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绿旖

5、第 5 章

　　简易赶到医院天都黑了，原本是不用亲自去的，只是这人摔的真是时候，再过两天春节了。人家因工负伤回不了家了，得在医院呆着，而其他管事儿的，不是工程紧就是也回家过年了，所以只能简易去了。
　　四人间的病房，只有二张床有病人住。骨科嘛，差不多能动的都挪回家过年去了，剩下这两个留在这儿招医生护士不待见，顺带着招陪床的人烦！
　　拎着礼物进了病房，一眼先看见了一个似乎熟悉的背影，跟工人寒暄的功夫，转转角度看到了那人的侧脸，简易暗笑，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原想着意思一下就走人的简易，踏实地坐下了，有一搭无一搭的跟工人聊着天，眼睛总离不开那背影。那边病床上的人，听说也是肋骨骨折，此刻正睡着，那人就静静的坐在一边，丝毫不理睬这边的动静。
　　简易正寻思着找个什么由头跟他说话，送晚饭的进来了，那边床上那位也醒了。那人起来去摇床上的手柄，把病床稍稍立起个角度，病人却哎哟哎哟的叫了起来，似乎是姿势不正，伤处吃了劲疼的。他这一叫不要紧，另一位慌了，手上的插销怎么也卡不上，这边继续叫哎哟，那边还是卡不上，似乎准备慢慢放回原位了。
　　简易赶紧过去伸手扶正了病人，等着人家床弄好了才放了手，那人抬头看向他，只是眼光略略在简易脸上停了一下，然后端了饭给病人喂饭，连声谢谢都没说。
　　病人倒是很有礼貌的道了谢，简易应了声，很无趣的坐回原位盯着他，人家装不认识，自己也不能再讨没趣，敢情这位是想赖账吧？
　　受伤的工人一边吃护工手里的饭，一边也纳闷，老总亲自来看自己，本是诚惶诚恐的应对着，后来觉得自己说什么似乎老总也没听进去，这会死盯着旁边床位的饭，难道是饿了？自己该不该问问老总要不要吃些？
　　护工也在纳闷，这老总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了，可又不说话，这是啥阵仗？一直盯着另外床位上喂饭，是在做比较？
　　那边那位更惨，有人死死盯着自己吃饭，浑身都不自在，喂饭的还很机械，用同一个频率往自己嘴里塞，除了快嚼还不好意思说什么！
　　病房里几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谁也不说话，这一顿饭吃的，鸦雀无声……
　　简易没意识到不寻常的安静，只盯着人家看，忽然觉得那人在脸红，不自觉得笑了一下。他这一笑不要紧，能看见他那三位更不自在了！
　　终于吃完了，那人收好了东西，低低的说了声，“你自己呆一会，我出去一下就回。”然后起身出门了。
　　简易内心荡漾表面平静的又坐了五分钟，也起身离开。
　　边走边想著该说什麽，总不能第一句话就跟人家要钱吧？到了近前，却是对方先开了口，“那是我同事，所以……刚才……”
　　简易猜测大概是他想解释刚才的视若无睹，想回他一笑，可又觉得那样自己也太好打发了，於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等他下文。
　　可谁知道对方又不说话了，皱著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两人又沈默了，或许时间并不长，但不长的时间里，简易明白了对方没想还钱，要不这会应该掏出来了，那他把自己引出来，哦，不，应该说那他在这里等自己干嘛？於是，简易给他顺个梯子，“你同事的伤严重麽？”
　　“还好。前天他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肋骨折了……”对方顺著梯子下来了，可简易觉得他的声音显得特别疲倦，似乎强打精神，“……他家人知道消息正在赶过来，现在春运，不好买票，单位里实在太忙，抽不出人手来，我跟他是一组的。”
　　“你一个人呀？那你可够累的。”
　　“没办法，他家人应该这两天到了就好了，我是想跟你说……”
　　简易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你那钱……我现在……现在没法给你，都垫了住院押金了，等到……”
　　“没事，甭放心上。”简易打断他。
　　“昨天我们单位给了支票了，可医院说不退现金，要出院时一起结算，等他家人还我，我再还你。”
　　简易笑了，“随你便吧。”这人还挺坚持，等著人家问自己的联系方式，要不怎麽还钱？
　　却不想人家如释重负般的长长的出了口气，倚著墙滑坐下去了。
　　就在他快要坐在地上的时候，简易伸手拉住他，“哎，怎麽回事？地上多脏啊……”话未说完，隔著衣服感觉到对方的高热，顺势把他往自己怀里一带，抬头摸上他脑门，真烫！敢情人家脸红不是害臊啊！
　　他挣了挣，没挣出简易的掌握，“没事，我离开太久，他那儿不能没人。”
　　“先陪你自己吧。”简易架著他欲往急诊去。
　　“不行。”他往後使劲靠。
　　“我叫我们那护工帮你看著同事，你去看了病再回来。”
　　“不，我不去。”
　　简易想俩人站走廊上拉扯算怎麽回事儿啊，看见不远处有张长椅，架著他过去座下，忽然一转念，问，“不是因为没钱吧？回头一块儿还我吧！” 然后哄小孩似的说，“你这度数不低，发烧这事儿可大可小，真烧出点儿毛病来，可就智障了啊！”
　　他突然笑了，有气无力地说，“你真逗……”
　　憔悴的病容上绽开的那一个笑容，仍然漂亮，脆弱中透出坚强，带著一点点悲伤，让简易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