爽利性子,就这么定了情。于瑞是有些来历的,不过到了这一代只剩个空架子而已,林瑶年渐长大,容貌也是一年好似一年,那侯爷是待价而沽,何肯允了这样一门婚事,两边都不肯松口,正僵着时,赶着朝廷有个艰难差事,于瑞为了争这一门婚,随了大军往西南去平乱,到了如今,乱是平了,功也有了,人却失落在了战场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说林姑娘也是情意深重,为了等于瑞回来,算是与父亲翻了脸,同着丫头婆子一并住在庄子上,好好的千金小姐落魄得连村妇都不如,就是那一年知晓了于瑞公子的事,也是决计不肯回头,竟将头发梳起,只作于公子的未亡人。”
沈清玉并未经过这样生死相许的情感,闻言也觉感慨,钱老亦是慨叹连连:“接到这信的那一年咱们世子也在战场上,这事是老夫着人办的,后来林姑娘的日子好过许多,偏那是个要强性子,决计不肯无功受禄,老夫也便教人随了她的性子,暗地里接济照料,武阳侯府坏了事,咱们也是多方打点,她在里头并没受什么委屈。”钱老慢慢地呷了口茶,这些女眷本就是要充入教坊司或买卖为奴的,在狱中哪有好日子过,那些个没根底的,无一不是教人轻薄欺辱,只保住这林瑶就已费了不少的人情功夫。如今多少眼睛盯着他们世子这一头儿,稍有不慎那就不知要跌到哪里去了,尤其太子一系,只怕眼睛都长在他们身上了。武阳侯府事发得快,他们这边世子爷未醒,明枪暗箭是一波接着一波,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能长出三头六臂处处照料。这林姑娘是在武阳侯府的族谱上的,见过的人多,身份贵重,暗下换人或是潜逃都行不通,一旦被捉住了,那就是丁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了。林姑娘也不肯跑,她是宁肯光明正大地殉节而死,也不肯从此躲躲藏藏,苟且一生:“林姑娘估摸着是想等到最后一刻,实在是等不着于公子了,也就放心去了。”
沈清玉抿了抿唇,打开另一封信来瞧。但见其上写了些名字,后头跟着几句对是否赎买林瑶一事的看法,从前看到后,支持和反对之人几乎各占一半。沈清玉放下信件,思量片刻,说道:“先生带我来此,是想让我决定是否赎买林瑶?”
“正是此意,如今世子未醒,我们这些老家伙各执己见,只能由主事之人决定,少夫人乃我等主上,既然无有定论,只能呈由您定。”
沈清玉复又低头去瞧信上所记,支持赎买林瑶之人是说信义为重,此不过小事尔,料圣上不会苛责,而反对赎买之人便是引经据典,古往今来说了几句,便说到皇上很忌讳臣子与他唱反调,现下看来不过是赎买一二女奴,可将来世子醒转,功高震主,此事再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知。再说这林瑶是永平伯指名道姓要的,永平伯亲族又掌兵、吏二部,其人颇得圣上欢心,又与太子一系有些往来,一旦因此事对世子怀恨在心,那带来的麻烦就不可估量了。
沈清玉也瞧得头疼,从私心来说,同为女子,她自然很想救林瑶脱离苦海,可眼下这事她也没法一概以私心而论。
“永平伯此人很是难缠吗?”
钱老皱了皱眉,只觉有些话难以启齿,可此时也不能含混其词,便只能大概说道:“此人是个极擅为官之人,加之当日圣上初掌朝廷,永平伯便倾全族之力助之,圣上感念其忠心厚谊,封其为永平伯。永平伯长袖善舞,极好女色,尤其是这高门贵女,多少抄家罚没之族,那大家的夫人千金,但凡有价,便没有他不收揽的。林瑶花容玉貌,能歌善舞,永平伯见过一面,终不能忘,从前不可强得,如今有了这机会,他是定不会放过的。”他说着眉峰微拢:“永平伯瞧着好相处,却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之人,若咱们强行将林姑娘赎来,他争不过也不会在面上闹将起来,可暗地里,只怕不少给咱们使绊子。”
沈清玉揉了揉眉心,拿起茶盏一气喝了半盏,又阖眸静思片刻,方问道:“若是世子醒着,会否赎买林瑶?”
钱老点头:“世子重义,必会赎买。”
“那就赎买。”沈清玉把邸报和两封信整一整搁在一旁:“左右已是这般光景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撑着就是了。”
钱老松了口气,摇头叹笑:“少夫人高义,我等不及。”世子之事,实与沈清玉荣辱一体,她能如此轻便地说出赎买二字,瞧着简单,心性胆量却不容小觑,这般心思灵透,情义两全的人,倒也能撑得起这一身尊荣了。
沈清玉摆了摆手:“先生就别拿我打趣了,您既来问我,其实心里已有主意,您是想救林瑶的,左不过是拿我当幌子罢了。”
钱老唬得忙忙请罪,沈清玉也不当回事,只一笑置之。
“这趟咱们也只能赎买林姑娘一人,再多就要招人口舌,引上头不满了。她那些丫头婆子早早地换了出来,待她来了,趁便仍旧服侍她就是了。”钱老一一交代清楚,便着得福得寿带两个侍从并支来的银钱去赎人了。
“母亲对此事如何看待?”
“夫人说了,您是个心有成算之人,这些事就都由您做主。”
沈清玉捋了捋袖子,弯唇笑道:“只当是积福行善吧,也不知此次林府有多少买卖之人?”
钱老沉吟片刻,诚声道:“老夫知晓,却不建议少夫人过问太多。林家这回摊上的事不小,圣上既说了要入乐籍,充官妓,咱们就不能一味地施了善心,反显得圣上刻薄寡恩,只赎买这一位已是战战兢兢,冒了极大风险,旁人是万不能再施恩了。少夫人心地纯善,知道有人要跌入火坑,救不能救,眼睁睁看着也会难捱,倒不如只当不知,也省得心内煎熬。”
沈清玉心中确然不忍,却并非不知大体之人,她最知量力而行的道理,事到临头,却还是犯了心软的毛病。索性便听了钱老的,只当自己是聋子瞎子,不闻不见倒也罢了。
曲阳楼的叫卖很快开始,往日里金尊玉贵的夫人小姐如同最低贱的货物一般被拉上台去,各家如同买卖牲口,动手动脚,指指点点,但凡还有些羞耻心,都要被这等情形剜心裂骨了。
蔣妈妈掀帘去瞧了一眼,心里头怦怦直跳,只能不断地念佛,仍是忍不住道了声“造孽”,旁观者尚且如此,遑论身处其间之人。蔣妈妈和丛月拦着不教沈清玉瞧,只一味地说话引她转开心思,生恐她心里过不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得福在外禀了一声,钱老先下了车,临去时道:“林姑娘已赎回了,我等自去安置,等回了府再叫她来给您谢恩。”
路上丛月先出去赶车,留了蔣妈妈和沈清玉说些体己话。默了片刻,蔣妈妈恨声道:“这么一件事,他们难不成就拿不了主意?偏偏的要往您跟前儿送,这也罢了,有话在府里头说,不见着也不至这样难受,可又要把您请到这儿来,前前后后瞧得清楚,听得清楚,他们倒是解决了件为难事,可把您给陷在里头了!”
沈清玉勉强笑了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世子爷昏迷,这些琐碎事也不能出去寻旁人做主,清客幕僚没了主心骨,各自都有主意,钱先生虽然资格老,可也不是正经主子,赎买林瑶的事他一人说了不算,若生生地自作了主张,未免要互相嫉恨,以至离心,这事也只能递到我跟前来。”还有旁的原因,可这些话不便与蔣妈妈说。这次的事约摸是钱老想历练她,让她明白嫁到国公府,嫁给一个手握兵权的世子爷究竟意味着什么,她不可能像别家的夫人太·太·安·享尊荣,天真不谙世事,而要明晓厉害,决断利弊,即便不能为世子分忧,也不可与他添乱。而今日那两封信亦是钱老甚至白氏对她的信任和托付,比如现下,她便对那些师爷清客有了大约的印象,往后应当还要接触,既不可避免,就只能用一件震人心神的事让她从安逸中脱出,明了自身和世子的处境。
她偎在蔣妈妈肩头不住苦笑,真不知此时是该为婆母和下属的信任信服而高兴,还是该为未来即将面对的风雨飘摇而不安。今日这事确然给她敲了个警钟,抄家灭族,买卖女眷,这些事残忍而不讲道理,于她而言,的确是直击人心,惊心动魄的一课。只有她亲眼所见,才能真的放在心里。一路只听车轮辘辘,她每每想到钱老那笑面翁的模样便不知心里是何滋味,人不可貌相,本以为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人其实心深似海,虽然不会害她,却不知何时会给她当头一棒,让她又疼又晕,还无可奈何。
回了国公府,老嬷嬷先引她回了北院,还传了白氏的话,教她先洗漱休息,等白氏晚些时候来瞧她。沈清玉心中领情,殷勤客气地送走了老嬷嬷,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寝房。
歇了没一会儿,便闻人报唐嬷嬷带着一个女子在外请见。沈清玉心知是适才赎买的林瑶,便携了蔣妈妈一道去见。
丫鬟掀开红毡帘,春兰夏荷迎上来引她进去,唐嬷嬷带着林瑶立在堂中,见着沈清玉,忙携了林瑶一并见礼。
“林姑娘不必如此多礼。”沈清玉虚扶了一把,上下打量了一回。这林瑶应当是简略收拾了一番才来见她的,沈清玉观她的眉眼鼻唇,自是长得很好,只面庞线条冷硬分明,便少了些女儿家的温婉,多了些坚硬刚强,但瞧着很是伶俐剔透的模样。
“这礼是少夫人当受的,您高义救我,我知道您承了不少压力,有着不少为难,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以此身做牛做马还报少夫人。”
林瑶说起话来不卑不亢,饶是如此行礼谢恩都是一派贵气模样,她身上并无半分脂粉俗气,清清丽丽的一个女儿家,自是当得起花容玉貌这四个字,尤其是那一双弯弯笑眼,为她添了许多灵气,只瞧着便教人心生欢喜。约摸这些日子过得实在不好,即便已收整过了,仍是面黄肌瘦,身无余肉,隐隐有几分形销骨立的光景。
沈清玉心里很喜欢她,不仅是模样儿,还有举止行动,都是很合眼缘的,不过她也没有教人家一个侯门闺秀侍候的意思,纵然没落了,好歹也是郑锋故旧的心上人,好吃好喝养着就罢了,做牛做马她实在消受不起。
“林姐姐与我说会儿话吧,方从外头来,身上可冷吧。”沈清玉挽了她往侧间去歇息,春兰夏荷知意,立时去备了茶点,另将猪肚鸡的汤舀了两碗出来。林瑶被她带着往里走,不知所措地瞧了唐嬷嬷一眼,见唐嬷嬷并无别意,也便放松了随了她去。
“难怪钱先生和嬷嬷都与我说少夫人是个宽和良善之人,这会儿一见,果真并无虚言。”林瑶冲她露了个毫无阴霾的笑,一时宛若春花初绽,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沈清玉也不禁冲她笑笑,心道还好救了人出来,否则这样一个金玉般的女儿家恐就要香消玉殒了。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会儿话,林瑶很有分寸,虽则亲近,却并未少礼,举动进退都有章程,蔣妈妈和唐嬷嬷瞧了,心里也放了一半儿下来。
说过了话,好好地用了些点心汤饭,沈清玉便带她往特意备下的屋子去。掀帘一瞧,里头虽不是如何奢华,该有的却尽都有了,林瑶感念,仍是道:“少夫人有意照顾我,只是实在没有必要,我身为罪奴,能这般干干净净地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赏,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才是最好,您不必为我处处费心。”
沈清玉也知是这个道理,林瑶不是个能安然享旁人接济之人,否则当日就不会一再拒绝钱老的照料了,只是她也另有打算:“适才与姐姐叙话,知晓姐姐对家计营生颇有见地,我的嫁妆里有一处布庄和一间绣品铺子,里头没多少亲信人,生意渐渐地消疏了去,姐姐刺绣的手艺绝佳,又知外头布庄和绣铺的行情,让姐姐代我瞧着再合适不过,只这是一桩颇费心力的事,此后便要偏劳林姐姐了。”
林瑶想了想,便颔首应承了下来:“不敢说能把庄铺经营成什么样,只不负少夫人所托就是了。”
从林瑶处回来,只听春兰和夏荷叽叽喳喳地新鲜院里头进了这么一个人,蔣妈妈也是高兴:“这倒好了,听说那林姑娘早年自己过活的时候也是擅经营的,正好那两处庄铺也要换人,若能有个得力掌柜看着,也是件极合适的事了。”
“这几日林姑娘就交给你们几个轮流瞧着,不必监管,却也要小心处着,咱们院里现下是多事之秋,不能有什么乱子,林姑娘虽然可信,也要防着旁人从她身上来打主意。”沈清玉交代了春兰夏荷,瞧她们一脸郑重,便笑道:“你们回去也告诉秋菊冬梅一声,不用如临大敌,我也只留她住上一半月的,待她身子调养的好些,外头庄铺诸事也都齐备了再说,这些日子,你们可与她亲近,让她疏散愁闷,可当说什么不当说什么你们心中应该有数,再有,晚些时候请钱老给她开个方子,咱们送佛送到西,索性帮人把身子补起来,也只当是全了世子与于公子旧日的情谊。”
春兰夏荷福身应是,转身自去吩咐。蔣妈妈叹了口气,欣慰地瞧着沈清玉道:“姑娘办事越发老成了,这样就好,咱们这样做了,林姑娘也好,咱们也好,都是个保全情分的法子,这般细水长流的,才是处长之法。”
沈清玉方才喝了一碗鲜鲜热热的汤,这会儿肚子里暖融融地,也便犯懒地趴在引枕上,随手鼓捣小几上的香盒香匙玩儿。蔣妈妈给她解了外头的衣裳,两人坐在炕上,懒洋洋地歇冬。
“少夫人,夫人来了。”秋菊在外禀了一声,沈清玉起身披了外裳,起身迎了白氏进来。
娘俩如今越发地不认生,白氏把沈清玉推到炕里头,让她安安生生躺着,屋里没了侍从,两人自自在在地说话。
沈清玉将宫中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白氏听着沈清雪在后殿留了一会儿的事,忖了半日,才道:“那么一会儿功夫,说是有什么不体面的事也不可能,至多就是说两句话,麻烦的是那身衣裳,加上先时太子妃对她种种礼待,甚至二人同坐主位,这话说出来可就好听了。”
沈清玉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太子妃他们没敢把事一下子做绝,也是怕沈家反弹过大,落得不好,这般一步步来,试探着逼迫才是高明,只叹她那长姐,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就这么配合着人家演了一出大戏。
白氏也不想多说沈清雪的事,只不过这事说大不大,万一有那么三两个糊涂的,那就牵扯大了:“过两日娘趁空去沈家门上坐坐,探探你母亲的意思,若是……”白氏叹了口气,若是沈家夫人慈母心重,被女儿牵扯着往太子一头儿靠,那她们这边就要另做打算了,不过只要沈大人不糊涂,就还有得转圜,只后宅纷扰,难免影响前庭,到时就麻烦了。
略过此事,沈清玉提了提太子妃、二皇子妃和襄郡王妃的表现,白氏点了点头,语气惋惜:“太子妃在闺中时是个顶好的姑娘,心思细,行事磊落大度,偏偏是个痴心人,自嫁了太子,连着自家宗族也不在眼里了,心里只有太子那么一个人,这么些年,太子为了争权夺势,不知纳了多少回去,太子妃也都不计较,还巴巴地为太子说项,里里外外耗尽心血,为他教养儿女,管制妃妾,现下东宫里能这么太平都要归功于她,外头多少人说她好呢,可咱们女人家看着,那能是真的好吗?”
沈清玉心有戚戚地吃了块红豆糕,想到出宫时太子妃所说的“真心”之语,一时感慨,一时心有余悸。自己的生辰还要帮着夫君这般筹划,不知她在看着自己夫君与旁人眉来眼去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想头。
“娘知道你并不厌憎太子妃,说来娘也不讨厌她,可她一心都是为了太子,那做什么都不会有顾忌。今日那一出儿故意撒酒,只怕她也瞧出你不是个傻的,万一到时闹出什么才是不好看,所以才把方向转到了你姐姐那儿。其情虽可悯,行为却真真地可恨,要知道有时面上凶恶的才好对付,若是凶恶在了肚子里,那才叫难缠。”
沈清玉认真点头表示明白,白氏又说起二皇子妃来:“那是个心浅肚薄的,皇后做主将她封做皇子妃,那才是辱没了皇子。”
“二皇子的母妃是淑妃,要说宫里头妃位不多,淑妃也是高位了,如何会如此由得她来?”
“傻孩子,妃子位分再高那也是妾,何况皇上对她虽有心,到底不如国母贵重。你不知那淑妃的来历,早年是被赐下教皇上通·人·事的宫女,跟了皇上时虽然是个清白身子,到底说出来不好听,到了皇上即位,念着往日的情分给了她一个妃位,这么些年来也并无寸进,除了二皇子,再无旁的子女了。如今她年岁渐大,也不可能再生养,恩宠薄了,又无依恃,只能在妃位上熬着。再说二皇子,母妃如此,他皇子的尊荣也撑不住,旁的兄弟都有母妃外家可依,唯有他得靠自己,宫中朝上,种种纷杂咱们瞧不见,可看着家里这些爷们儿,总也能想到一二,太子兄弟不多,能拉拢一个是一个,这二皇子也早早被他拽进了自己这头儿,自然在他心里,二皇子什么都得听他的了。”
沈清玉啧啧了两声,噘了噘嘴道:“他倒是想让全天下都是他的奴才呢。”
白氏失笑,拿帕子抹去她嘴边沾着的一点红豆沫儿:“可皇子就是皇子,哪里能当得了奴才?他欺负的人家狠了,早晚有一日要遭了反噬。”
沈清玉深以为然地点头:“那娘识得二皇子吗?”
白氏被她带得也开始喝茶吃点心,慢慢将这些往事道来:“早年锋儿是在宫里头读书的,与各皇子都算是熟识,二皇子也来过咱们家,瞧着处处谦让守礼,却是个肚里有数的性子,虽然被拨拉到了太子那一堆儿里,到底也没帮他办成什么差事,甚至屡屡地私下里帮衬着咱们这一头儿,与咱家关系不差。”
“那襄郡王呢?”沈清玉听皇家秘辛上了瘾,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白氏瞧。白氏见她一张小脸儿圆圆润润,眉目如画,梨涡浅漾,心里更加疼她,便也没什么忌讳的,一气儿说到了襄郡王头上:“襄郡王行三,是贵妃所出,他能得这郡王,也是因为在北胡之战中立了不少功劳,如今皇子里头有王爵的少,冷不丁封了个郡王,难免教人侧目。贵妃如何,娘不常与她来往,倒是不好说,可这位襄郡王是个好孩子,从未见为难过锋儿,与朋友相交,瞧着也不是为了权势名利,不管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好歹做出来的事让人舒坦,那是个极会做人的孩子,心机手段不少,却让人觉得他光明磊落,忠厚可靠。依你说那襄郡王妃所为,也应是他交代了的,平日往来,咱们也不必避讳,你若喜欢那郡王妃的性子,常来常往也未尝不可。”
沈清玉一一记下,感叹皇后母子实在不会做人,就是皇帝也没见非要按着全天下的头做他的奴才,可这太子就要人人都顺服于他,凭什么呢?凭他手段下作,心胸狭窄吗?
把皇室这一堆子人先撇到一旁,沈清玉说了她对林瑶的安置,白氏赞同道:“这事你办的很妥帖,娘也是听了些那林姑娘过往的事,咱们养着她反让她不安心,倒不如寻这么个体面活计,也安顿了她,也让她有个·操·劳的,免得胡思乱想,再添不快。”
屋里头都是点心的甜香,热茶氤氲,暖暖地浸入肺腑,沈清玉语调轻快地说起今日宫中的歌舞,娘儿俩个正新鲜,便闻外头报:“太夫人处来人,请少夫人过去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