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97、兖州的经历

　　王也行回去之后，果然开始整顿行囊，为去兖州做准备。杨异听说这件事情以后，颇皱了皱眉，说：“其实很不必如此，皇帝虽然一时迁怒于你，但他也明白，地震是天灾，非人力所能抗衡的。”

　　王也行正指挥丫鬟把两件衣服叠起来，听了杨异的话，不置可否。

　　杨异见她这个样子，以为她是小女孩家没经历过什么事儿，被吓到了，于是说：“我去跟皇帝说一下，让他再换一个人去赈灾。”

　　王也行说：“不必了，是我自己愿意去的。”

　　杨异心想，怎么？真把自己当政治家了，老老实实待在衙门里当一个吉祥物就行了。他虽然这样说，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略坐了一坐就走了。

　　王也行出门的时候就带上了两个丫鬟雅红、宝翠，还有一个侍卫郭青。四个人骑着四匹快马，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到了兖州。

　　其实兖州距离京城也不算远，所以当日发生地震的时候，京城的人也感觉到了地面晃动。

　　但是兖州的情况就惨烈多了，房倒屋塌，死伤不计其数。幸存者满面尘霜，流离失所。好多人还坐在废墟上哭，徒劳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

　　王也行看到了这种惨状，也十分伤感，就把赈灾的主事官叫过来，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主事官是个四十多岁的地方官，长年负责本地治安，很少有机会见到京城的官员，对于这位代表皇帝来探视灾区的女国师，他又是尊敬又是好奇，就把本地的受灾情况说了说。

　　王也行说：“皇上很关心这里的灾民，若非国事缠身，他也会来这里的。你们地方官员这几日辛苦了，待灾情过后，我会给你们请旨表彰的。”

　　旁边官员听了，都连连拱手诚谢。主事官却是个老成持重的，说道：“我们拿朝廷的俸禄，为国家做事也是应当的。”

　　王也行听他说这话，倒是个认真做事的人，

　　那主事官又说：“国师大人，下官有一个不情之请。”

　　王也行笑道：“你说。”

　　“国师大人既然代表皇上而来，足见天子对兖州百姓的关爱。希望国师大人能在灾民面前露一露面，说一些激励大家的话。毕竟大灾过后需要重建，如今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气，使那些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人，不至于丧失了生活的信心。”

　　王也行听了，拍手道：“你的提议很好，很该如此。”

　　到了中午兖州府门前搭了大棚，官府的差役在棚下施舍粥饭，灾民们都捧着碗过来排队，绵延好几公里。这边散粥，那边厨房里还不断地熬粥，唯恐不够分了。那大铁锅直径有三米多，足足熬了十大锅，才勉强够分。

　　趁着百姓们坐在地上吃粥的时候，州府的大门敞开，主事官和一众大小官员，簇拥着王也行出来了。主事官先讲了天恩浩荡，皇帝的关爱，然后又介绍了王也行的身份。

　　那些地上的百姓有的听说过女国师的事情，有的没有听说，都窃窃私语，又好奇地看着王也行。

　　王也行站在台阶上，见百姓们渐渐地围拢过来，朝自己的脸上看，不禁微微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按着之前拟定的稿子，简单地讲了几句，无非是皇帝对百姓们的关心，以及国家会不遗余力地帮助兖州的百姓共渡难关。

　　这时候有个看起来读过书的老人开口说：“你们当官的喝酒吃肉，穿金戴银，就给我们吃这个。”把碗里的东西亮出来。是杂粮熬成的粥，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稀薄了。

　　县衙的差役最讨厌这种当众挑事的刺头儿，也不等主事官发话，举着板子过来，兜头打了一棍，说道：“老不死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要是没这个，你特么早就饿死了。”

　　王也行皱皱眉说：“别打了。”

　　百姓们如今正值悲伤至极，忽然见官差打人，悲伤就化成了愤怒，一起吵嚷起来，揪着官差的衣服，就往他怀里钻，说道：“你打死我们吧，反正我们也不想活了。”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王也行也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正在这时候，忽然人群中一个全身裹着灰衣的人，穿过人群，大步朝王也行冲过来，一只手从怀里正掏出什么东西。

　　王也行吃了一惊，连忙后退几步，郭青挺身而出，手里握着长剑，挡在王也行身边。丫鬟雅红和宝翠也立刻保护在王也行左右。

　　旁边的侍卫一拥而上，把那灰衣人死死地按在地上，又有人用刀尖挑破他的衣服，只见怀里的是一具婴儿的尸骸。

　　那灰衣人是个面目沧桑的汉子，双目赤红，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他的脸贴在地上，嘴巴里塞满了泥土，挣扎着说：“大人，我想让您看看，这是我的孩子，刚出生不足三天的孩子。我也是您的信徒，为什么上天要降给我这样的灾难。”男人一面说，一面哭，泪水把地上的尘土都弄湿了。

　　这时候旁边的百姓都冷静下来，用怀疑且疏离的眼神看着王也行。

　　王也行被一群人层层保护起来，高高在上地站在公府门前，眼睛里都是茫然无助。

　　她害怕我们。百姓偷偷地说。

　　不，她跟我们不是一类人。

　　她是挥舞着鞭子打我们的人，也是吃我们血肉的人。

　　百姓们看王也行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好奇且敬仰。他们好像看透了她似的，露出失望且冷漠的表情。

　　王也行被众人簇拥着退回了衙门里。大家一起问她有没有被吓到，好像她是个瓷器。

　　王也行心里却非常地懊恼。她不应该被那些受灾的百姓吓到，他们是来向她寻求安慰和救助的。

　　王也行问主事官，为什么官府发放的粥不足量。

　　主事官叹气说：“饥民太多了，一顿的饭量就是一千多石，本州的存量都吃完了，现在吃的是从隔壁州调来的，就这也不够吃几天的。”

　　王也行疑惑道：“朝廷没有拨发赈灾的粮食吗？”

　　主事官听了这话，神色有些古怪，打了个哈哈没有再说。后来王也行再三地询问。他才屏退众人，低声说道：“皇上如今还闹着饥荒呢，哪里还有钱拨给我们。”

　　王也行听了这话，陡然想起之前张印所说的国库库空，皇帝靠着金乌教敛钱的事情。她点了点头，说道：“国家连年打仗，南有涝灾，北有旱灾，去年一场大雪又冻死了河南大部分的小麦。国库自然是抽不出钱来的。”

　　主事官擦擦汗，说：“是啊，是啊，皇上也是有心无力啊。”

　　王也行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手里倒是有些钱，可以帮你解燃眉之急。”

　　主事官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继而惊喜地说：“国师大人，您真是……真是太仁慈了，兖州的百姓会永生永世记得你的。”

　　王也行连忙摆手，道：“我初任国师，在教内尚没有威信，也不知道有没有权利动用教内的钱。若是不成，你别怪我就是。”

　　主事官连连作揖，千恩万谢道：“国师大人肯为兖州的百姓出力，下官已经感激不尽了。”

　　事不宜迟，王也行当时就收拾了行礼，带着三个侍从回京城了。别的官员和百姓都以为这位娇滴滴的女国师受了惊吓，赌气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