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俗》兰叶多焦

5、月夜鬼书生

　　桐木圆桌上的菜色是泾渭分明的两列。
　　一列是糖醋鱼，脆皮乳猪，以及油爆鳝丝。另一列相比之就清淡许多，清汤白菜，雪菜春笋，以及一盘子红烧茄子。好在客栈的厨子手艺不错，清汤白菜上又淋上了一层芝麻香油，纵然是清淡的菜色，也不失风味。

　　谢臻提起筷子，却不落下。瞧着如意规规矩矩坐在素菜那头，端着一碗白饭，丝毫不越界，只在那一侧挑拣。
　　“这是何意？”他点了点那条草鱼，这和尚拎了一路，自己却不吃。

　　如意停下筷子，一手托着碗，笑道：“自然是为了补偿谢少侠今早的鱼片粥。至于其他的，想必是陈老板的一番心意。”

　　谢臻有些无话可说。如意吃饭很守规矩，食不多言，坐姿端正，连筷子碗，都是最规矩不过的握法，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池来。
　　因着那身张扬耀眼的红衣换成了朴素的粗布长衫，那普因寺出了名的妖僧这会儿通身的邪气都消散了不少。若不是那双眼睛永远带着点戏谑众生的笑意，谢臻恐怕要误以为眼前之人是天底下难得脱俗清静的僧人。

　　大抵八分饱，如意就放下了筷子。他在窗台前寻了一块干净地，开始打坐。
　　窗子敞着，散着春日里的风。早前因他们二人入住，陈老板又叫人插了两三枝早开的迎春花在窗台前的花瓶里。
　　有风，那抹嫩黄就在窗台前随着微风摇晃着。

　　谢臻看着如意平静恬淡的样子有些出神。
　　这与那夜普因寺飞檐上睥睨众人，狂妄放肆的妖僧如意，和江湖上传言杀人饮血的魔僧如意断然不是同一个人。他就静静坐在那边，早春的清光洒在他周身，他微合着眼眸，口里是慈悲的话语，去怜天下熙熙攘攘的众人。

　　“你在瞧什么？”依旧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在瞧我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谢臻淡淡道。他常年在江湖，饥饱不定，不像如意那样守那么多规矩。桌上还有菜，便也不肯浪费，依旧慢慢地吃着。

　　如意没有再回话。直到谢臻再次开口：“你十年前曾到过这儿。”他的语气很笃定。

　　“是。十年前的风前镇，可比今日里的热闹多了。”如意睁开眼睛，他对着窗台上那三两枝摇曳的迎春花朵有些出神：“我曾有一故人。”他说着转过头看着谢臻，那双眼睛乌黑清亮，他带着点怅然的神色：“说起来，我入塔前还曾去看望过他，他坟前的月下红梅。”

　　他顿了顿，轻轻笑道：“当是人间绝景。”

　　说着，他又转过头去。
　　他手腕上的佛珠滑落在他的手心里，他却懒得分出心神去数那上头的檀木珠子。只是望着窗外，也不念经诵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