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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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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夜正式成为冷煞的弟子,是在商冷与阿秀临走的时候。
那日,遥夜练武,在阿秀的请求下商冷出手试了他几招,结果出乎意料地发现遥夜竟然是一块难得的美玉良材,天生拥有适合练武的身体资质。
然而,他也发现萧怜雪并不打算传授于遥夜更多武功,萧怜雪说,武功是用来防御保护自身不受伤害,并不是与人逞强斗狠,所以只要学到能够保护自己就够了。若是别人,商冷并不在意,也不会管,但是当他发现遥夜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那种练武奇才后,他无法不去在意。
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这样一颗明珠湮没在灰尘之中,于是,他开口问遥夜要不要做他的徒弟。
刚听见这个问题,遥夜是惊讶的,随后便连连摇头,他说,萧怜雪不喜欢他学那么多武功,若自己学了,会惹他不高兴的,他不想萧怜雪不高兴,所以他不要学。
商冷说萧怜雪并不是那种会干涉他人自由的人,哪怕是至亲血族也一样。
商冷问他是不是想变得更厉害,遥夜犹豫片刻,说想,但是如果萧怜雪不高兴他就不会学,只要能自保就够了。
商冷有些恼火,问他究竟当萧怜雪是什么人,干嘛这么听他的话。
“他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永远,他都是我的主人。”
遥夜的眼睛很亮,很清澈,却有着无比的坚定。
商冷沉默半晌,才慢悠悠地道萧怜雪从不喜欢分什么主仆,遥夜说那也无妨,只要他自己认定了就好。
商冷没有办法,干脆扯着遥夜去找萧怜雪,萧怜雪静静地听着商冷说完,淡淡地笑了。
“难得冷煞居然打算收徒。遥夜,这件事我不管,拜师与否,你自行决定。”
那日,遥夜拜师。
今后的武林,他不仅成为冷煞的弟子,更是成为冷煞唯一的传人。
自从遥夜拜师后,商冷与阿秀前来净忧谷做客的频率较之以往稍微频繁了些。
商冷传授他武功;阿秀则是教他提高厨艺、闲暇还会讲不少江湖逸事给他听;同样,他仍旧会找萧怜雪学书画、学琴棋,商冷并不认为那些有什么好学,但是遥夜只是沉默,不置可否。
遥夜随商冷学了五年功夫。
五年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尽管这三人依旧当遥夜是个孩子,然而如今的这个孩子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孩子了。
随着遥夜知识的增加,武功的精进,当初那个闪烁着一双晶莹大眼说话时常会窘迫的孩子,变得越来越沉默无语。阿秀曾开玩笑地说遥夜不愧是冷煞唯一的传人,不仅得传了武功,连性格也传到了十成十。
对此,遥夜仍然沉默,不置可否。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改变了许多,但是他却明白心底一直存在的影子不断扩大清晰,而且随着时光流逝,他越来越肯定自己对这影子的感情。
那份感情,名叫爱。
遥夜十七岁那年,商冷决定退出江湖,偕同阿秀归隐山林。
那年,商冷三十四,阿秀三十,理说正是巅峰时期,然而商冷却说他已经累了。他说,也许他的江湖生涯开始得比很多人早,所以结束得也比很多人要早吧。
临行前,他与阿秀前来见萧怜雪,并问遥夜有何求之相助的愿望,毕竟师徒一场,如有愿望,他会尽力去实现的。
遥夜只说了一句话————我要你传我全部。
商冷明白,遥夜是要继承他的冰魂剑。
冷煞之名,一半由于他的冰冷无情,一半由于他的冰魂追思。
冷煞之剑,在武林中同样是一则传奇。剑为冰魂,无情无泪,嗜血好杀。
商冷做出归隐决定后便意毁此剑,因为此剑不甘于平静,凡拥有此剑者,无论如何逃避都会被卷入武林厮杀江湖纷争。而若持剑者不为此剑所认,定遭横祸,下场凄惨,所以这柄剑也是一柄妖剑。
面对遥夜提出的唯一要求,商冷不禁动容。
第一次仔细端详面前的少年。少年脸上几分稚气依旧,然而少年的双眼却平静如水,深沉似潭。商冷终于发觉,不知何时,这个他们眼中的孩子已经改变得彻底,身上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份怯弱的影子了。
“你可知得剑的后果?”
“知道。”
遥夜决心已下。
他记得商冷传剑时曾无意中说过,学成他的功夫,定当傲视武林、冠绝群雄;当时遥夜同样无心问了一句话,是否能够和商冷一样。商冷却说只要不学‘追思’,便无法在剑法上超越他的境界。遥夜便问那何时传他‘追思’,商冷说他学了也没用,因为这‘追思’只有配合冰魂剑使用才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威力,然而这冰魂是一柄魔剑,使用者注定陷入血腥江湖,他已经决定不传给任何人,将来他退出武林时将此剑销毁,了却此剑的传说。
那时遥夜只有十四岁,听商冷说过后便不再提及,商冷也将此事渐渐淡忘,却不想遥夜暗暗记在了心底。
遥夜也没想过他还会提起这件事,但是当他越来越确定心中的那份情感,越来越明白他应当承受的使命时,他便作出了这个不再更改的不可动摇的决定。
能为心中那人所作的,仅此而已。
“不后悔?”
“不后悔。”
望着遥夜那双深沉如墨的双潭,商冷瞬间感到自己仿佛回到了过去的时光,而他正面对着那个时候的自己,同样的年轻,同样的执著,同样的坚定,同样的无悔的那个自己……
于是长叹一声,他开出了条件。
“冰魂必须认主,否则我无法传你追思。”
“如何认主?”
“半柱香内杀百人,使此剑而身活,此剑方能认主。”
“所杀何人?”
“明日未时,人我会带来,你去后山石洞等我。”
颔首,少年离开。
那夜,少年无眠。
不悔。为那人,不悔。
只要是那人的希望,哪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他仍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何况只是现在。
五年时光,足够一个人去了解另一个人的喜好。
尽管萧怜雪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却远离江湖武林,只在净忧谷独辟一方天地。他不喜纷争烦扰,不喜染血杀生,不喜繁杂世俗。然而那次,武林中众高手集结为了除去冷煞而围攻净忧谷,那一次是他第二次见萧怜雪出手,不同于第一次的模糊印象,这一次他是在清醒时亲眼见了的。那年他十五岁,由于武艺不够精进、也许对付一两个还不成问题,但对付三个以上就只能处于下风最后不得不被萧怜雪保护。
那次萧怜雪将所有人全部打伤,逼得那群人不得不撤退,虽然后来商冷得知后将事情解决干净,但是那段时间里萧怜雪的眉心总是打着一个结。
那时,他真恨不得那些人全是自己打伤的,这样萧怜雪就不会愁眉不展了。他试着逗萧怜雪开心,当时他是笑了,但是那不过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罢了。因为在萧怜雪转身之际,他总能在一瞥间发觉他眉间的一抹愁色。
从那时起,他便决心无论如何要变强,强到不需要萧怜雪保护他,强到能够为萧怜雪承担一切外物纷扰。他不要,不要那个优雅清俊仿佛天山白雪的人再露出那种表情,他不要那个与世无争的人再去做任何他不愿做的事!
他发誓!
这份决心,终于令遥夜改变得彻底。
十七岁的他已冷傲卓然,柔情,只为心中那名清雅如雪的男子显露。
于是,杀百人,得冰魂,学追思。
“自多珍重。”
当商冷最后一剑劈出,转身离去时,这是他唯一留下的话。
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看那宽大的黑袍在风中翻飞起舞,遥夜的视线模糊了。
眼前,不断闪烁起一幕幕往事————
从萧怜雪在那个夜晚救了他开始,然后见到有生以来第一个不含任何意味的纯净温和的笑脸……
…… ……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不要啊啊啊啊啊—————”
“做恶梦了?”
刚来到净忧谷时,虽说不在意,但是那些晃动的火光与强盗们凶残的嘴脸每晚仍挥之不去地缠绕住他的梦,那时候,每次惊叫着醒来时,入眼的总是那张白玉般的清雅脸庞,手上传来的总是淡淡的温暖。
然后,那张脸庞便会露出温和的笑容,水晶般的声音轻轻回荡,
“没事了,没事了……”
“我……这个字总是写不好……”
那时的自己,真的是有些自怨自哀,无法避免的总是想起从前的影子。
那人笑了。
“以前我学东西时也这么想过,但是后来……”
“后来?”
“后来我想我做不好,一定是它笑话我,但凭什么让它看我的笑话,我就不能做好后看它的笑话吗?”
那人的声音很淡很平,却令遥夜不知不觉地笑了。
“嗯……”
“……这首曲子真好听,什么名字?”
“高山流水。想学么?”
“……想……”
“那我再弹一遍,你听仔细了。”
白衣冉冉飘动,抚琴人席地而坐,琴置膝上,双手随意一划,青山便拥着抚琴人躲开红尘,避开世俗哗杂,流泻出悠扬的曲调,宁静淡泊,儒雅至极。
于是,倾听的人,呆了。
“这几本书里的药草和功能要背熟,月末抽考。”
“……嗯。”
看着面前一摞厚厚的医书,第一次有种无力的感觉。
那人微笑,“如果背熟了,下月初我去采药,你便随行。”
“好!”
一瞬间,似乎那些书不再多了,多出的,是满满的信心……
正月十五元宵节,他带他去看花灯。那日,街上到处是纷扰拥挤的人群,他应是最不喜欢这种喧哗之处,尽管他带着纱帽,但是自己依旧能够感觉到面纱后微蹙的双眉。
“我们回去吧,我不喜欢这……”
不想看他难过,所以说着违心的言语。
知道那人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柔软的手轻摸着他的头顶,“好,我们回去,你去买几个花灯我们带回去看,我在这等着。”
所以,拿着铜板去了,回来的时候,那人手里却多了一串鲜红的糖葫芦。
“孩子是不是都喜欢吃这个?”
那人轻轻地摇晃着糖葫芦,笑了。
“我不是孩子……”
有点不满地轻声嘀咕,然而心里却暖暖的,仿佛流入了阳光。
…… ……
究竟是什么时后喜欢上他的,又是什么时候发觉那份喜欢已经变质成了爱情呢?
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了……
仿佛是第一眼就很喜欢,接着喜欢慢慢成了爱,很深很深的爱……
两年时光继续流过,遥夜十九岁那年,名声响彻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