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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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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宛转照常起早,搭车去的枫桥别墅。
通86路摇摇晃晃,车窗外是初升的太阳,从云层里射出金光来。有些刺目,江宛转大清早的没睡醒。头靠着窗的时候,手机来了条消息。
付老师:【江老师,我准备今天下午搬过来。】
江宛转也公事公办地回:【好的,付老师。】
实际上,签合同的当天,江宛转就把钥匙给了对方。也说了随时都能搬进来,男人这会问这一句,也就是提前知会一声的意思。
他看起来,很有礼貌。
去了枫桥别墅,江宛转调好颜料,把口罩、围裙、套袖、手套全部戴起来。墙面粉尘重,她小时候得过急性肺炎,医生说要注意保护呼吸道,因此画壁画的时候,她都会把口罩戴上。至于其他,则是防止颜料滴溅到衣服上去,把衣服弄脏。
做好这一切,江宛转调整好手脚架,踩着台阶爬了上去。
站在三四米高的脚手架上,她背影被衬得娇小,身上背着画笔收纳包,一手拿着大号的刷子,一手在颜料盘轻沾,干净利落,没有犹豫,第一刷就落了下去。
她的动作很快,也很干脆,大开大合间,而第一道的山峦跃然壁上。山的走势,峰与谷的对比,赫然在目。随着她的笔墨,重峦叠嶂,翠微浮现,由远而至近的,那是重重的山。
……
画了一整天,五点半收工,晚饭和中饭都是刘亭微安排的,是打包的中餐。吃过了晚饭,江宛转坐公交回家,到长悦府时,手机屏上的时间正好跳到7点整点。
江宛转租的房子就在长悦府小区的A1栋,进小区右手边第一栋便是。房子在7层,702室。她走进电梯时,还有其他楼层的两位年轻女士也一并进了,大概是认识的,一起买菜回来。两个人一人手里提了一大袋菜,一边说着什么:“……就我下班时候看了一眼,太绝了……”
“是几楼的?”
“在7楼,我看他摁的是7。”
“……”
二人的音量低,是窃窃私语,江宛转在旁边也没听清。两个人絮絮地说着话,一直没停下,直到7楼。
A1栋702。
出电梯,按电子锁,滴的一声,门开了。
江宛转走进来,手去拿拖鞋,触及地面,她怔住。
从玄关到客厅的一路,地面都很干净很整洁。桌和椅摆放得很规整,连桌上的玻璃杯都倒放着码在一起。墙柜,茶几,沙发,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是肉眼可见的……格外的,整洁。
目光下落。鞋架上的鞋也码放得整齐,鞋尖是统一对外的。新放了一双鞋,不是她的。
是男人的。
而此刻,几步之外的距离,传来纤细的水流声。
有些恍然,又有些迷茫,循着那声,江宛转朝洗手台的方向走了过去。
付时遇就站在洗手台后。明亮灯下,他垂着双眼,手在水流里,关节微曲,指骨修洁如同寒玉。洗完手,关掉水龙头时,水珠从指尖晶莹地滴落。他随手拿了抽纸,把手上的水擦拭干净,动作斯文。
“……付老师。”
这一声出,付时遇侧目。灯光柔和,将他直落的五官漫漶了去,似虚化处理了的人物照,虚幻得失了焦。独衬出一双眼,盛着朝她望来的灼灼眸光。
看她几秒,他目光垂落在她的板鞋上。那是双饱经沧桑的鞋,跟随主人穿梭在刮腻子和刷颜料的作画现场,鞋尖蒙了灰尘,雾蒙蒙的,还溅了一两滴的颜料,已经不太能看出原本的颜色了。
付时遇开腔,嗓音温润:“进门前要先换鞋。”
江宛转:“……哦,好的。”
“江老师。”
“……嗯?”
他看着她,唇弯着,“看到我,很惊讶?”
“……没有。”事实上,是有。
这会一回家,看见家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说,还多了个帅男人,换作了哪个女人,恐怕都会觉得大为震撼。
不过几句话说完,到这会,江宛转回过神来:早上他确实是跟她说,今天下午要搬过来。……只是她后来一门心思都在画画上,就把这事给忘了。
付时遇随意般地问,“江老师才下班?”
“嗯。”江宛转说:“才下班。”
“吃过了吗?”
“吃过了。”
付时遇唇尾弧度淡淡的,“我也是。”
“……”
他问得自然,妥帖,三言两语间就消解了陌生男女独处时的尴尬和窘迫。说话间,彼此的关系也像是调了个头,像他是主人,而她才是那个突然闯入的客人。
付时遇抬腿,从洗手台后走过来,“今天是周一,按照合同上写的,公共区域的卫生是我打扫。”他看向她:“我已经做好了。”
“……”
岂止是做好了,简直就像是做法。环顾四周,地板亮得就像镜面一样,沙发套和桌布全部换新了,连阳台的洗衣机下水的位置都清洗得干干净净。
她竖起拇指,为他点赞,“付老师,优秀。”
在短暂的震撼过后,江宛转回到了房间,开始梳理《无问楼》的剧情大纲。断更了将近一年,很多剧情她都不太熟悉了。所以她又重新找出了以前写的大纲,一边看一边写。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等到江宛转终于理出大纲轮廓的时候,敲门声响起了,但很有节制的,只轻敲了两声就停下,“江老师。”
江宛转放下鼠标,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把门开了。付时遇在门后,他站在光线处,阻断了通路,在她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她身高算中等偏上,净身高有一米六八了;但他更高,站在他边上的时候,算上因为没睡好翘起来的那缕头发,她才刚刚能到他的肩膀。
“怎么了,付老师?”
身高的差距,决定了他看她时,眸光是俯视过来的,“我准备去洗澡。”
……洗澡。
这两个字当前,江宛转脸有些热了,“……”
当然,洗澡是很正常的事情。
男人洗澡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无需大惊小怪。
江宛转积极地进行着心理建设,准备淡定而从容地回他一句那你去洗就是了。
“那,那你,你去洗,就是了。”
江宛转:“……”
付时遇唇掀了下,上唇很薄,“你要用浴室的话,可以先用。”
“……”
他的意思,她听明白了。就是说他洗澡的时候她用不了,所以要是想洗澡还是解决生理问题现在可以先去。
“……你洗吧,我暂时不用。”
他应了声好,该交待的都交待了,转过身走了,脚步和眼神没半分不该有的停留。举动之间,非常有分寸,也非常守礼节。比如永远和她保持着一定距离,比如搬家前提前发了微信通知,比如现在,用浴室之前,他还特地告诉她这一声。
嗯。
其实在真正和他合租之前,江宛转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但真到了这一天,相处了一会儿下来,她感觉心理压力减轻不少。
他很斯文,很守礼。一言一行,都是君子作派,半点挑不出错来。
二居室的房子,面积不大,隔音效果也很有限。付时遇前脚刚走,后面淅沥沥的水声就响到了耳朵里,异常清晰。
浴室里,水声哗然带着温度,从上而下地冲洗,漫过男人的脖颈和修长骨架。他身材劲瘦,肌肉明显,但并不夸张,腹肌处有坚实壁垒。侧过身时,却显出蜿蜒曲折的疤痕,横亘在腰身的一侧。花洒流水冲洗,而水珠颗颗地滚过去,滑落到髋骨的位置,晶莹地滴落。
那么轻轻地,黏腻地,从线条里滚落。
直到浴室镜面捕捉不到的地方。
倒映在镜中,付时遇抬起眼眸。衣衫尽褪时分,男人眼底灼灼,铺满了桃花般的底色,是从来不露于人前的眷恋痴缠。那些不动声色的情绪,被他藏得很深。
他终于,找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