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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涅槃而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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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色的荧光自胸口一点点洒出,寒冷带走了她周身所有的温度,也带走了浑身的气力。
她自万丈高空中坠落,直至坠入身后那无尽怨灵汇聚而成的忘川,成为那万千不散的执念中一员。
穗禾那阴冷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被尺素那冰冷的剑锋击碎内丹精元时那股剧痛却随着意识的远离渐渐消失,被自己的武器杀死……呵,真是好丢脸啊……
我这自以为是的一生就要到头了啊……早知道如此,就好好的和润玉道别了……
润玉,对不起……
沉入忘川的那一瞬间,躯壳被那些厉鬼吞噬殆尽的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悲怆的龙吟,似乎朦胧间看到了那个白衣翩翩的身影。
脑海中似乎窜入一长段灰色的记忆……她也曾那样默默的看着那个身影,静静地垂下头,道一声……
“陛下……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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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殿下……你不要这样……殿下,邝露求你了……殿下”
邝露跪在粗糙的沙砾间,看着那条伤痕累累的白龙,一遍又一遍的钻入那满是戾气怨气的河水中,一次又一次的徒劳的留住那些由元神散去后执念不散所留下的残影。
她几乎哭哑了嗓子,看着她的殿下又一次浑身浴血的恢复人形摔在河滩前,她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拦住他,“殿下,少神已经不在了,她的魂魄已经散了,你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了!!”
润玉只看了她一眼,像是不为所动一般,又化出了真身一头扎进了忘川中。
等到锦觅和旭凤得到消息赶来时,见到的便是那样一番场景。莹莹碧色的忘川河畔,像是在下着一场异常悲怆的血雨,一声接着一声悲鸣的白龙身躯上迸发出一片片血花,徒劳却又虔诚的想要留住着那早已消失不见的星星。锦觅立时便留下了眼泪,她高举着手中染着血色的逆鳞,忍着心中满满的悲痛,喊道“小鱼仙倌……你看啊……这是阿梓留下的东西……”
白龙的动作似是有一瞬的停滞,旭凤不言其他立即抓住机会化出了真身,火凤低鸣着不费吹灰之力边钳制住了虚弱的白龙,两人化为人形落地后,润玉身形羸弱只能靠着旭凤堪堪站住身型。
发髻松散,衣衫褴褛白色的衣袍下摆几乎染成血色,可即便如此润玉竟然还一门心思的想扑进忘川中,幸好一旁的旭凤下了狠心,劈手一掌将他击晕。
三人带着润玉回到璇玑宫好好上药,疗伤。收拾妥当后,邝露纵然有万千话语和疑惑却也识趣的退下了。偌大的室内,清醒之人只余面色惨白双目含泪的锦觅,和依然以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润玉的旭凤。
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虚弱不堪的兄长,他悄悄了看了一眼锦觅,终于闷闷的道出了第一句话,“今日的润玉,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同他相处的这万年我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样的伤心欲绝,从前我总以为他发乎情止乎礼,就算之前同我因为生母的仇怨怄气也是恭恭敬敬的,半分僭越不得。这是第一次,我真真切切的觉得润玉他也是个会哭会笑的人。”
只要看着这样的润玉,锦觅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的跳出那些画面,那个曾娇憨可爱的雪花,那个曾面冷心热的阿梓,那个曾风光霁月的小鱼仙倌……她越想胸口就越痛,胸口越痛就越控制不住去想。
闭上眼睛会有阿梓冷淡的挑眉,捂上耳朵会有小鱼仙倌略带腼腆的低笑。为什么……到最后,身边的亲人都不在了呢?难道……就像斗姆元君说的那样……她当真就是那白虎下山的命格么?
身边的人是她的心上人,她曾水乳/交融的爱人,可是他说出口的话再不像从前那样带着令她感到欣喜的甜味。到底是不是自己疯了?从前竟会有那么多荒唐的想法呢?
呵!这样想着锦觅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冷笑,她甚至连一丝宽慰自己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心中矛盾而又悔恨,自责却又懊恼。
她开始怀疑自己,她爱旭凤吗?她真的懂得所谓的‘情’么?亲情,友情,爱情……这三者之间孰轻孰重?
她只觉得胸口疼,脑中各种人的面容在眼前回闪,时而是在自己怀中魂飞魄散的肉肉,时而是化为飞灰的爹爹和临秀姨,时而又是念梓临行前的莞尔一笑,所有人的脸都变得模糊,最后都归结汇聚成眼前心如死灰的润玉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面色红润,一脸纯良的心上人。
旭凤见锦觅突然面露痛苦的捂住胸口,怕她因为念梓身殒伤心过度,忧心忡忡的上前伸出手想扶住她,却被她不动声色的躲过了。
“少神身殒一事,事出蹊跷,我必会替你调查清楚,你……保重身体,忧能伤身。”
锦觅伸手替润玉掖了被角,余光瞥向被搁置在床头的逆鳞,眼角又酸又涩却又挤不出一滴眼泪,只木然的起身退出寝殿。
木然的吩咐邝露照顾好润玉,木然的环视着丹桂满园却再次变成一座空城的璇玑宫,木然的踏上回家的路。
在抚上洛湘府冷冰冰的大门时,她捂上一直作痛的胸口,终于歇斯底里地哭出了声。
一直跟在身后的旭凤,满心满眼都只有她。
她难过,他亦难过…
这座府邸是她的家,一直都是…自此后也是只有她一个人的家了…
心房处的痛终化成了一道裂缝,令她疲软地呛出一口血,在旭凤的惊呼中意识迷离,向后倒去。
为着躲避万年情劫的陨丹,终于不再是压抑天性的心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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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觅…”
是谁?
“锦觅……”
谁在叫我?这里又是哪里?
四周无风却有雪,锦觅抬手搓了搓胳膊,循声望去。眼前一片萧索景象,除了不远处那朵突兀伫立的巨大的花苞,里面依稀有个蜷缩的人影。
“你…你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面?”
锦觅拍了拍外壁,却被那渗人的寒气逼退。里面的人影带着一股子源自本身的亲切感,让她异常急切的想要见见。
“我…我也不想待在这里,我有个喜欢的人,我想出去告诉他,我爱他!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要怎么帮你啊…”
说话间,锦觅便不顾周身的寒气再次伸手触碰那冰冷的外壁,细微的裂帛声在耳边响起,花苞内的人也舒展着身子。
“不要碰她!”
萧索的空间里蓦地狂风大作,风雪凌冽直逼得她睁不开双眼。待风止雪停,眼前哪里还有那朵奇异的花苞,只有一个身着紫纱衣的背影。
“你又是谁?方才是你赶走了那个被关在花苞里的姑娘吗?”
那女子闻言缓缓的转过身,锦觅看着她那冰冷却又过分熟稔的神色,只觉得额头抽痛。
“我就是你,我们本就是同一人!”
锦觅看着那白皙的十指,鬼使神差地向她伸出了手,刹那间水色光芒万丈,她只觉得千年未曾填满的心房中多了太多情愫。
那些被刻意淡化的情感仿若汹涌的巨浪,将原本心若顽石的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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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风雨飘摇的水族,终于连最后的火苗也熄灭了。
九霄云殿上,太微几乎压抑不住嘴角的笑意,阶下长子双眼通红的憔悴模样,更像是他这十万余年谋求算计胜利的第一声号角,他用余光瞥了一眼同样低眉顺眼立在一侧的锦觅,嘴上的客套话却没停下。
“水族遭此噩耗,本座亦哀恸不已。央央一大族,断不可一日无主。这样吧,追封念梓少神为朝惠少神,至于这水神之位便交由先水神长女,花神锦觅,这凡间司云布雨之职交由四海龙王暂代。如何?”
四下散仙自是没有任何异议,锦觅低垂着头,只将嘴角讥讽的笑意压下。
一个神仙不明不白的陨落,在这偌大的天界却并无几人在意。
这便是天帝,这便是六界最好的去处了。
如果之前估算的没错,下一步棋便轮到她这小小的“傀儡水神”了。
“先水神走的突然,只留下锦觅仙子这一血脉,本座同先水神亲如兄弟,如今不若趁这机会让众卿做个见证,定了我儿润玉同锦觅的秦晋之约,也好让洛霖夫妇心安。”
“恭贺陛下,恭贺夜神大殿,水神仙上。”
又是这样…
听着一声迭着一声的虚假祝贺,锦觅紧紧地攥着腰间的香囊,心中却冷到极制。
“父帝!孩儿…”
润玉激动地上前一步,他忍了许久从太微轻描淡写的揭过了念梓的死因,再到锦觅被推上了那名存实亡的水神位子,他几乎就要当庭同他的父帝争执起来,却被身旁的旭凤和锦觅一左一右拉住了。
太微饶有兴趣地看着底下三人之间的小动作,状若漫不经心地开口道“润玉,你可是有话要说?”
润玉咬着牙,从旭凤手中抽回了被拽得死死的袖口,只得道一声并无。
他看着这偌大的天庭,每一个神仙都满脸喜色的恭维着他,仿佛月余前同他传了几百年风言风语的人从未存在过。
一切尘埃落定后,他被锦觅和旭凤一左一右架着离开九霄云殿,待反应过来后,他已经浑浑噩噩的的站在璇玑宫仙树下。
看着他那一向以大大咧咧,战无不胜著称的兄弟谨慎地布下结界,从怀中取出一串流光溢彩的蓝色珠链同一根色彩斑斓的尾羽。
“这是魔界卞城公主花了大把精力从忘川捞出来的东西…”
人鱼泪乃先天灵宝,后封了带有念梓一魄的尺素,自是不受忘川怨气侵蚀。
至于这根尾羽…
润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腕间的红绳,依然冰凉的触感令他只觉得心神不宁。这至纯炙热的火系元灵所化尾羽,百毒不侵,怨气难蚀,最少也该是有万年以上的火系法力才能达到。
他抬起头恰巧撞上了旭凤一如往昔清澈的眼底,那里盛满了不确定和不忍。
只一眼,润玉便已确定了这根尾羽的主人是何方神圣。
从一开始,他们怀疑的方向就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