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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阿古/第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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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死者,尚有一息,是为生魂,进他人体内,宿寄衍生,是为移魂。
——《幽冥录》
阿古已经不大记得自己在这山林中待了多久了,刚进来时阿古还会数着日子等着爹娘来接自己,后来等的时间久了,慢慢的就不数了。说实话,阿古自己都不大相信会在这满是豺狼虎豹的林子中活下来,她还记得刚被爹娘扔进来时,她满脸泪水的扯着娘亲的衣袖摇头,她那时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呢,大概是娘亲怪她不小心把汤洒在地上,伙同爹爹故意吓她呢,所以她要哭的可怜些,以往只要她模样可怜些,娘亲就会抱着她拍拍背给她买糖吃,爹爹也会在一旁轻轻哄两声。可那天夜里,她哭到嗓子沙哑,被娘拖在地上把衣服刮破,娘亲也没有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爹爹也没有哄她,娘亲决绝的扯开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而爹爹在一旁说的是让娘亲快点,别弄出声响......最后还是爹爹一把把自己从娘亲身上扯了下来,丢在了地上,那一下是真的疼,可阿古还来不及喊疼,爹爹和娘亲就跑了,很快,很快,快到阿古喉咙里哭声刚溢出来,就看不见了,阿古记得那天夜里她在山林里跑了很久,地上的树桩一次次的绊倒她,她还是在跑。可是她跑的这么快,为什么就是跑不出这座林子,就是追不上爹娘......
最后,阿古累倒在一棵大树下,一片树叶落下遮住她装了眼泪的眼睛,阿古连拿下它的力气也没有,只是颤抖,颤抖,八岁孩子的身体在黑夜中显得如此瘦小,连身体的抖动也那么轻微,阿古那时想的又是什么呢,没有想什么,就是觉得冷,哪里都冷,冷的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阿古出不去这座山林,她试过很多次,也没出去,后来阿古放弃了出山的念头,乖乖的在山里待着,可有些东西就是不想让她安心。当阿古刚摘了几颗青果翻身下树时,后面就传来了像猫肚子里那样的咕咕声,一下一下的,令人毛骨悚然,阿古抱紧怀里的果子,慢慢转身,对上的是泛着萤火虫般绿光的眼睛,是狼,一只幼小却足够让人害怕的狼。幼狼扑上来的那一刻,阿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脚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怀里的果子也洒了一地,阿古用尽全部力气在跑,心底的恐惧遍布全身,这种紧绷感让阿古被幼狼扑倒在地上时大声哭了出来,爹爹,娘亲,我害怕......我害怕......救我......幼狼牙齿咬在腿上的疼痛感刺激着阿古的神经,她使劲的用手击打幼狼的头,越打,狼牙在腿里就深一分,血也慢慢染上裤管,触目惊心,幼狼开始咬阿古的手臂,完完全全的趴在阿古的身上,血染上狼毛,狼毛刷过阿古的脸,留下一串血迹,就在幼狼要把牙齿印在阿古脖颈上的那一刻,阿古在地上摸到一根树枝,上面还有着早晨遗留的水滴,湿湿的,阿古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连身上的疼痛感也感觉不到,只有对死亡的恐惧,她不能死,不能死......树枝插进狼张开的嘴里时,血一瞬间溅了出来,染了阿古一身,幼狼还在嘶叫,阿古又用力拔出树枝再次插进它的头颅,一次又一次,直到幼狼倒地,不再嘶叫,不再抖动,阿古都还在重复着一次又一次插进幼狼头颅的动作,狼血渐在阿古的眼睑上,像眼泪般浸染睫毛,,再慢慢低落到草地上......
阿古倒地时,看见的天是红色的。
“你是我见过最弱小也最狠的一把刀!”白胡子出现在阿古身旁的时候,阿古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但手里那根染了血的树枝一直没放开过。
白胡子把阿古从地上抱起来时,就像是抱着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如果白胡子没有听到阿古重重的呼吸声,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
白胡子是一个年近八十的老头子。阿古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在山林里的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见着这么一个人,但她没有问,白胡子也没有说。白胡子把阿古抱到山洞里的时候,阿古终于出了声。
“你是谁?”
“我是妖怪!”白胡子灰白的眉毛一挑,戏谑道。
“那你会杀我吗”阿古也真的信了,或许刚从鬼门关出来,现在声音只是微颤,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害怕。
“你害怕?”
阿古闷闷出声“嗯!”
白胡子笑了笑,没再说话,简单为阿古处理了伤口,就出了洞。
阿古虽然眼皮子在打架,但她没敢睡觉,刚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她不敢放松下来,也不敢相信谁。可到底身体达到极限,阿古最后还是没有熬住,沉沉的睡了过去。
阿古再醒来时,白胡子就坐在洞口处,背影佝偻,这俨然是个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老人,但阿古还是觉得心放不下来,人在面对对自己有威胁的人总是怀有敌意的。
“醒了?”白胡子出声的时候,阿古不自觉缩了缩。
“嗯。”
“想出去吗?”白胡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阿古提了神。
“怎么出去?”
“这座山叫白骨,白骨山,那它自然全是由白骨堆起来的才能唤这名,本来你还出的去,可谁叫你瞎跑一通,这山里豺狼虎豹多的很,又全是迷雾瘴气,你说你出得去么?”把胡子玩弄着胡须,眼微微上挑。“想来扔你进来的人也是恨你到了极点,才这般不给你活路!”
“你胡说,我爹娘不会的,他们......他们......”阿古气急,牵住伤口,忍不住吸气。
“恐怕也就你自己还把他们当父母!”白胡子冷笑。
“你什么意思?”阿古睁大眼睛。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白胡子胡子一翘,一副什么都知道的神情。
“你究竟是谁?”阿古扬声。
“我是妖怪啊!”白胡子大笑。笑完后看着阿古防备的脸,又干干的说“那天你哭的那样大声,我当然听见了!”顺便听见了那对夫妇的话,他贯没有闲心,也就懒得去理。
阿古愣住,陷入沉思,是啊,那天她哭的那样大声,谁会听不见,阿古想,爹娘是真的是不要自己了,因为养不起。近几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农民连养活自己都很难,早在以前阿古就能感觉到爹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扎的她浑身难受......
那天夜里,爹娘约了一个买家,他们要卖掉阿古,阿古很害怕,当她被强行塞在那个中年男人的怀里时,她疯一般拍打撕咬那个男人的脸,最后那个男人把阿古扔下,捂着一脸血跑了。
阿古从未见过父母那个样子,他们黑着脸,一把提起她往村外走。边走便大声说“不卖了行不行,你直接去死吧!”
阿古后来没再提出山的事,也没有提爹娘的事,在白胡子拆穿了一切之后,又要怎样才能骗自己呢。阿古养好伤后便常常跟着白胡子打猎,日子过得不紧不慢,白胡子虽说对她也不见得有多好,但他至少也没有把她丢去喂狼。
白胡子是个江湖中人,至于他为什么困在这白骨山,阿古不知道,但白胡子有一身很好的本领。
阿古见过白胡子猎狼,一根树枝就能杀死一头成年的狼,速度快得不像话。后来阿古便跟着白胡子学猎狼,说从狼堆中过活有些夸张,但阿古确实经常在狼群中打滚,与狼谋食,甚至以狼为食,从开始的鲜血淋漓到游刃有余足足花了阿古两年的时间。
白胡子后来不再出去猎狼了,这些活全部交给阿古,而白胡子负责的就是把一生本领教给阿古。
白胡子对阿古从来都不宽容,是以习武那段时间,阿古过的很苦,每天几乎都要带一身伤入睡,阿古也从来都是咬牙坚持,毕竟这是在这白骨山活下去的依凭。
白胡子死的那年,阿古十三岁,那时候阿古才知道他是江湖中人人追杀的败类,冷血又残忍,手上沾了无数鲜血,但那又怎样呢,他是杀人恶魔又如何,至少他给了她最大的财富。
阿古把白胡子埋了之后,又杀了头狼拖到他坟前,毕竟他陪了她五年,教了她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