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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避无可避 ...

  •   自太微来过之后,润玉便病了。即便有念梓真身编就的红线时不时的渡入灵气给他,他还是心力憔悴的病倒了,璇玑宫好不容易解了禁却闭门谢客,阻断好些人或是探望,或是有事相求的视线。

      那日心神不稳险些走火入魔,朦胧间润玉似乎听到了念梓的声音,看到了她泫然欲泣的小脸,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念梓就在身边。

      说来也怪明明总感觉念梓气息就在周遭,可再等他意识完全清醒之后,却哪里伊人倩影,只有腕间的手绳总是在不经意间流光涟涟也不知想要提醒他什么。他也只能以为是自己久探念梓而不得,落下的心病。

      而病中无所事事之时,他也能总思及太微那番无情薄义的对话,除却初次见闻时那样大悲厌世的心态,如今的润玉也只是心头暗痛的低喃一句“天道无情,父帝润玉受教了。”

      说他病了,实则他也并非真的病了。只是他有太多的不顺遂和不如意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去面对,去思考今后的路要如何去走。

      外面邝露又在报火神殿下求见,润玉从榻上支起身抚着抽痛的额头,胸口憋闷终还是起身披衣洗漱唤邝露放他进来。

      待他梳洗穿戴完毕后,终于在院内仙树下见到了坐在树下石桌前局促得揉着一团丹桂花的旭凤。

      见到润玉果真同传闻中那般面色苍白,病容倦态,旭凤掂了掂袖中的两个小瓷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最后还是踌躇着将瓷瓶摆在桌前又挥袖变出两个酒杯,笑意嫣然的问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开场白。

      “从前,兄长院中总是光秃秃的何时竟栽了这么多昙花和丹桂,香气刺鼻好是无趣。”

      润玉挑了挑眉,随着旭凤的视线环顾四周不在荒凉的璇玑宫,轻抚着手边一株缀满花穗的花枝,不忍摘下“刺鼻吗?我倒觉得清幽雅致很是欢喜,一个人孤单惯了自是喜欢这些凡俗之物,染些热闹气。”

      好家伙!开头就吃了一个哑巴亏,旭凤无趣的撇了撇嘴,抬手将面前的两只白玉酒杯斟满,将其中一杯推到润玉面前,有复开口道,“这是锦觅从洛湘府带来念梓少神亲手所酿的青梅酒,听她说念梓的高烧已经退了,情况亦有所好转。这可算是喜事一桩,我敬兄长一杯。”

      旭凤自顾自的将杯中薄酒一饮而尽,润玉也不着急回话,只面带留恋地看了看杯中澄澈的黄色酒水静静的摇了摇头,将酒杯推还给旭凤,道“锦觅的酒酿得不错,只是我重孝在身不宜饮酒,念梓沉疴痼疾尚未苏醒,于我也并不是什么喜事。”

      旭凤看着面前一口未动的酒杯,自己和锦觅推敲许久才厚着脸皮上门,这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润玉这番话弄的如梗在喉,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润玉依旧面色平静,终是大着胆子又替自己斟了一杯,大义凛然的一饮而尽,“是我疏忽了……你生母的事情我亦知晓,此事确是母神过分了,我知你心里难过,所以特意来向你赔罪。”

      “你什么都不知道!”

      相比旭凤的肆意妄为,润玉却仿佛被他的话触到了逆麟一般,还未等旭凤说完便急不可待的怒吼,许是话一出口才意识自己有多失态,又复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平静的补了一句。

      “你不知道的好,你还在禁足,别又惹得父帝母神不开心,快回去吧。”

      对于这个一向不知天界多少腌臢事,总是活在一片祥和假象中的兄弟,润玉总是怀着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心态,他总是能在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身为六界战神的他是如此少不经事,天真可爱了,就比如现在……

      他可以只用一杯酒就想让自己放下杀母之仇,放下天后妄图屠杀念梓的仇……

      甚至他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对自己夸夸其谈,直言不喜欢天后为其铺设的上位道路。俯首称臣?缘何经过这几千年旭凤你依旧还是这样的少年模样,总是能得到好的,看到好的……

      这样令我真是……好生羡慕。只是,如果你今日真的只是想你说的那样只为和我说些真心话,担心我的病情前来探望的那该多好。

      这样我们兄友弟恭的假象,好歹还能继续维持。

      “说了这么多,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面前的人果真不在干巴巴地说一些一戳就破的客套话,端着酒杯面带诚恳地向他施礼,抿唇道“兄长自小便聪慧过人,旭凤一向都自愧不如。不错今日携酒水前来,一是为赔罪,二实则为了锦觅之事……”

      看着自家傻弟弟又复作出一番天真姿态,润玉竟再想不出任何在心底替他开脱的说辞,到底还是蠢的……除了这张好皮相,没能继承父帝和母神半点才智权谋。

      也无怪乎……天真烂漫的锦觅会倾心于他……兴许就如凡人所言,心性相同的人大多都会惺惺相惜吧,旭凤如此,他亦如斯……只是明白太晚……临了到将要失去的时候才明了。

      这样想着,润玉竟也鬼使神差的露出一抹苦笑。坐在他对面满心忐忑的旭凤却不然,本以为今日探病前来,有母神那般毒辣的作为,已是理亏故自家兄长待人冷淡些,他也能接受。就算是锦觅那个丫头自作聪明让自己带来的青梅酒被一眼识破,不比以往自己稍有不如意就会同兄长呈口舌之快,他虽觉得尴尬,却依然耐着性子讨好。

      兄长一向对自己疼爱照顾,可今日他都这般让步了,说话也足够迂回婉转了……兄长居然还露出这般不屑的笑容。

      “兄长不说话?那旭凤便有话直说了,我一贯在军中直来直往,话语间如有唐突也请兄长见谅。”

      “我同锦觅是两情相悦,兄长亦同念梓情到浓处,难舍难分。姻缘不可乱,痴心不错付,这些都是连叔父都时常挂在嘴边的道理,我实在不明白,为何兄长还要一意孤行不肯取消和锦觅的婚约,非要乱牵红线,抱憾终生?”

      以往听惯了的调笑如今被他这般气势汹汹的口诛笔伐击碎,兄弟间原本默契的联系摇摇欲坠,润玉似是不甚在意一般,掩下心底万千波澜,只淡淡的撇了一眼旭凤不温不火得揉搓着腰间素色的麻衣腰带,似是过了许久,他轻声道“你以为我想嘛?”

      “旭凤,我且问你……念梓受刑之事,洞庭湖之事其中缘由你都知道吗?”

      前半句几不可闻,可后半句旭凤却是听得真真切切。他努力地在脑中这些天从父帝母神处听来的不知经多少人口耳相传的秘闻中,甚至锦觅所说的只言片语中拾拣出让人信服的措辞。

      “我自是都明了的,念梓同洞庭湖的关系父帝母神也早于我说了,但说句不好听的话,一切伊始皆由兄长生母谋逆而起,兄长自小骨肉分离,体恤于她,念梓身为水族将来的神明回护与她都乃人之常情,我也并非不能理解……可……”

      旭凤嘬了一口微甜的薄酒,借着渐渐涌上的酒意终于说出了一连串显然不过脑子的肺腑之言,可他完全没注意身旁的兄长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逐渐捏紧的拳头还在那里侃侃而谈。

      “可……到底不论她做什么权且都是为你做绸缪,我的母神亦然……两方都有私心,这事行将处理的时候有失偏颇也是情理之中……我们二人身为人子自是不能过于严苛……故兄长,你也不该为一时之气毁了四个人的姻缘啊……”

      “你说你要将权位让于我?你说你的父帝母神无错只是过于强势苛责?你说我不该为一时之气耽误姻缘?呵……”

      终是再听不下这孩子如此伤人却又不自知的话了,润玉嘴角挂着惨淡的笑容,虽不及方才那般气极失态,却也只觉得周身冰冷刺骨,心中绝望灰白。

      “讽刺的是,我人微言轻在父帝面前都形同一枚弃子,自然同锦觅的婚约不是我说不要就可以轻易不要的。”

      “讽刺的是,你温柔良善的母神曾两度欲用琉璃净火至我于死地!”

      “更加讽刺的是,你这位天界战神……堪堪虚度近万年光阴,目光短浅却连天界一个洒扫仙侍都不如,日日猫在父母和顺,兄友弟恭的假象中而不自知……”

      “你胡说!你撒谎!父帝母神……不是这样的!你胡说!”润玉的眼神真诚无比不夹杂任何污垢,那些昭然揭开的一角,狰狞得令旭凤几乎忘了眼前人旧病不出的孱弱一把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目露凶光胡搅蛮缠地重复着。

      他满不在意的轻咳了一声,缓缓抽出自己被弄皱的衣领后退一步,又挥袖将狼藉的桌案酒液收走,“你自小就是如此……但今日我却不愿再哄你了,夜已深了,小神大病未愈恐招待不周,二殿下请回吧。”

      话音刚落润玉便恭敬却疏离地向旭凤行了平礼,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话不投机,半句多主人家下了逐客令,可旭凤却杵在偌大的园中,一腔怨气无处发泄只能平白去蹂躏园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花蕊儿,看得躲在一旁的邝露既是心疼又是无奈,正当她准备大着胆子从摧花爪下救出那些璇玑宫中最为稀罕的物什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股淡淡的的风系术法,竟然将旭凤这尊大佛在众目睽睽之下吹走了!

      璇玑宫的园内,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是夜,久不当值的一夜。润玉一如往常那般盯着璇玑宫过于素淡的穹顶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入睡。

      他勉力压下心口翻涌的血气,苦笑着伸手盖住了半张脸,就不该和旭凤那傻子说那么多,他知道了又能如何?还不是和小时候吃不到麻糖却还要污蔑麻糖不如糕饼好吃时一个模样,平白被他气得自己险些就吐了血。

      真的……不该……不该再对这虚无缥缈之物抱有任何希望。

      我对你们投之以真心,可你们报我以何物?

      这一切竟都是我活该,竟都是我娘亲活该……呵……

      破而立……又如何舍得呢?

      就这样,他怀着这样压抑,走投无路的心情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却意外的见到了他曾苦思不得,如今因愧疚避之不及的心上人。

      他在一片雾蒙蒙的天地间,见到了一身蓝衣的念梓,她还是同在凡间时一样笑嘻嘻的和他打了一个招呼。

      可他却试念梓同洪水猛兽一般,心惊肉跳的转头就跑,生怕念梓下一秒就会神色凄厉的问他,为何要娶锦觅,为何要负她?

      “别走,润玉!我都知道了!”

      “我不怪你!”

      原本脚步匆匆的润玉顿住了,可他却还是踌躇着不敢转过身只听得念梓的脚步越来越近,少女蓝色的广袖中伸出白皙的双手,缓缓地附上他纤瘦的腰身,“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

      “虽有隔阂误会,但从两千一百二十六年的落星潭相遇起,我这颗心就一直一直在你身边啊……”

      他转过身,念梓一脸神秘的笑容在腕间红绳的盈盈流光下染上些许娇憨,润玉这才想起来,原来当日他笑着走火入魔之时所见,并非思念太甚所致的幻觉。

      “这些天,你一直都在窥视?”

      “是啊。”

      “所以……”

      “所以……润玉,不必顾虑我的感受,我们唯一的路我会一直陪你走。”

      我们的命运已然拴在了一起,当年布星台前那段无关紧要的剖白竟也是兜兜转转印证了今日所发之愿么?

      上清天一处僻静道场处,玄灵斗姆元君端坐在清莲台前掐指演算,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蓦地抬眼望向室内一处烛台,三盏魂灯早已熄了一盏,剩下的两盏原本豆大的火苗竟不知为何变得羸弱摇曳起来,她摇了摇头抬手施了一礼,道了一句“善哉。”

      大道无情,长仰万物。万般是命,不可妄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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