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7、良策

　　冬去春来，王也行在这段时间被大厨师善心大发地教授了两道菜，一道是椒盐排骨，一道是宫保鸡丁。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然而大厨师说，倘若她能习得其中精髓，也能自成一派，放眼天下，任何人在她面前都不敢说自己会做这两道菜了。
　　王也行是爱学习的人，人也聪明，很快就学习了个五六成，不过别的东西大厨师是不肯再教了，而且自己还要更勤快地去山上给大厨师找蘑菇蝎子。

　　一场春雨过后，王也行提着竹篮去林子里采蘑菇，四野百草萌芽、万物复苏，星星点点的花朵落在草丛里，好像是缀着珍珠的毛毯。王也行一边走一边看，然后看见了草丛里的男人。
　　“你好呀。”王也行热情地走过去，说：“原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熬不过冬天了呢。这儿的风景真好看，是不是？”
　　男人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没搭理她。
　　王也行低头在竹篮里扒拉了一会儿，掏出一块麦芽糖，送到男人嘴边：“你吃吗？”
　　男人没有说话，张口叼住，慢慢地咀嚼，眼神动了动，看了王也行一眼，说道：“你长高了。”
　　王也行的手脚拉长了许多，从灰色的麻布衣服里露出一小截，她不懂得害羞，还有些高兴地看看自己，然后盘腿坐在草地上，两只手撑地，头略略往前伸：“上次你说的那个事情，有什么计划吗”
　　男人给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就是把山寨里的人全杀了呀！你打算怎么做，有计划吗？”
　　“没有。”
　　王也行失望地看着他：“原来你只是嘴上逞能而已，我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呢。”
　　男人并不受她的激怒，和和气气地说：“我不是说大话，要是我腿上没有铁链，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可惜我现在被束缚着，有能力发挥不出来。倒是你，有手有脚，行动自由，为什么不自己去报仇？”
　　王也行说：“因为我是女孩子呀。”
　　男人说：“古往今来，女人也做出来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性别并不是你胆小懦弱的借口。”
　　王也行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高论，如同醍醐灌顶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他的话，浑身的勇气都被激发起来，站起来大声说：“你说得很对，我自己仇要自己报，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男人像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心想，这孩子的脑子就是个空玻璃瓶，谁都可以往里面加点东西。

　　王也行苦思冥想杀贼的计划，没想到命运的安排比她想象得还要好。因为白氏杀了个有钱有势的人质，朝廷派了军队认真对付这群贼寇。

　　全山寨都在传这件事，虽然军队还没有来，但已经人心惶惶了。山寨上下加上厨子杂役总共才七八千人，而朝廷却拨来十万人马来攻打。有些地位低的小喽啰怕死，夜里悄悄收拾包裹下山逃跑。

　　在山寨风光了两三年的白氏，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旁人看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她似的。她并不为山寨的前景发愁，因为据她的想法，这些人每一个都该死，朝廷早几年不来剿匪，非得贵妃的父亲被杀了才来剿，朝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有自己是无辜的，她得想办法尽快脱身。

　　这天众人聚在一起商量御敌的策略，有的人主张血战到底，有的人主张把白氏杀了献给朝廷，然后求得朝廷的谅解，有的人主张弃寨逃亡，等以后东山再起。这群人多是暴躁而缺谋略的人，说了半天没有个头绪，就争吵起来，有个性子焦躁的直冲入后堂，揪着白氏的头发出来，一把刀横在脖子上，大声道：“我杀了这个贱人。”
　　众人哗啦啦站起来拍手叫好，大寨主连呼不可，颤巍巍站起来，还没开□□发出一连串的咳嗽，一张胖脸憋的通红，说话也说不出来，急得只剁脚，众人都知道他快死了，也不大听他的话。还是二当家的款款走出来，推开架在白氏脖子上的刀，然后对众人说：“诸位，大家稍安勿躁，退敌的方法是有的。”对白氏说：“你出去走走，这边事情我做主。”
　　白氏行了一礼，然后顺着墙角溜出去，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其实心里气得要死，离开那伙贼人的视线，她立刻把自己亲信的几个人叫来，这都是她从山下带来的女仆，对自己十分忠心。
　　“山上待不得了，咱们去账房收拾一下，马上下山。”白氏说。
　　几个人迅速去账房，把能带的珍宝银票地契房产都带上，不能带上的，竟被白氏泼上桐油，放了一把大火。趁着众人救火的空档，几个人竟轻轻松松地走了。

　　火被救下之后，众人清点人数财物，发现白氏及其亲随全都逃走了，而账房里的银票契税全都付之一炬，剩下的金银珠宝也并不多，因为白氏管理账房的时候就把大部分金银换成了大额面值的银票。原来她早就有这个携款潜逃的打算。众人又是大大地生了一顿气。

　　当天夜里大寨主吐了半升血，拉着二当家的手，一定要他找到白氏，拿她的人头到自己坟上祭奠，然后就死了。
　　众人草草办了大当家的丧事，然后山下的大军也到了。

　　二当家的如今成了寨主，他并没有整顿人马做好迎战准备，也没有规划逃跑的路线，只是像平常那样吃饭睡觉练拳。
　　山下的大军一天天逼近，又搭建了云梯，要攻克龙头山。这龙头山眼看就要像个架在火上的锅一样被一举歼灭了。
　　大寨主不慌不忙，叫手下召集诸位兄弟，这里的兄弟是指杀过人背负命案喝过歃血酒的自家兄弟，那些被掳来的女人奴仆是不算的，被抓来的小兵杆子也是不算的。

　　众人密密麻麻地汇聚在议事大厅里，如今他们除了听从大寨主的命令，也别无他法。
　　大寨主叫关闭了门窗，对大家说：“这件事情，除了死去的大寨主和我父亲，别人是不知道的，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能说出来。”
　　大家都十分好奇，一连声地发问，又说，莫不是有御敌的良策。
　　大寨主微微一笑道：“朝廷拨了十万兵马，咱们不足一万人，就是孙武在世，恐怕也难以打赢这场仗，何况与朝廷做对，是自寻死路，纵然一时取胜，往后终是一死，不如避其锋芒，远远地躲开他们，等他们走了，咱们再重振旗鼓。”
　　众人道：“大寨主说的很有道理。”又有人道：“但是咱们这么多人，躲是不好躲的，何况大军顷刻间就要上山，咱们要撤退也来不及了。”
　　大寨主笑道：“我要说的就是这个。其实这大厅里暗藏密道，密道下面是密室，里面足可容纳千人，是先前道观的观主做法事用的。里面通风透气，又有水源，咱们把吃穿用具都搬进去，住个把月是不成问题的。那些人上了山，抓不到人，无非是抢掠一番，去跟朝廷邀功，没道理常年耗在这里。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回来重新整理山寨，岂不便宜？”
　　众人听了，一齐称好。又有人说：“只是咱们这些人集体消失，外面那些奴仆杂役岂不起疑，朝廷大军逼问起来，定然能猜到这里有密道，到时候咱们的地位反而被动。”
　　大寨主点点头：“所以咱们进入密道前，要把山上剩下的人全都杀了，免得走漏风声。朝廷的人上来，看见地上尸体，也只会怀疑是我们起了内讧，自相残杀。”
　　大家听了，都拍手道：“大当家的算无遗策，高明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