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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大年初一,遵循往年的传统,六宫都免了一日的晨昏定省。

      阖宫都在甜睡时,梧桐宫已经开始忙碌。

      端水送衣的宫人陆续出入正殿寝宫,秦秾华从碧琳端的头饰盘里取了一支串珠花枝簪斜插入发髻。

      结绿忍不住说:“今日是新年第一天,公主不如选些华丽贵气的头面,免得被四公主她们小看,又说些难听话!”

      “不必了。她们要说便说吧,碍不着我。”

      秦秾华不以为意,理了理大袖纱罗衫上的石榴红霞帔:

      “皇子起了么?”

      “还睡着呢,看来是累着了。”

      “……还睡着?”秦秾华看了结绿一眼:“你去看看。”

      结绿“喏”了一声,退出寝殿,没过一会,光是听见门外慌里慌张的脚步声,秦秾华就知道出事了。

      “乌宝,你带一队人立即去找,不要惊动他人。”

      “喏。”

      乌宝匆匆离去,和神色焦急的结绿擦肩而过。

      “公主……公主不好了!皇子他不见了!”

      “知道了。”秦秾华转身走向殿外。

      “公主不去向太后请安了吗?”结绿紧跟在后。

      “去。”

      “可皇子……”

      “乌宝已带人去寻,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要是他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自己的选择,自己要承担结果。”

      结绿看着公主决绝的背影,只能咽下剩余的担忧。

      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不听话的人,皇子夜半偷溜,公主虽面上不说,但心中已有不悦。

      要是皇子被怜贵妃的人捉住……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天色微明,夜露还未来得及消失,秦秾华一行人是高高宫墙下唯一的人气。

      她没有乘轿,一路走到舒太后所住的寿康宫。

      守门的太监见了她,神色惊讶,忙趋步而来:“奴婢见过玉京公主,不知这是……”

      结绿说:“公主是来向太后问安的,太后可起了?”

      “太后昨日睡得迟,现下还未起,是否要奴婢……”

      “不必。”秦秾华说:“不是急事,公公不必通传。”

      “喏。”太监一鞠躬,道:“如此便请公主随奴婢至偏殿等候。”

      “多谢公公。”秦秾华笑道。

      “公主折煞奴婢了,这边请。”

      ……

      元旦,原本该是百官大朝,群臣向皇帝道喜祝贺的日子,今年的大朝却充满硝烟味。

      官员们彼此针锋相对,泾渭分明。

      无一例外,为的全是昨夜宫宴上发生的摘星宫惨案一事。

      “皇宫之中竟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此时再来追究昨日的守备安排又有何用?失职的金吾卫当然要追究,但当务之急,还是找出摘星宫一案的真凶才是!”

      “陛下,微臣听说宫中一夜之间多出一名皇子,事关皇室血脉,怎可如此轻率?”

      “是啊,陛下!此事重大,皇室血脉若遭混淆,动摇的是国之根基,朔之命脉啊!”

      “臣听说那少年还未入牒,此时将其交于大理寺还来得及,摘星宫仅有此子生还,嫌疑最重……”

      “辉嫔是乌孙王最宠爱的妹妹,如若得知辉嫔暴毙,乌孙岂会善罢甘休?届时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受苦的还是天下百姓!以微臣之见,还是应当封锁消息……”

      “荒谬!一个大活人死了,你要如何封锁消息?乌孙王朝觐时,我们上哪儿去找个辉嫔交差?”

      “先瞒上一年半载,再说她病逝不就好了?天命无常,难道辉嫔病死了,那乌孙王也要找大朔讨个说法?”

      “你去说去!到时候穿帮,你就是大朔的千古罪人!”

      “那你去告诉乌孙王他妹妹烧成焦炭了罢!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成为大朔的千古罪人!”

      “你……陛下,您怎么看?!”

      打着瞌睡的天寿帝猛地惊醒,条件反射道:“……内阁决定吧。”

      殿内渐渐安静下来,首辅穆世章上前一步,行礼道:

      “陛下,此事关乎两国国运,乌孙王目光短浅,独断专行,如果叫他知道辉嫔在大朔皇宫内惨死,难保他不会一怒起兵。大朔建国不到百年,冥顽不灵的狐胡余孽和虎视眈眈的塞外诸国都在伺机而动,此时实在不宜掀起战事。所以,老臣以为此事应秘而不发。”

      穆世章说完,朝中立即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不妥。”次辅裴回开口:“即便秘而不发,乌孙王朝觐时要见辉嫔,我们又该如何交代?辉嫔之子,又该如何自处?”

      “一个附庸王,原本就不该靠近后宫!”

      穆世章之子,户部侍郎穆得和出列,义正辞严道:

      “之前是陛下宽宏大量,体谅他们兄妹情深,现在陛下一视同仁,我们凭什么给他交代?更何况,就像张大人说的一样,天命无常,每年冬天因病去世的人不计其数,辉嫔因病去世,又有何不妥?至于辉嫔之子,既然要隐瞒此事,当然是一并隐瞒了……虽然委屈了些,但大朔疆域辽阔,难道还找不到他的一席之地吗?”

      “穆侍郎是把国家大事当儿戏了吗?那乌孙王岂会有这么好哄?”兵部尚书李舜年道:“陛下,臣听说辉嫔之子一直遭受苛待,若是因此杀人泄愤,也可解释昨日种种疑点。如果辉嫔是自食恶果,乌孙王又有何颜面质问大朔?”

      “如果他就是质问了呢?!”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们按朔律追究辉嫔之子,也按朔律追究辉嫔戕害皇嗣的罪过!”

      “人都死了,你鞭尸又有什么用?”

      眼见朝堂上又要吵了起来,天寿帝头疼地按住太阳穴,对一旁的高大全低声说:“朕饿了,你那里有吃的吗?”

      “陛下……再忍忍吧。”

      “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反正朕的话也做不了主,为何要叫朕坐在这里看他们一个个地浪费时间吵架?还不如你在这里坐着,让朕先去用个早膳!”

      “哎哟,陛下,可别这么说……”

      殿后忽然匆匆走出一名内侍,高大全听他耳语几句,变了脸色。急忙来到天寿帝耳旁复述。

      天寿帝听完,重重咳了几声。

      针锋相对的朝臣没人鸟他。

      天寿帝喊了几声“安静”,朝堂上的噪音一点没小,一怒道:“穆世章!”

      大殿立即鸦雀无声。

      穆世章上前一步:“老臣在。”

      “……太后刚刚传来懿旨。”

      天寿帝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辉嫔之子已上玉牒,序齿九。不论是秘而不发还是交给大理寺,都不成了。你们内阁再议吧……下朝!”

      不等穆世章阻拦,高大全已经拖长声音喊道:

      “下——朝——”

      ……

      “回禀太后,陛下下朝了!”

      “……知道了。”舒太后挥退禀报的内侍,平淡目光落到坐在下首的秦秾华身上:“如何,满意了吗?”

      秦秾华立即起身行礼:“秾华多谢皇祖母出手相助。”

      “不必了……就像你说的一样,助他也是在助己。”舒太后缓缓道:“穆氏势大,安儿的确独木难支,乌孙也是一笔不可多得的助力。你既然肯为那孩子担保,哀家就信你能笼络住他。”

      “秾华谢皇祖母信任,九皇子也定会将今日的恩情铭记在心!”

      “只是一母同胞也可能有兄弟阋墙的一天,你可曾想过,此子要是狼子野心怎么办?”

      秦秾华低着头,神色恭敬从顺:“九皇子生母已逝,又有外族血统,断无继承大统的可能。若是知恩图报,便是不可多得的助力,若是狼子野心,也能做一块上好的磨刀石。无论九皇子日后长的是人心还是狼肺,对安儿来说,都利大于弊。”

      “……如果这个磨刀石,磨成了利器伤到自己呢?”

      “秾华会在那之前,亲手毁了它。”

      “哀家知道你一向想的周到。你要记住今日所说的话……日后若有万一那天,别叫皇祖母失望。”

      “孙女记住了。”

      秦秾华走出寿康宫时,殿外天色已大亮。

      经过两个时辰一板一眼的端坐,她终于等到舒太后消气,出面问她一句“为何”。

      这即是对她的赦免,也是少年避免成为替罪羔羊的唯一希望。

      如今舒太后出面,做主让少年入了玉牒,她也总算可以歇……半口气。

      秦秾华问:“人在哪儿?”

      结绿回话:“摘星宫。”

      “……走罢。”

      剩下的半口气,在秦秾华见到焦黑大树下的少年后,终于呼了出来。

      摘星宫经过一夜大火,早已变成废墟,只有保留了轮廓的残垣断壁能依稀看出,曾经那个梦幻如仙宫的宫殿影子。

      少年蹲在摘星宫前院的死树下,神色平静,如无其事。看见秦秾华,也只是抬了抬眼,再无更多变化。

      乌宝等梧桐宫的宫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远远围着少年,生怕他又伺机乱跑。

      “……他回摘星宫做什么?”秦秾华开口。

      乌宝一脸纠结:“奴婢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在树上,一直望着金銮殿方向……奴婢喊他下来,他也不听,奴婢怕伤着他,也不敢叫人爬树。”

      “那他怎么下来的?”

      “他自己下来的……奴婢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自己下来了,后来奴婢才听说,是金銮殿那边下朝了。”

      秦秾华看向少年,他拿着一根枯树枝,面无波澜地在地上扒拉。

      她走了过去,发现地上有只仰面朝上的甲虫,一列井然有序的蚂蚁。

      “阿姊早上不见你,心里很担心。下次你要去哪儿,至少留一句话,让阿姊知道去何处寻你。”她半蹲下身,轻声说。

      少年头也不抬,只是树枝扒拉的对象从甲虫变成了黄土地。

      “……我们走吧。”

      秦秾华伸出手,柔声道。

      扒拉的树枝停了,少年的动作也停了。

      宫人们屏息凝神,面面相觑,而秦秾华依然保持着微笑,伸出的手也稳稳停在半空。

      半晌后,树枝无声落下。少年拿过树枝的左手伸了一半,忽然一顿,秦秾华和他的视线都集中在染着黑灰的指腹一处。

      在他缩回左手之前,她先握住了退缩的那只手。

      “回家吧。”她笑道。

  • 作者有话要说:  2.6日请假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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