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加道上》章岑

34、第三十四章

　　庄孝孝靠着副驾门，撑头望向于将之：“你很生气？”

　　他从上车就不讲话，虽然对着她时，会收起冷面，但下颌线依旧绷的很紧。

　　分明就是把不开心写在脸上。

　　于将之直接将车停住，看向她：“是。”

　　他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干脆应下。

　　反倒令庄孝孝有些新奇。

　　她从小生活环境干净，一路女校，很少接触除了父兄外的男性。

　　而无论是庄裕光还是庄孝廉，都很内敛，不是会袒露自身情绪的性格。

　　所以于将之这种干脆认下的表现，令她颇为惊讶。

　　于将之对着她这副模样，很难再继续生气。

　　笑了下：“怎么，不高兴不可以说出来吗？”

　　庄孝孝：“向别人坦诚自己有负面情绪，不会觉得难以启齿吗？”

　　她的语气中，没有任何讽刺含义，只是单纯的好奇。

　　于将之实在了解她，因此不觉得被冒犯，只是耐心十足的为小朋友解惑——
　　“不喜欢、不高兴、愤怒、难受......它们和喜悦、开心一样，都是一个人的正常情绪，你会害怕高兴和快乐吗？还是会觉得表达喜悦是一种羞耻？”

　　庄孝孝摇摇头，那倒不会。
　　不过她也很少有什么高兴到要和别人分享的事就是了。

　　“既然这些正面情绪可以正常表达，那负面情绪为什么就要隐藏起来呢？”

　　见庄孝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看这她，认真道：“小侄女，你天生拥有表达这些负面情绪的权利，不必把它们都闷在在心里。”

　　庄孝孝认真想了想，发现：“可我没有人可以讲。”

　　庄裕光自不必说，他是一定没耐心听她的事的，父女俩连话都很少说。

　　庄孝廉很忙，最近又一直在生她气。

　　小时候不懂事，受委屈时也同他哭过，可他那时也好小，没有反抗大家长的能力，所以庄孝孝得到的回馈永远是“再乖一点”“多忍一忍”。

　　天长日久，自然就失去了表达欲。

　　不过她独来独往惯了，也很能自己消化情绪，所以完全不失望。

　　倒是于将之，见她讲这话时，神情平平常常，没一点失落，反而有种被刺了一下的错觉。

　　不疼，但绵绵密密，令他十分心疼这位小朋友。

　　可不想她多想，于是没将这些带到面上。
　　反而故作轻松，语带调侃道：“我就在你面前，你说没人？”

　　庄孝孝看了他一眼，随后抽回视线：“我怕告诉你，不仅我没好，反倒会令你生气。”

　　“乱讲。”于将之做出不满模样，“我是这种小气的人吗？”

　　庄孝孝眼中带了点狡黠：“那是你自己说的，不会生气的。”

　　于将之有种不好的预感。

　　“于嘉轩约我做他新春酒会的女伴，我为了有借口每天出来录音嘛，所以就同意了。”

　　庄孝孝也不知为什么。

　　明明对着父兄讲这事的时候，她可以理直气壮到眼都不眨一下。

　　可现在对着于将之，她却越来越小声，不仅心虚，还莫名觉得丢人。

　　可能是因为，刚刚于嘉轩的红颜知己来挑衅，被他撞见了？

　　于将之果然倏尔变脸。

　　庄孝孝立刻拿食指对住他：“呐，我都讲了你会生气的，是你非要听的。”

　　于将之眉心紧蹙：“我去找于嘉轩，让他放弃。”

　　庄孝孝：“？”

　　倒是没想到，他会另辟蹊径，不从她这边下手，反而去找于嘉轩。

　　这件事先放到一边，于将之瞟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看向无人的前方，仿佛不经意的随口提起。
　　“所以，这段时间，你天天和于嘉轩一起到皇霆，是为了找借口，让你爸爸同意你出来？”

　　“是啦。”庄孝孝叹声气，“如果不是骗他，我要和于嘉轩学舞蹈，为酒会做准备，现在我一定在练大提琴。”

　　对着庄孝孝难得愁眉模样，于将之心情却莫名转好，却要用力收敛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严肃的长辈。
　　“胡闹，就因为这样，就要和于嘉轩同进同出？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议论的？”

　　她和于嘉轩的婚约毕竟处理的低调，于庄两家有志一同，刻意没让消息外流。

　　结果现在又是一起进出皇霆，又是要一起参加新春酒会。

　　这个春节一过，全城都要知道他们关系了。

　　庄孝孝抿抿唇，她平时话少，也不会计较别人怎么看她，因为她不在意那些人，当然也就无所谓他们怎么讲。

　　可她本身却并不是那种遇到误会，也要闷在心里，让亲近的人去猜忌的锯嘴葫芦。

　　她更偏向直来直往，做人做事都坦诚一点，所以直接道：“我不想让于爷爷继续对你疑心，和于嘉轩一同参加公开活动，应当能让他打消疑虑。”

　　于将之没想还有这样的关节，看着眼前的小朋友，一脸震惊。

　　他甚至罕见的连名带姓叫她——
　　“庄孝孝。你才多大？这种事应当是我这个大人去考虑的，怎么会需要你这样交换自己的声誉？ ”
　　他讲这话时，既难过于她的自我牺牲，又疼惜她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如此早慧懂事，会为这些事分心。

　　庄孝孝看向窗外不讲话，留给他一个倔强的背影。

　　于将之：“孝孝，我知道你是想帮我，可毕竟我也是当事人，下次你再有这种决定的时候，可不可以提前告知我一声？”

　　车里一阵沉默。

　　于将之以为她不想回答，不想给到她任何压力，准备换个话题。

　　可话还没出口，就听到庄孝孝轻到仿佛飘在空中的话语——
　　“可你走了。”

　　庄孝孝对着窗外，不想让他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对不起。”于将之做事向来坚定，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后悔这种情绪。

　　可此时此刻，对于自己之前不告而别的事，他后悔到无以复加，愧疚几乎能将他整个人吞没。

　　庄孝孝轻呼口气，终于回过身看他。
　　“那我原谅你了。”
　　她眼角还带着点红，却朝他露出一个笑。

　　于将之几乎克制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念头。
　　只能将手背在身后，用力交握在一起，才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心底的欲-望。

　　他没讲话，却在心中默默答道，我会永远将这次错误铭刻心底。

　　庄孝孝的性格从不拖泥带水。

　　对人对事，她说过去，就真的是彻底过去，不会再多想。

　　所以她很快就想到另一件事：“你这次要在这边呆多久，会过春节吗？”

　　于将之摇摇头：“还在赛季中，要跟队训练。”

　　球队正在进行紧张的分区季后赛，每一场都是生死战，作为球队的一份子，即便无法上场，也要一直随队。

　　庄孝孝有些失望。

　　她原本想邀他观看舞台剧的。

　　这段时间，她每日都会去学校，为舞台剧伴奏两个钟头。

　　为了不耽误比赛准备，都尽量压缩休息时间，练琴到深夜。

　　明明严重睡眠不足，可精神却一直很好，大概是因为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今天或许是车内暖气开太足，亦或是和于将之在一起，给到她足够的安全感。

　　所以明明有一搭没一搭在和他讲着话，她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于将之见到，将车泊在庄家外的私道上，没再继续往里。

　　将车内暖气温度又打高一点，想了想，犹不放心。

　　脱下外套，给她搭上。

　　动作间，手背却不小心蹭到她脸颊。

　　于将之像被烫到一样，立即收回手。

　　却又下意识去看她，见她无知无觉，仍旧睡的香甜，松了口气。

　　强制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她，可很快又觉得车内气温过高，令到他连呼吸都有些不畅。

　　想将温度调低些，又怕她冻凉。

　　想开门下车透气，手刚碰到门开关，就意识到可能会吵醒她。

　　整个人简直坐立难安。

　　他从未感觉过时间如此煎熬。

　　为此，从没烟瘾的他，甚至抽了根烟出来。

　　只是开烟盒的动作又慢又轻，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于将之将烟蒂咬在口中，没点燃，只是借尼古丁的味道，令自己转移注意力。

　　庄孝孝醒来时，就见到于将之咬着一粒烟，正襟危坐，对着车前窗出神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

　　她是因为姿势不舒服才被迫醒来的，还有点困倦，眼皮没有完全睁开，声音也懒懒的，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

　　于将之回神，抽出口中的烟，收拾好情绪，朝她笑了下：“后天签约仪式过后，我们会和本地的球队，短暂打一节比赛，你要来看吗？”

　　庄孝孝以为他不会过来，就没关注新闻，此刻听到有现场比赛，难得对钢琴外的事务感兴趣：“我还没在现场看过橄榄球赛。”

　　于将之挑了下眉：“只是没现场看过？你之前有看过橄榄球赛？”

　　庄孝孝不大想告诉他，自己有搜过他以前的比赛视频，尤其是他夺得州冠军的那个赛季，她几乎补完了所有比赛。

　　所以她只是道：“之前去于家吃饭，有在播你们学校的比赛直播。”

　　于将之：......

　　她意犹未尽，还补了句：“你在替补席上也有镜头的，我还有给她们解释，你现在是红杉球员。”

　　于将之：。

　　好在庄孝廉的出现，解救了此刻他的窘迫。

　　庄孝廉回家时，见于将之的车停在花墙外，下车走来。

　　于将之见到，立即降下车窗：“孝廉。”

　　庄孝廉见真的是他，正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看到了副驾中的庄孝孝。

　　打招呼的话顿了顿，脸色微沉。

　　庄孝孝也没了之前恶作剧成功时的轻松。

　　嘴角笑意敛去，轻点下头，主动问好：“大哥。”

　　庄孝廉却没看她，而是望着于将之：“怎么你会和孝孝在一起？”

　　于将之：“我有事要和你谈。”

　　接着转身看向庄孝孝：“你先进去，我有事要和你大哥商讨。”

　　庄孝孝看看他，又看了看庄孝廉。

　　只当他们是有生意上的事要交流，听话的没多问，只朝于将之扬了扬手机，示意他比赛的事，稍后联络。

　　于将之笑着点头应下。

　　倒是庄孝廉，看着二人明显有自己不了解的秘密，整个人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