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后续人生之高城篇》籍莹

22、第二十一章

　　正如美惠所言，有些事儿我们是改变不了的。它们注定会发生。操场上的七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枪瞄准了，一个又一个，决不落空。
　　看着战士们都被瓜分了，高城的心似乎也散了。
　　夜深了，他似乎也没想到过回家。只是机械地在寝室里播放着那首经典的苏联军歌，一遍又一遍。在这里，寂静的这里，音乐声显得特别刺耳，那强烈的节奏，那震撼人心的呐喊，在寂寞的走道里回响。
　　“连长，连长。”依稀之中，高城听见许三多在叫他。而此时，那盘被史今修过无数次的磁带又卡了，音乐始终停留在那个单调的音节上。
　　“去你的。”高城一拳打在了录音机上，机子连同桌上的东西一起掉在了地上。电线被拉断了，音乐突然停止的瞬间，更加显出七连的寂寞。
　　“连长，你没事儿吧？”当高城从隐约的呜咽声中醒来时，那个三呆子已经破门而入了，他蹲在床边，目光中透出一种担心。而周围全是高城乱扔的衣物，还有无数的烟头。
　　“你进来干什么啊？我没什么，就是胃疼。”高城终于清醒起来，他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我背你去医务室。”不料这个许三多还真是个轴人，认死理。说话间他便一把拉起高城，用军人的力气立刻就要将连长扛上背。
　　“不用，不用。”高城立马反应过来，他不顾自己刚才受伤的手连忙把许三多推出门外。“回去睡觉。别烦我。”关门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一眼许三多那哀怨的眼神。
　　这个许三多！他不禁这么想道。

　　楼道里又恢复了平静。似乎一点声响都不曾留下。“许三多！”高城打开门，他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寂静。
　　“是，连长！”果然，楼道的另一边，许三多干脆的回答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你，你把灯打开。这么黑怎么说话？”高城喊道。
　　“报告，已经熄灯了。”许三多的回答让他突然后悔和这个轴人说话。“连里只剩我们两个人，应该节约用电。”后一句话更让高城气结。
　　“那什么，刚才我见你手受伤了，我想给你包一下伤口。”高城这纯粹是没话找话。“连长，明天吧。已经吹熄灯号了。”许三多回答。
　　“开灯。”高城揾怒。
　　“不行。刚才执勤兵已经来过了。”许三多的话很明白。
　　“我是连长，我让开的，你别管。”
　　黑暗中，一大一小的声音和黢黑的两个身影在较着劲儿。“你最好得破伤风死掉。”末了，高城恶狠狠地说道。
　　但，很快，他又变卦了。
　　“许三多，今晚我能睡在你们宿舍吗？”他还是忍受不了这份孤独，抱着被褥来到了三班宿舍门前。“我保证这一定符合三班伟大的班规。”他摸着黑走进房间，将被褥扔在床上，“你睡。”
　　于是，房间里又瞬间安静下来。显然许三多是个听命令的兵，他在睡觉。“许三多，跟我聊天。”高城说着便用脚蹬了蹬上铺的人。明显，上铺的兵动了一下，“聊什么？我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刚才你挺会说的啊。噎得我一愣一愣的。瞧，咱们现在都是最可怜的人了，你失去了你最爱的班长，我失去了自己最珍惜的连队，咱们真像栓在一起的蚂蚱，不是吗？”
　　“连长……”许三多想要撑起身来，想了想，他又躺下了。
　　“今晚上我什么烂事儿都做过了，我哭了，真的，许三多。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哭，知道吗？从军校那一年开始，我就不会哭了。可今晚我哭了。”高城点起烟，狠命地吸了一口，“别说不能吸烟。这连队都没了，还守着规矩让人笑话。”感觉到许三多的不安，高城索性把什么都看开了。
　　“你不说话？”意识到许三多的沉默，高城有些不满。“不是。”许三多说话就像是一管儿牙膏，挤一节算一节。“这不像是连长和代理班长谈心？”
　　“谈心？谁和你谈心啊？你想什么呢？我们就是胡侃，吹牛，懂不懂？”高城一下撑起身来，继而又躺下。因为他发现和这么一个呆子生气简直就是自己想不通。
　　“跟你说个事儿吧。”高城又继续找话题，“这事儿谁都不知道。”他故作神秘。“其实，我就是人们嘴里所说的将门虎子的那号人。知道吧。但是我可从来没靠过我爸。大家都不知道他是谁，其实，他就是……”
　　“我们军的军长。”许三多的答话让高城一怔。“你知道？”
　　“全团的人都知道。不光知道你爸是军长，还知道嫂子也是C军军长的女儿。大家都说你们这是将门联姻。这事儿全团谁不知道，也就是连长你还不知道。”
　　“我靠！”听了这话，高城立马用被子蒙上了眼睛。“我他妈就像只猴子。天天向着太阳，活蹦乱跳。自己把自己当乐子看。这在别人眼里不就是自己跟自己耍人来疯吗？”
　　床上的兵没有说话。“不说了。睡觉！”高城仿佛一下从山顶跌到了谷底，他十分郁闷。
　　这一晚，许三多想了许多，上榕树，草原上的五班，史今班长，伍六一，甚至成才，都曾经过他的大脑。他辗转反侧。
　　这一晚，高城却一夜酣睡。

　　“张老师，以后我还能到你家来玩儿吗？”袁朗回来了。这天，美惠从父母家把糖糖接了过来。望着孩子天真的脸庞，美惠展现了久违的笑容。自从连队解散之后，高城情绪一直十分低落，不愿回家，更不愿与她说话。这让美惠心里很委屈，但也无可奈何。因为她明白这个将门虎子的心，他太要强了，他不想让她见到他最难受的样子。
　　“当然可以了。糖糖乖，随时都可以到老师这儿来玩。”美惠牵着糖糖的手轻轻说道。“爸爸，狐狸爸爸。”一进特种兵的基地大门，糖糖便大喊起来。
　　“糖糖。”袁朗从身后穿了出来，一把抱住糖糖，继而将她举过头顶，转起圈儿来。这下可把这个小孩子逗得哈哈大笑起来。“谢谢你，美惠。”不一会儿，袁朗放下孩子，来到美惠身边，他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这孩子难带，一定让你们为难了吧？”
　　“糖糖很乖的，糖糖没有惹老师生气，也没惹高叔叔生气。”这下，糖糖不乐意了，她使劲拽着袁朗的手抗议道，眼睛瞪得大大的。“是啊，糖糖真的很乖。”美惠连忙表态。“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你个小狐狸！”袁朗轻轻点了点糖糖的鼻子，“走，爸爸带你去找铁伯伯。”
　　“齐桓！”走到基地行政楼前，袁朗一声大吼，立刻从楼里蹦出一个精悍的小伙子，不用说那就是齐桓。“到！”本来还一脸平静的齐桓，这下才看清楚队长手中牵的那个小孩。“菜刀叔叔！”糖糖倒是不认生，她热情地招呼着齐桓。
　　“队长。”齐桓却一脸无奈，甚至有些胆怯。“少啰嗦，带她去铁队那里。”这句话像是解放了齐桓一般。他来了精神，“是！保证完成任务。”只要不让他看着这个孩子，就已经是万幸了。然而糖糖并不知道这些，她只顾猴跳着，“菜刀叔叔，你给我摘那些花儿。”她信手指来。齐桓不理，只顾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
　　“瞧吧。我们队里的克星是我这个女儿啊。”待糖糖走远之后，袁朗不好意思地对美惠笑了笑。“怎么？高连长最近好吗？”他和美惠并肩走着。“一直在连队，不肯回家。”美惠说到这儿，低着头。“哦，”这是袁朗早就预料到的，“没事儿。他一路走得太顺，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是啊。爸爸妈妈都不要我安慰他，说这道坎儿是他必须过的。可是，袁朗哥，我真的很担心，他能不能挺过去？”美惠说道，“连队就是高城的命，这样没了，他能受得了吗？”
　　“是啊，对于高连长来说这次或许是很大的一次考验。可是，美惠，我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便是服从。既然上级决定解散七连，便一定有安排。这一次，应该是高城的一次蜕变。”袁朗说完便望着不远处的靶场，“其实，我们都一样。从穿上军装的那一年便已经把自己的命运和这身橄榄绿紧紧联系在了一起。无论风雨，都要与它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