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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夜鬼书生 ...

  •   风前镇的捕快只有三个,来得倒挺快。
      为首的那个身材高大,脸上乱糟糟地一把络腮胡子。他的语气不怎么愉快,甚至于不耐烦,见到谢臻和白晓衍两个明显的生面孔便粗起嗓子:“还围着看什么看?都仔细点自个儿。”说完又看了眼两个匆匆赶来的镖师,斜眼看了地上的尸体问道:“你们几个一伙儿的?”见那两人点了点头,便挥手道:“走趟衙门吧,怎么着也是你们的人。”
      他既没问缘由,也没掀开白布来查探查探底下死者的面貌。

      陵水沈家走镖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稳妥保险。二十六年前铁羽军将浮世秘境图一路从北疆送回皇城之内,走到陵水北边的破风谷时,二百名精挑细选过后的将士只剩了三十余人。沈家家主沈筌亲自上阵押镖,走完剩下一千多里路,铁羽军剩下的三十二人无一伤亡。那一趟镖被誉为天下最难押的镖。也正是这一趟镖,让沈筌乃至整个沈家在大启立稳了脚跟。大启镖局没有上千也有成百,只有沈家的镖局能够动用铁羽军护送,配重靴铁羽凤凰。

      而能让铁羽军参与押送的镖无非两类,一类是皇室密件,还有一类便是有人下重金指名要铁羽凤凰。后者又分“凤”和“凰”。当年浮玉山庄的三小姐出嫁,其中一件嫁妆是蓬莱岛的望霰草,百年才一株,一共六十八株,从蓬莱到浮玉整整半月,耗费数万两黄金,也不过是个“凤”级别的镖。而这“凰”更是罕见,一年才出三次,除家主和委托人之外,无人知晓所押何物,即便有钱也未必请得动。

      而这趟镖,显得太不精心,甚至于散漫。这样一趟不怎么谨慎的镖,却又动用了铁羽凤凰。如果沈家的铁羽凤凰能够如此轻而易举曝尸街头,那着实担不起万两黄金的叫价。连普通镖局的镖师走镖都不会落脚于一个不知底细的客栈,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能让这几个镖师落脚在这个博雅客栈?

      谢臻下意识地看了眼白晓衍。天有些热,渡口边茶摊里来来往往的人挺多,大多是些刚下了码头的脚夫。白晓衍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显然是不太适应这种环境的,连坐姿都和粗布短褂敞着衣襟的脚夫们格格不入,但他还是极为耐心地坐着,青色长衫的下摆微微向上收起来,不沾尘土。分明摆着一副正等你来问的姿态。
      然而谢臻一想起昨天他作为交换的那个问题,便没有开口问他的兴致了。

      “谢家的公子倒也喝得惯这些粗茶。”白晓衍搭话道,谢臻这人就奇在无论什么环境下,他这通身的气度都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不引人注目,乃至于细看也不能从他身上忖度出丝毫关于他身份的线索来。

      “无所谓喝得惯喝不惯。”谢臻放下那个粗粝的茶碗,看了他一眼:“不过是解渴罢了。”

      “这茶怕涩口地很。”白晓衍瞧了一眼深色的茶汤,茶叶也跟着那碗一样粗糙地展着大叶,他打开折扇,问:“当真就这么难回答吗?”说着长叹一声:“我想做一次亏本买卖,竟然是为难谢公子了?”谢臻垂着眼将粗盐粒炒的那两粒花生米的外衣去掉,放入口中。他看了眼白晓衍,看起来也是个月白风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偏偏问出来的问题带着几分下流。

      “不难回答。”谢臻将手指上花生的红衣捻干净:“三公子眼见为实,何必来听我这虚的?”他话音刚落,白晓衍便哈哈大笑起来,顺带乐不可支地扇了几下扇子,笑着反问道:“眼见为实?谢公子当天底下有多少个人能近他的身?”

      “既然知道天下没有几个人能近他身,三公子求证不了的事何必再问?”

      茶摊里几个脚夫正在闲聊,听口音是风前镇的本地人,还是些客栈里神鬼的传说。

      白晓衍倒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见谢臻真不打算回答,便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道:“沈家这趟镖走得倒是不寻常。”

      见他主动提起,谢臻才开口接话:“哪里不寻常?”

      “这不寻常之处可多了去了。”白晓衍笑道:“凤非梧桐不栖,这些年沈家在各个周转点都设了落脚的地方,以门口梧桐为信。可这博雅客栈前前后后也没有一棵梧桐树,这些镖师若真是沈家的,为何会落脚于此?”

      几年前大启凿通了新运河,靠南的月城借此新开了一个大渡口,风前镇这个小渡口从此冷清了不少。走镖虽忌讳人多眼杂,但更忌讳走生路,寻常走的也是月城那个渡口。更何况在月城,沈家镖局的周转处被人知晓弃用的便有四个,舍近取远,显然不是沈家这种大镖局的作风。

      风前镇前后并无客栈有梧桐,沈家的镖师,也绝不会在货物还未送达之前随意落脚。除非,风前镇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所以这趟镖,在昨晚之前还未出手,既然镖未出手,为何又会先落脚借宿客栈,前后这么多客栈,借宿的还是如意非去不可的这个。

      进入风前镇,就有太多巧合。太多的巧合,便只有一个可能,是陷阱。
      这陷阱是冲他,冲如意,还是冲着沈家的那趟镖尚未有定论。但那个和尚和他,起码在知晓十年前天渊城真相之前,不能有事。

      谢臻回到客栈的时候,有些冷清的大堂已经点上了几盏油灯,三个捕快都在。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客栈的住客和先前两个镖师也已经下了楼,偏偏没有那个和尚。
      像是想到些什么,其中一名瘦高个的捕快转过身来问陈文翰:“这就是昨日同那和尚一起住那间客房的人?”

      “是了是了。”陈文翰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您说说这事,昨日开的房门。今天就出了这遭事,好在小师父和谢少侠都是福泽深厚的人。方才没见谢少侠回来,我还以为...”他说着凑到谢臻身旁,道:“金捕头他们是照例来问个话。”

      谢臻点了点头,那边白晓衍不知道和那个络腮胡说了些什么,先行上楼歇着去了。其余有一些住客已经收拾了包袱,准备换个落脚的地,还有几个伙计在后边,眼神恍恍惚惚,低声交谈着,看来也吓得不轻。唯独不见那个和尚。

      “他人呢?”

      “哦哦,您说那个小师父?”陈文翰晃过神,压低声音道:“跟着道士上楼驱鬼去了。”
      ......如果他谢臻没记错,上楼驱鬼的那位小师父可是亲手断了青城山月盈山人的一条胳膊。论辈份,月盈山人那把年纪现在都能当道士的祖师爷了。
      那几个捕快有些敷衍了事的意思,粗略地问了问从哪儿来往哪儿去,晚上有无异响。问到谢臻时,听他要往北疆落春城走,才稍稍顿了顿笔:“奇了怪了,最近这么多人要往那儿去。”

      “很多人?”

      “前几天有几个北疆人,背着口棺材,招摇过市地要往那边走。”那个瘦高个捕快撇了撇嘴:“黑漆漆的,半点不懂避讳,吓着了好些人。”他说着摇了摇头:“等他们背到北疆,里头还不得长蛆,让他们就地埋了也不肯。说是放了寒冰香料,这天一天比一天热,顶个屁用。”

      “让他们去月城呗,看他们背着口棺材走市集上,那儿的官老爷们管不管。”另一个矮个子捕快嘲讽道,用笔杆子敲了敲记事的板子:“你说这鬼没完没了的,这命案一桩桩报上去,也不见有人来查。”

      “过几日月城有庆典,哪顾得上我们这小地方。”瘦高个像是想起什么,极其不满地对着掌柜的道:“我说陈老板,叫你别开那房门,你非要开?诚心闹出人命案子来?”

      “我哪儿敢啊。”陈文翰苦着脸赔笑道:“这不是前段时间来投宿的客人说见着...不干净的东西了么,想来是那东西消停一段时间之后又猖狂起来。我不就想着,能拔草除根么。”

      “还拔草除根?”瘦高个冷笑一声:“我看你啊,这生意也别做了...害人害己。”

      陈文翰的脸又垮了下来:“金捕头,我这半辈子的积蓄都在这儿了。你说这产业我不要了,转给谁?”

      楼上安静地不像话,只有楼下陈文翰和那个金捕头的谈话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上楼。
      谢臻刚站在房门外,门就从里边打开了。
      里头蹲着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游道士,脸色苍白地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年纪小点的那个嘴唇发白,抖个不停,似要晕过去的样子。

      “你怎么吓的人?”谢臻瞥了眼如意,问道。见他慢条斯理地坐在桌边抿着茶,遮着脸的帷幔倒也没撤,笑着回道:“你知道我向来讨厌牛鼻子道士。”

      “你们走吧。”如意淡淡开口道。蹲在地上那俩道士中年长点的反应快点,颤着手推了把他徒弟的脑袋,揣起那柄没开封的宝剑,拾掇起地上散着的几支香往袖子塞,最后端起放在地上那碗黑不溜秋的东西,颤颤巍巍起了身。

      “莫怪莫怪,叨扰叨扰。”那老道士并着那小道士一路碎碎念着,从谢臻身边擦身而过,很快溜个没影。

      “陈文翰请的人?”

      “在市集上瞧见了死人,自己寻过来的。”如意伸了个懒腰,随手将那个斗笠扔在桌上:“唉,别关窗。那帮牛鼻子成天折腾出一些脏东西来。”他说着指了指鼻子:“我受不了这味,去换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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