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综合症》干锅茶树菇

10、尹峈峒（下）

　　尹峈峒停好车子，嘴里是商量的语气，拖明镜下车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他似乎跟美容院的人熟得很，把车钥匙交给保安后，被店员恭恭敬敬地迎进店门，留着莫西干头的潮男已经在那里等着他，把尹峈峒请到了落地镜前的豪华座椅上。陪客明镜则被领到沙发上坐着，还有漂亮妹子负责端来杯热气腾腾的奶茶。

　　明镜捧着奶茶好奇地东张西望。高档美容院就是不一样，洗个头的价格都是三位数起跳，其他服务更是贵到吓人；妹子们的颜值都是顶尖顶尖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同款印刷的笑容，业务水平很高，对明镜这幅与周围格格不入的尊荣没有露出丝毫嫌弃的脸色。明镜啜着奶茶，边听着那边两个人指手画脚的讨论。

　　“……今天是准备做什么发型吗？头发有点毛躁，要不要顺直一下？”

　　“今天约了人，不要让师兄等太久。”尹峈峒在镜子前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接下来有个场合相对正经的校外实习，刘海休整一下，头发要打薄。然后再帮我做个护理，用好点的洗发水。”

　　“正经职场实习的话，你现在的眉毛太有攻击性了哦，要不要顺便修一下？”

　　“按你说的做吧。”

　　“Roger！”

　　莫西干潮男收到指令，很快有两个人上前，推来放满洗发用品的架子，放平了尹峈峒的座椅。他们熟练地运作起来，一个给他洗脸，一个摆弄着他的头发，尹峈峒束发的皮筋被解开，浓密黑发铺散下来，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明镜看得啧啧称奇：“想不到现在居然还有男人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

　　“这就是你思想落伍了小哥。只有女人才爱美，只有女人才会保养，这都是应该被时代抛弃的重度直男癌思想！”莫西干仿佛修过耳功，居然听到了明镜的碎碎念。他用手指梳理着尹峈峒的头发，那长发顺得几乎不打结，从他的指间一溜而走，“看看这完美的长发……男人留长头发不是易事，需要颜值和气质的支撑。但是颜值再任性，不会保养也只是一团不能见人的枯草！”

　　“为了扩大客户群体你也是很拼。”明镜竖起拇指。

　　“你就少说两句吧。”尹峈峒闭着眼，任莫西干在自己脸上涂抹精油，“跟做惯业务的人说话，多浪费的一点口水他都迟早能化成钱从你身上抠下来。”

　　“那怎么行，我们做生意的，最不能缺的就是嘴皮子。”莫西干虽然絮叨，手段却是好的。他揉开了尹峈峒微颦的眉心，轻柔地在穴位上按摩，让尹峈峒舒服得像猫一样眯起了眼，“再说如果不是当时话多，怎么能招引到你这种美男做常客呢？要是每天都能看到这种质量的美人，大叔我皱纹都能少好几条啦！”

　　明镜在工作排班表上找到了莫西干的照片，居然是个四十好几的大叔店长，但看那精神劲儿和那保养得当的脸蛋，就像个刚大学毕业出来的毛头小伙子。明镜摇摇头，表示不是很理解这个世界。

　　“不过咱们也认识了好几年，从来没见你带过其他人来店里啦。”莫西干潮男摊开一条蒸热的毛巾给尹峈峒敷脸，“能陪你来这种地方的，该不会是你这个吧？”他伸出了一根小指。

　　“师兄，他是这么说的耶。”尹峈峒揶揄地透过镜子看后面的明镜。明镜差点没一口奶茶从鼻子里喷出来，“别别，普通师兄弟，普通师兄弟。”

　　“少害羞少害羞。”莫西干挥舞着剪刀，明镜胆战心惊地看着尹峈峒在他无双乱舞的剪刀下灵活地闪避，“有耐心在美容院等人，看着他毫无形象地被人摆弄，关系能一般吗？”

　　“你们做生意的还喜欢乱点鸳鸯谱？两个男人你也不怕点炸了。”明镜摆手表示实力拒绝，“再说了，我虽然脸皮够厚，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你们开玩笑的时候麻烦也看一看颜值差，不要把吹捧变成羞耻play。”

　　“那位浪费颜值的帅哥说自己有自知之明哦……来，头偏一些~”潮男店长仔细地给尹峈峒修剪着刘海，还一边用直发棒整理不老实的翘发，“你怎么看？”

　　“恕我直言，他只是一个毫无眼光的辣鸡。”尹峈峒配合着低头。

　　明镜疑惑地左顾右盼，确定自己身边没有坐着其他人，才茫然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们说的浪费颜值的帅哥，是我？”

　　“还有谁，就是你！”

　　明镜吓一跳：“哇，这业务水平要上天，居然连闭眼吹的技能都点亮了！”

　　“不是闭眼吹，我的眼光不会有问题！”莫西干用直发棒直直指着明镜的鼻子，“看这像刚从壳里被剥出来一样的皮肤！这亮闪闪的大眼！你居然用胡茬和眼镜把他盖住，还有鸡窝一样不打理的头发，完全是在暴殄天物！”

　　“大哥，我白只是因为我宅。”明镜还没见过这般出色的业务架势，试图垂死挣扎，“戴银镜是因为我高度近视十米之内鸡狗不分……”求生欲望可以说是很强了，因为他知道一旦被人扣住了话题，不扒一层皮是脱不了身的，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尹峈峒和店长的一套组合技仙人跳……然而尹峈峒接下来的话彻底封死了他的退路。

　　“不必多说了。”尹峈峒打了个响指，“店长，刷我的卡，让他看清现实。”

　　“等的就是这句话！”

　　莫西干眼睛大亮，他一个手势，好几个助手妹子不知从什么角落冒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把明镜抗走，摁在了尹峈峒旁边的躺椅上：“妹子们，动手！剪头发的，刮胡子的，补水上粉的，统统准备战斗！帅哥是公共资源，绝对不能允许这样毫无自觉地糟蹋！”

　　“慢着慢着，补水上粉就不需要了别乱加业务……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是等人的不是来消费的，我身上没那么多钱给你们唔唔唔！”明镜挣扎着想要抗议，下一秒却被刮胡水糊了满脸。那些妹子死死将人摁住，就差没上绳子牢牢把他捆在椅子上，他向对面的人抛去求助的眼神，尹峈峒横躺在那，脸上被敷了面膜，两只圆圆的洞里露出的眼睛里显然是饶有兴致。

　　“你就从了吧。放心，我交了年费，是这里的VIP会员，不会要你半分钱。”尹峈峒说，“店长，麻烦给个好点的效果，一定要有before和after的剧烈反差，这是你们免费宣传的大好机会！”

　　“包在我身上！”

　　莫西干用力拍着胸膛。于是明镜被强行剥掉眼镜，姑娘们香软的手在他脸上游动，麻利地上着刮胡水，头发被高档洗发水搓起厚厚的泡沫。明镜心里是日狗的，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贩子绑架上高铁，随着被尹峈峒拖出山庄的那一刻起，人生就开始朝着不能控制的方向驶去了……但是洗头的妹子动作太轻柔，手指灵巧地在穴位上按揉，抚平了昨晚熬夜残留至今的疲惫，明镜享受着这样难得的温柔，不知不觉竟睡熟了过去。

　　******

　　抚弄着他的，是一双温柔的手。

　　那像是大师兄将狼狈的他从地上拉起来的手，但更像是师父将落难的他抱起的手。那双手抹净了他身上的污泥和血迹，将满脸是泪的他紧紧圈在怀里。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你的名字……就叫做明镜。

　　他紧紧抓住了那只手，像是抓住溺水时的救命稻草，劲力之大，让对方也禁不住挣扎了起来。“好了，醒醒……快醒醒。”有人在用力推他的肩膀，明镜□□着，艰难地睁开了双眼。

　　只见两道明晃晃的锁骨大大咧咧横在面前，再往上看是尹峈峒那张小天仙脸蛋，即便背着光，也能看出对方刚敷过面膜的皮肤吹弹可破，微微修齐的刘海让他看上去似乎更乖巧了。

　　“唔……我睡了很久？”明镜揉着眼睛。

　　“两个小时这样吧。”

　　明镜差点跳起来：“卧槽，我十二点之前有门禁耶！”

　　“不急不急，打造美人是需要时间的。”莫西干从后面压着他的肩膀将人摁下。哦靠，明镜虽然武功不咋地，但好歹是练过的，按理来说轻易也能扳倒个没有习过武的壮汉，没想到竟挣不开这个妖孽，“好了，快来看下你自己。”

　　明镜迷迷糊糊地让人帮忙戴上眼镜，他瞪着面前的镜子，镜子里的小帅哥也在一脸懵逼地瞪着自己——他的头发并不是天然卷，而是因为疏于打理导致又长又毛躁，才会看上去像一团鸡窝。店长亲自操刀，剪去过长的部分，上了夹板稍稍拉直，发尾就让它自然地翘起一些，看起来斯文又不显古板；他老是刮不干净的脸被仔细地料理了，还被爽肤水拍过，泛着白皙健康的光泽。

　　“皮肤好，五官也很精致，打理干净了看上去是不是清爽精神很多？”莫西干从后面扶住他的肩膀，“我本来想剃光刘海，但是你额头有点高，全露出来可能不太好看，就把前面的头发打薄拉直了，不过也没关系，同样很可爱！”他把明镜扭过来面向早已经理完发，在一边等着的尹峈峒，“你说是吧，小美男？”

　　尹峈峒竖起拇指：“师兄只是深藏不露。”

　　明镜有点害羞，感觉自己像是只被拔光了毛的鸡。他虽然时不时喜欢嘴贫地去撩小师妹，但活了二十四年还是堂堂正正单身狗一只，从来没有想过在哪个有好感的人面前表现自己，于是也没考虑过外观的问题；师父就是莫西干嘴里的晚期直男审美，也从来没有提醒他应该好好打理自己。

　　更重要是的，他已经当惯了癞蛤蟆，而身边的人也吃透了他的癞蛤蟆人设，今天居然有人拍着他的肩膀，说他骨子里有天鹅的基因……颇让人有种自己前二十多年白活了的挫败感。

　　“但是光这样，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莫西干上下打量着明镜，还是有些不满，但究竟是刘海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又说不上来。尹峈峒在一旁帮他指点了迷津：“衣服啊衣服！打理是打理干净了，但小王子穿着乞丐装，他就还是个乞丐。还有这眼镜，又厚又土。”

　　尹峈峒大步上前，一把想摘走明镜脸上的圆框眼镜。明镜一惊，连忙从对方的魔爪中把自己的宝贝护得死死的：“你别闹。我近视八百度，没有这玩意我走一步就得扑街！”

　　“好办！”尹峈峒捶手，“现在就去配一副隐形，我知道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

　　“小哥哥，你知道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吗？”明镜有气无力地说，“我刚说的十二点有门禁是被你选择性无视了吗……而且你哪来的兴致给别人换装，养成游戏玩太多了吗？”

　　而且他们一开始应该是冲着小龙虾出来的不对吗？现在居然要以隐形眼镜收尾，这样答题高考作文是要得零分的！

　　“三次元的养成游戏很有意思不是吗？虽然要氪的金更多。”尹峈峒居然没否认，“所以你想逃，没得商量。我们先去吃小龙虾，一会你把wechat交出来，我们过段时间再去市中心的步行街走下一步剧情。”

　　结尾竟然能强行回归主题并且丰富了剧情，这作文满分了，学霸不愧是学霸！

　　尹峈峒很顺手就挽过了明镜把他往门外拖，那架势就像两人已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他还不往回头冲莫西干老板挥手：“谢谢啦大哥！这次钱直接刷我会员卡。”

　　“慢走！玩得开心！”

　　莫西干满脸服务型微笑，目送着明镜一边叫“慢点慢点等等我”一边被尹峈峒拖了出去。他的笑意很快却淡了，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朝那两人的背影咔擦拍下一张，顺手就发送了出去。

　　“棋子终于入局了。”他低声嘟哝着，伸了个懒腰，“收工收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