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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水落石出 ...


  •   萧晗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李松云却是错开了对方,向前一步继续与赭墨阳理论。萧晗心神恍惚,一把抓了个空,脸上的神情愈发空茫。

      他抬起头,看见李松云一身青布长袍,腰带束的极紧,显得腰身盈盈一握,看起来十分瘦削。

      李松云才刚满二十岁,虽然常年练武,却并没有养出一身魁梧的身架子。他肩膀虽宽,却略显单薄,还带着一点少年骨肉未丰的青稚感。此时他背脊却挺的笔直,就这样站在萧晗的身前,坚如磐石,不动如山。

      看着对方看似瘦弱却坚定不移的背影,萧晗脸上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

      “你能保证什么?”赭墨阳挖苦道,“你能保证魔物不再越过淅川,还是能保证那个和你的小妖灵长得如出一辙的魔物不再杀道门的人。就凭你吗?”赭墨阳笑他自不量力,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所言乃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

      “他能保证什么不重要,但是我的确和你口中的那个家伙素不相识。”萧晗越过李松云,目光如炬,直直望向赭墨阳。

      他一张脸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近日来眉眼越发锋利,现在他不故作散漫的表情,眼神就显得极其锋锐有气势。

      赭墨阳被他眼神一触,心中竟然莫名升起了一股怯意。

      李松云转过头看向萧晗,他有些诧异对方竟然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作出解释。

      他拉了拉萧晗的衣角,示意他不要意气冲动。

      萧晗不为所动:“我师兄虽然明没有正式拜入玄霄派,可也曾得到玄霄派涟月夫人的仙术传承,算的上是半个弟子传人。同为旗鼓相当的道修门派,你们华阳宗难道信不过玄霄派。”他一字一句的说出旗鼓相当四个字,此言一出根本是在提醒对方李松云身后乃是玄霄。

      赭墨阳双眸微眯:“玄霄乃是道门正宗,我自然信得过,不过你身为妖族,非我族类,纵使是李松云一心向道,可他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又如何等为你担保。”

      萧晗冷笑:“自然是可以的。”

      言毕,他抬起右手,摊开手掌,将掌心向外朝众人展示。

      只见他掌心露出一块红色印记。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枚铜钱大小的红色莲花状的斑痕印记。

      萧晗:“我与他早就定下契印,不可背叛。他说的所有话我都必须要听,他自然能为我担保一切。”

      原来那日李松云当面承认萧晗是曾与他定下契印的妖灵。回去之后,二人商议,为了避免日后麻烦,不若当真定下一道契印,将来有人核实,也好交代。反正契印之法,大多失传,大部分根本辨认不出其中类别。

      契印之术,李松云自然是不会的,而萧晗也只会两种。一种是魔族特有的为自己的仆役打下的印记,对方须得对自己绝对忠诚,并且印记是单方面的,只会出现在受印之人身上。而另一种,则是千年前,他来到人界之后才习得的。

      最开始萧晗想要诓骗对方烙下魔印,如此一来李松云对自己便再也不能说谎,也不能做出忤逆自己的任何行为。将来若是身份被拆穿,对方就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对着自己搞“自杀式袭击”。

      可没想到的事,萧晗接连试了好几次,却发现李松云身上根本无法留下魔印痕迹。直到皮肤被反复施放的术法灼伤也不能成功。

      莫非是因为紫气的缘故?萧晗心中不解。不过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了。

      另一种契印名为“鸳誓”,又曾被世人称为“同心印”。

      想要结成此印,须得双方同意都心甘情愿。并且此印并无主次之分,印记将同时出现在两个人的掌心位置。但任何一方都不能凭借印记操纵驱使对方。

      鸳誓曾被喻为道门第一印,却并不是因为它有多厉害霸道。

      而是因为此印根本无从可解。并且完全不会因为某一方的修为日渐高深而出现压制或者反噬的现象。一旦种下,生生世世再无可解。通常是用作结为用好的道侣之间,所以才由此得名。

      不过这“同心印”虽无可解,但是几乎没有任何限制。解印的双方只不过会对彼此所在的方位和安危略有感应。

      再者就是结印双方无法伤害彼此,如果真要对彼此下杀手,那么就会遭受此印的唯一反噬——遭受焚心蚀骨之痛。

      萧晗说明情况后,两人都觉得此印十分合适。

      萧晗眼下需要护着李松云不死,当然不会杀他。而李松云认为自己既然没有杀死天魔的能力,那么让对方杀不了自己,那么只要自己活着,都可以限制和约束对方祸乱人间。

      同心印成印后没有固定的印符,通常会受到结印是人心中无意中的想法影响。当时李松云鬼使神差的在脑子里想了想萧晗如今的本体,结果印记就成了莲花形状。

      成印后,萧晗还调笑说,若是他想看他本体,大可自己找个僻静的地方变过来给他看个够,何必在心中偷偷意淫呢?

      赭墨阳看清萧晗掌心的莲花印记,眼中露出怀疑:“这是他给你定下的契印?”

      萧晗笑了笑,将李松云的右手向前一拉。李松云顺着他伸出手,虚握着的手指展开。只见他手掌骨肉均亭,掌心虎口还有指腹上生着一层因练剑而磨出的薄茧,手指修长,骨节有些分明却并不突兀。

      一道殷红的莲花形契印静静的绽在掌心,与萧晗掌中的别无二致。

      萧晗:“此咒名为子母咒,他手中是‘母’而我手中是‘子’。只要他在心中默念咒诀我就会遭受咒印反噬。我的小命都捏在他手里,你说我怎么敢不听他的话,跑去和那些魔族勾搭呢。”

      萧晗睁着眼睛信口胡诌,一旁的李松云不发一语,默默的听着对方说瞎话。

      赭墨阳示意左右前去查探。

      “回禀宗主,他们二人掌中的红印并非染制,也并非疤痕,看起来的确是由道术形成。”

      华阳宗内虽然并无丝毫关于此类术法的传承记载,却也曾经道听途说了一些关于咒印的传闻。眼下李松云和萧晗的情况,与传说中的情况十分契合。

      萧晗“如此一来,你们可是放心了。”

      赭墨阳不愧为能接任一宗之主的角色,颇有些涵养功夫。他下颌高高抬起:“既然你们定下契印,那今日权当给玄霄派一个面子,只是万俟宗主死因仍然可疑,你们二人还当在我华阳宗再多留几日。”

      赭墨阳之所以会松口,一方面是因为估计玄霄派的面子,另一方面,虽然弟子辨认出萧晗与那日的魔物生的极为相似,但是魔物擅长惑心之术,任谁也说不得,眼见必然就为实,兴许只是一场挑拨离间的障眼法。这一点在座的稍微年长一些的门人都很清楚,其实华阳宗手中根本没有半点真凭实据。

      萧晗这妖物虽然看起来就让人不喜,但是有隶属玄霄的金丹修士为他作保,一时间也奈何不得。而且他如此的镇定自若,丝毫没有心虚,也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萧晗:“留几日倒也是无妨,不过我师兄每日须得吸纳灵石中的灵气用来凝实金丹。如今我们出门已久,灵石已经消耗殆尽。赭宗主若是非要留我们二人,是不是该为我师兄备些灵石?”

      赭墨阳:“我辈修行之人,最忌投机取巧。以灵石堆砌修为,绝非正途。如此一来根基不稳,经脉无法拓展,不利于继续修行。你师兄看上去天资奇纵,小小年纪就有金丹修为,难不成都是用灵石堆砌而来的花架子吗。”

      萧晗:“非也非也,乃是因为我师兄之前结丹时被妖物偷袭,身受重伤。金丹凝化时出了岔子,须得用灵石来填补金丹。赭宗主,华阳宗如此财大气粗,不会是舍不得吧。”

      赭墨阳冷笑一声,嘱咐左右:“待会将灵石送到李道长下榻的房间。”他袍袖一挥,甚有气势。转身离去前不想再看萧晗一眼,而是留给李松云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两人回到住处,刚进门李松云就一把抓住萧晗肩膀将他猛然抵至墙边。

      萧晗完全不吃惊对方突如其来的变化,而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李松云,眼中满是戏谑。

      “你是不是什么都想起来了!”李松云神情严肃,眉峰压的很低,脸上带着明显的怒容目光似电在萧晗脸上反复梭巡。

      “我该想起来什么。”萧晗勾起嘴角,歪着头,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

      李松云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心中一凉,神色一冷。双手渐渐松开对方,缓缓向后退开一步。

      李松云:“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自萧晗会用什么“奔星逐月”,“同心印”这些生僻的道门法术开始,李松云对萧晗的怀疑就已经日渐加深。而今天,当赭墨阳提及与萧晗面貌及其相似的魔物时,萧晗却丝毫不见惊讶,仿佛心中早已经有所知晓。李松云心中的怀疑就更甚了,所以才会想到去试探一番。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根本不打算继续隐瞒下去。

      萧晗:“有什么问题么?仙首大人。”

      李松云瞳孔微缩,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萧晗低头轻笑,瞬也不瞬的盯着对方,拉长了调子,开门见山道:“师兄,你也是重生而来的吧。”

      李松云瞪大眼睛,又向后退了两步,张口结舌道:“你竟然……你莫非也是……”

      “呵,没错。如果我没料错,我们两个都是。”萧晗戏谑道。

      李松云只觉得脑中混乱的很,他自以为回到了一百年前,能将尚未开化的天魔成功度化,引他向善。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和自己一样都是从一百年后回溯而来。

      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两人虽然只相伴了短短一载有余。可是萧晗已经数次救他性命,他原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直都在装傻。

      李松云瞬间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被人愚弄的恼怒,同时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一时间心神激荡,不能自已。

      “你为何要如此?”李松云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些虚弱,看来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刺激。

      萧晗轻笑道:“师兄,我原本也没打算一直瞒你,不过是你一直没问我罢了。”

      一开始魔王大人只是打算顺水推舟,反正自己得跟着对方。于是就陪着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好戏,权当是调剂生活。怪就怪之前的千百年过得实在太无趣,实在是把自己闷坏了。

      不过萧晗虽然是在演戏,却又不乐意过分压抑自己,做什么都束手束脚。他本就是魔,虽然现今借着妖躯复生,但是魔通六欲的天性不可磨灭,他本就恣意纵情惯了,断然不会在这一点上委屈自己。

      只是之前人间的百年历练让他更加通晓了人性,加之李松云虽然聪明,但心性着实算得上是十分单纯,才能这么长时间一直伪装下来。

      此时回想,这一路下来早就是错漏百出。

      李松云自己也曾经发现了许多破绽。例如,为什么天生的妖物却能够使用道门的咒术法诀?为什么萧晗时而幼稚时而老练,随心所欲心性不定。

      虽然萧晗之前随口编了各种理由,但李松云却并非丝毫不曾怀疑。

      他早就有预感,萧晗迟早有一日会想去过去种种,变成往日的天魔。可他内心深处又忍不住隐隐期盼,那一日能晚些来到。

      他想让自己能在对方心中多种下一些是非善念。可他没想到结果竟然是他猜想之中最坏的那一种。

      说到底,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李松云:“你究竟想如何?”

      李松云心如电转,转瞬间心中萌生出了千百个念头,却全是杂乱不堪,根本无法理清头绪。最后他只能怔怔的望着萧晗,一脸的无可奈何。

      “你和我在一起待了这么久,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你就一点也不信我?”萧晗反问道。

      李松云哭笑不得,心中忍不住腹诽:从前确实有些相信,但是今天这种情形之后,再信你估计真的很难。

      “原本我化形之后百年,好不容易积聚了不少魔力,正准备重回淅川老家。根本没打算在你们人间搅弄风云。

      可是却莫名其妙的被你蹦出来生生的坏了好事。还把我弄回了一百年前害我功亏一篑。”说到这里,萧晗脸上露出一幅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的苦笑。

      他说的声情并茂,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就连刚刚还在心中坚定表示,对方不可信的李松云,都隐隐觉得听着很有几分道理。

      李松云蹙着眉,垂下眸,眼珠子来回转动,像是在思索着萧晗的话究竟有几分合理。

      他突然发现,那个时候虽然有人推演出天魔出世,但是实际上天魔已经复生了百年光阴,可这一百年人世间确实没有听说有什么有天魔引发的大灾祸降世。

      萧晗见对方思维陷入混乱,上前靠近他,双手箍住对方肩膀,压低声音,几乎是在李松云耳边循循善诱道:“你想想,明明你害我至深,一回来,又想上须弥山毁坏我的魔胎,却没想到当时的我已经复生。你还记得吗,是我救了你,如果没有我,你已经葬身蛇腹。”

      他说话时的气息吹到李松云的耳边,麻痒的让人心生烦乱,李松云不自觉的摇了摇头。

      见对方有所触动,萧晗继续变本加厉道:“你再想想,我救了你一次又一次,从来不曾隐瞒自己所会的道门法术,甚至还毫不吝啬的传授给清风这样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辈,你觉得我像是心怀不轨吗?”说到这,在他李松云耳边轻声笑了笑,又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发出疑问:“嗯?”

      他的笑声传入李松云的耳朵,让李松云心底一颤。那笑声压得很低,却拉的很长,在他心中划过,犹如一道滚铃。

      “你不想灭我道宗,报千年前的大仇?”李松云终于抬起头,直视对方。两相对视,如针尖对麦芒。

      “报仇?报什么仇,我的仇早就当场报了。那些人当时就死的干干净净,这在剩下的这些又算是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兴趣为难跟当年那些老家伙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徒子徒孙。哈哈哈……”萧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大笑起来。

      他脸上促狭的神色仿佛在嘲笑李松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妨告诉你,现在的这群道门的修士,在我眼里跟蝼蚁没有区别,他们连仙都修不成,凭什么做我的对手。”萧晗狂妄道。

      看来后面这句话更加真实一点。

      “你不想颠覆人界?”李松云狐疑的看着他。

      “你在说笑吗,颠覆人界与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只恨不能早日重回淅川。天下魔气尽归淅川,那是魔的衍生之地,也是魔道的传承之地,淅川那么大,我要人界做什么?”

      李松云不解道:“那你千年前又是为何?”

      萧晗眸光微动,闪过一丝异样。他突然移开目光,语气明显变冷:“我若是说,千年前一开始我只是因为在淅川待腻了,想来人间界走一遭,看看风景你信么。”

      李松云当然不信,仍是固执的看着萧晗,等他给自己一个更合理的解释。

      “没错,千年前我确实有过颠覆人间的念头。不过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念头很蠢。你放心,现在不会了。”萧晗将视线转回,重新落在李松云的脸上。他的语气越来越淡,像是有些意兴阑珊。

      “你当真没有这样的念头?”李松云虽然不敢确信,但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毫无办法。

      萧晗此时既然敢认,肯定是对自己的实力有绝对的把握。前世自己修为大成,是天下门派推举出的第一人,对上对方也不过是螳臂挡车。如今自己只是金丹修士,更加不可能有胜算。

      “我说了没有,你不必再问了。”萧晗已经有些不耐烦。

      李松云见状也不再多问。好在两人已经结下“鸳誓”,对方若是真想做些什么,那么自己就阻止他。

      不过李松云还是有些想不明白,萧晗既然知道自己身份,为什么还要一路跟着自己。对方不回淅川他大致能够理解,多半是因为实力并未全部恢复,担心回到魔界压制不住群魔,反而遭到反噬。

      可是一直跟自己还屡次三番出手相救又是为何?难道是因为……不过他似乎有些问不出口。

      “孤云子的死可与你有关。”李松云突然扭转话题。

      “你失忆了?他出事的时候,我们好像一直待在一起。”萧晗有些不满。

      李松云放下心来。如今回想,他大概也能分辨出,袭击华阳宗的魔物似乎与萧晗并非一路,对方所留下的线索似乎都是为了给萧晗引祸。如此一来,说是敌对也不为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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