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有为》白居贰

55、第十五章 林暗草惊风（四）

　　在陌生的城市下了车，赵峥背着黑色的背包站在广场上发呆。黑压压的人头向他涌来，各地的方言直直钻进他的耳膜。
　　他死死的盯着B市的名字，直到那两个鲜红大字在背后积得厚厚一层灰云映衬下，伸出滚烫的岩浆来，翻滚着烧灼了他的双眼。
　　B市。秦安是轻轻松松考过来的，他却是跌跌撞撞跑来避难的。
　　在招待所窝了几天，赵峥终于找到一间待租的地下室。据房东说，他的室友是一个歌手，平时昼伏夜出的，应该打不到照面。谁料刚一进屋就见到了艺术家真人——干瘦而高挑，染了一头金发，正拎着个热水瓶慢条斯理地泡着方便面。
　　“估计是为了标新立异，还给自己起了个艺名，叫什么雷电。切，也没见唱出什么名堂。”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故意压低了声音，靠在赵峥耳边小声八卦。赵峥皱着眉头扫视着整个房间。乱得跟狗窝一样的床，墙角摆的几箱方便面，和满脑袋的杀马特气息，每一样都让他颇为不屑，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把拎着背包进里屋了。
　　日子过得飞快，赵峥投了几星期的简历，终于在离家二十多站的宠物店那里得到了回信。挂了电话，小时候养过的金鱼就摇曳着尾巴游到了他的心上——那是爸爸庆祝他成为光荣的小学生送给他的礼物。刚开始几天还很新鲜，他连半夜起床尿尿都要趴在鱼缸前看个半天，看看金鱼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躺在缸底。
　　结果有一天，爸爸直到很晚都没回来，妈妈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披了件外衣闯出门去。他一个人睡不着，就光着脚走出卧室。几条金鱼还没睡，在鱼缸里开心地吐着泡泡，尾巴摆在水里不时拍击出一两个水花。
　　屋子里黑极了也静极了，他大着胆子摸索着找到了书架第二层台子上的玩具枪。一扣动扳机就发出“突突突”声音，可比不会说话只会游泳的金鱼好玩多了。他等啊等啊，最后抱着玩具枪在沙发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姥姥就把他接回了家。等他再回到家时，爸爸已经变成了电视柜上一张黑白照片，无声地隐没在电视节目斑斓的光影之后，只剩鲜花、蜡烛伴在他的身侧。
　　赵峥甚至忘了自己当时有没有流泪。只记得那三条金鱼被他一直养到小学毕业才翻了肚皮。
　　整天和毛乎乎的狗狗相处，赵峥觉得自己的心都变得柔软了起来。某天下班路上看到了困在树上的一只小猫，他竟也大了胆子攀上树干去救它。没想到全过程被水饺店的店主拍了下来，还投稿到电视台的民生节目，赞扬他是个见义勇为的好青年。
　　都市新闻的记者反应迅速，隔天就带着扛着机器的摄像师来店里采访。老板先是一愣，冷着脸说自己的店铺是合法经营，各种证照俱全。后经提醒才知原来是员工做了好事，就绽开了笑脸一口气说了赵峥很多好话，还连带着给自己的宠物店打了半天广告。采访结束后，老板大赦天下，让全体员工下午休假。
　　在公交车上昏睡了近一个小时后，赵峥刚拉开房门，正好听见雷电在弹唱自己写的歌，顿时被清亮的嗓音涤荡了心灵。清淡的曲调，诗一般的歌词，堪称当代流行乐坛一股清流，根本想象不出这是这样一个染着黄毛的非主流写出来的歌曲。
　　“雷子，其实你适合当网络歌手，永远不露脸的那种。”
　　“我操你妈！”雷电摘下耳机。居然这是他们的第一句正儿八经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