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入膏肓》氢化钠之花

3、第三章

　　经过艰难的交涉，冯安源答应不在公众场合叫他舍花，可惜对于夏自南来说，他倒霉的一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他一踏进教室就看见三两个面容姣好的女生围在他座位附近，还有不少小心翼翼地回头看。

　　夏自南一脸疑惑，怎么了这是，对我的桌椅都不放过吗，我的魅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

　　等他走进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周同载坐在他左手边的座位，漫不经心地收拾课桌，头也不抬的回答着‘嗯’或者摇头。

　　何谓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

　　夏自南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缩在座位上小声和其他几个人聊天。

　　“喂，怎么学霸坐倒数第二排啊。”

　　金洧捧着本巨厚的计算机专业书，推了下眼镜说：“来得晚没座位了吧。”

　　于一舟说：“他就算不来上课成绩也很好吧，这种超神级别的学霸。”

　　等到班主任进来，围在周同载身边的几个同学不情不愿的回到座位，闹哄哄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又是漫长的思想教育。

　　夏自南右手撑着脸，假装无意的看了看周同载，他很认真的在听赵大明啰嗦，时不时还拿起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恰到好处的头发泛着黑色的光泽，狭长的眼睛藏在细框眼镜之下，看不清目光；白净，握着钢笔的右手指节泛着淡淡的红色，骨节分明。

　　好看又疏离。

　　“行了，你们先彼此熟悉一下吧，等十分钟都来做个自我介绍。”班主任扔下这句话，卷着厚厚的教案躲回办公室吹空调去了。

　　夏自南把头磕在桌上，小声骂道：“我他妈今天是倒了什么霉。”

　　当着几十人自我介绍一直是夏自南最厌恶的集体活动，没有之一，他不想了解别人，也不想别人了解他，他自觉得没有什么可给别人介绍的，同时极其厌恶别人把过多期待的目光投到他身上。
　　这让他感觉无地自容。

　　他很奇妙，有时候脸皮比城墙还厚，比如被他爸抄起板凳砸，或者是被他妈言语尖酸刻薄的咒骂的时候，夏自南也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有时脸皮跟蝉的翅膀一样，一捅就破，比如自我介绍，每次的自我介绍，他在没有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心跳加快，等该自己上台了就迅速走过去报个名字，立即转身下来。

　　夏自南的焦虑还没有结束，感觉到有人轻轻捅了捅自己的胳膊。

　　是前座的女生，扎个马尾，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

　　“我叫贺宁书，你呢？”温柔的声音。

　　夏自南借着揉眼睛压下他心中逐渐冒头的暴戾，放下手还是露出一颗虎牙笑的老样子，嬉皮笑脸地跟她聊了起来。

　　贺宁书递了两颗糖给他。

　　舌头把糖在嘴里搅来搅去，奶糖的甜味似乎安抚了他不少，至少脑子清醒些了。

　　夏自南还是觉得应该发挥自己的厚脸皮特长，跟周同载熟悉一下，毕竟以后还有那么多的作业和考试。

　　“你好啊大学霸，我叫夏自南，今天早上我们还见过。”

　　夏自南冲着他笑，伸出右手——他在脑子里已经想好了无数种被无视的处理方法。

　　周同载偏头看了他一眼，合上笔盖，“周同载，我记得。”说完虚握了下他悬在半空的右手，又迅速抽离。

　　其实夏自南已经做好被当成空气的准备了，没想到周同载搭理了他。

　　真是个好人，希望以后抄他答案的时候他也这么爽快。

　　“吃糖吗，前排妹子给的。”

　　“不，我有。”周同载指了指桌角一堆五颜六色的糖。

　　啧，长得好看些世道都不公平了。

　　夏自南和他不咸不淡的扯了几句，周同载的回答也总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也不见他笑。

　　不知道是那颗奶糖起了作用，还是周同载平淡好听的嗓音，夏自南藏起来的焦虑减轻很多。

　　至于当天的自我介绍，班主任在办公室吹空调，只有苏颜颜在讲台维持着纪律，夏自南赶紧撺掇他们宿舍的几个从后门溜之大吉。

　　在周同载颜值的攻击下，女同学们几乎也忘了另一个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小帅哥，恨不得周同载马上开始三个小时的个人介绍，这下可有和小姐妹分享的谈资了。

　　跑掉的四个人在学校里瞎逛，沿着穿校而过的河走了好半天，最后还是跑到了超市蹭空调，顺便吃吃喝喝。

　　政史地，夏自南的最爱，另外语文他也觉得不错，这是他在学校一个月后的学后感，或许是老师和学生还没有太熟，彼此都还比较消停。

　　夏自南平时上课还算认真，人也不傻，可和数学的缘分似乎总差那么临门一脚，眼看月考一天天逼近，他看着那些数字符号就犯愁，越愁越不想看。

　　物理就不说了，上次随堂测验，认认真真写满了的答题卡——34分，夏自南气得想在物理课唱歌。

　　就他这样，还是整个宿舍的智力担当——其实严格来说肖凌成绩比他好得多，只是他们几个不想去找他。

　　肖凌应该改名叫幽灵，他总是像幽灵一样，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学习，不是在学习，就是在消化学习的过程中。平时也不太搭理他们五个，二黑说他感觉肖凌对他们的态度像古代的夫妻一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相敬如宾。

　　哦对，五个，出国旅游的廖临宇拖了半个月才来学校，当天晚上就用一行李箱的特产征服了宿舍所有人。

　　下课时间，贺宁书又开始往四周分零食，领座的几个同学把她这种伟大并且长时间持续的行为称为布施。

　　贺宁书转过头给夏自南吃的，却看见他几乎把椅子都挪到左边过道了。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这个题啊。”

　　夏自南顶着两个黑眼圈，一脸恳求地望着周同载。

　　他发现果然周同载是个好人，虽然不爱说话不爱笑还有点洁癖吧，但是有什么事找他他还是愿意帮忙——不过也没有多少人敢找他，大部分女同学还是处于有贼心没贼胆阶段，顶多来找夏自南聊几句。

　　“你把这个函数看作一个整体……”

　　在周同载讲题的时候，一般是他话最多的时候，夏自南经常请教他数学以及物理题，其实夏自南有些题会做，只是懒得动脑子，而且他喜欢听周同载说话，他声音清冷语明，把夏自南偶尔的极端情绪都杀死在摇篮之中。

　　“啧，你也太厉害了吧，以后考不考虑当老师啊。”夏自南了然，转着笔笑眯眯地夸周同载。

　　周同载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别，教你一个已经够累了。”

　　“嘿嘿。”

　　在月考前一天，312组织在经过严密的审查之后，给夏舍花同志下达了重要命令，要求以他为首带着其余几个人把周校花同志——对，经过一个月的观察，冯安源等人认为周同载已经不是班花级别了，拐到宿舍里给他们补数学。

　　“源哥，我的亲哥，你放过我吧，你看我和他关系有那么好吗？再说了，他肯定不愿意违反规定串寝。”夏自南趁着午休，在宿舍里强烈反抗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舍花，我们的亲花，你救救咱们几个吧，考砸了我妈肯定又要给大明打电话告状了。”

　　“是啊是啊，你看我课也没上几天，心有余而力不足。”

　　“班上也就你和他说话说的最多了。”

　　……

　　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夏自南很担心周同载用他充满智慧的X光射线把他烧个对穿。

　　趁着晚饭时间，夏自南估摸着他刚刚吃完饭心情应该不错，小声的开口：“周大学霸，能不能麻烦你个事……”

　　“嗯？”周同载放下国家地理，侧头看着他，夏自南挺少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呃……就是你能不能……能不能……”夏自南已经预见到自己悲惨的下场了，说话吞吞吐吐。
　　“能不能晚上上我们宿舍给我们讲讲数学。”

　　冯安源推开了夏自南的头，挤到他旁边，小声把话讲了出来。

　　周同载下意识把身体往后倾了几分，似乎是不习惯与不熟悉的人之间变近的距离，他看了看一脸菜色的夏自南，又抬眼扫过后排三个连连点头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让他们捕捉。

　　“可以。”

　　根据从夏自南那里得到的情报，周同载好像有些洁癖，作为312的人型扫地机器，晚自习下课于一舟立刻发动其他几个人把宿舍上上下下打扫了一遍，连攒下的袜子全扔到垃圾袋里藏起来。

　　还有不知道哪来的不健康动漫书籍全藏在衣柜里了，金洧真的不知道那些书怎么出现的，真的不知道。

　　廖临宇发挥作为富二代的美德，给周同载准备了一桌的零食、饮料和果盘。

　　至于夏自南，他们让他把周同载哄好了，哄高兴，以防被他们几个的智商气得摔门而去。

　　话是这么说，不过夏自南越想越不对劲，怎么自己就要出卖色相和尊严了？！再说了，哪有人类哄得动那坨冰山。

　　晚上熄了灯，夏自南趁宿管大爷不注意，摸黑把周同载带回宿舍，宿舍四个人早就准备好台灯和小黑板，等周同载大驾光临。

　　他刚一进门，四个人站成一排整整齐齐的一鞠躬：“周老师好！”

　　肖凌嘛，在自己床上复习，也不管他们，夏自南总觉得他对周同载有股莫名其妙的敌意。

　　周同载没有嫌弃他们傻，连着给他们五个讲了将近三小时，以于一舟为首的低智学生频繁问出一些愚蠢问题，也没见他有一丝不耐烦。

　　这下更坚定了312整个宿舍都觉得周同载是个大善人的看法，简直是数学菩萨下凡。

　　其实到后面他们几个已经学不进去了，看着书都想哭，只是还在挣扎，以求得一些心理上的安慰。

　　凌晨两点过，等他们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之后，周同载起身活动脖子，他瞥见夏自南还握着笔，却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暖黄的台灯将他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呼吸均匀，睡衣随着呼吸微弱地起伏着。

　　他少有这么安静的时候，在教室都是和同学闹成一片，和周同载说话的时候也都是笑着，露出一颗虎牙。

　　周同载记起他等着室友问完还有几个问题问自己，他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熟睡的夏自南旁边，轻轻抽出压在他胳膊下的习题册，书上几处用红笔画着小圈圈。

　　他拿了张稿纸把解题步骤一步一步详细写下来。

　　花了差不多十分钟，周同载把写好的解题步骤夹在习题册里，合上书，夏自南三个字规规矩矩写在封面上，旁边还画了个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涂鸦。

　　夏自南。

　　夏季自南方而来。

　　周同载把书轻轻搁在夏自南手边。

　　几乎是细微难寻的，只是一瞬间。

　　他勾起嘴角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