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69、婚约

　　王也行吃罢晚饭，躺在床上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外面门被打开的声音，就问：“谁呀。”

　　没有人回答她。

　　王也行披衣起来，看见单九妹从夜色里走进来，容貌娇艳，眼波明亮。两人在灯光下打了照面，单九妹脸上的光彩很快消散了大半。

　　王也行问：“怎么回来这么晚？”

　　单九妹把斗篷解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弯腰在洗脸盆里试了试水，开口说：“丫鬟进来。”

　　然后丫鬟婆子呼啦啦涌进来，问她有什么吩咐。单九妹说：“你们没看见我回来吗？倒水，倒茶。”

　　王也行有心要劝她，这不是自己家，不要对别人家的仆人发脾气，但是当着众人的面，只好忍下来。

　　单九妹喝了茶，洗了手脸，重新换上睡觉衣服，然后才说：“我跟姜公子聊天来着，忘了时间。”

　　这是对自己第一个问题的回答。王也行见她刚进来的时候明明神采飞扬，进来之后却又一肚子的怒火，不知道这怒从何而生。王也行问道：“那么我们明天就走吧。”

　　单九妹站在地上，两只手笼着头发，朝背后梳笼，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才说：“明天是姜老太太的寿辰，姜公子要我们留在这里祝寿。”

　　王也行点点头：“那就再留一日吧，这也是人之常情。”

　　然后两人再也无话可说，单九妹一言不发地回房间睡觉了。隔着一道屏风，王也行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忽然感觉她好像跟自己生分了。

　　第二天一大早，姜府果然热闹非凡，大门口先放了一大串爆竹，客人有坐车来的，有骑马来的，把两边的街道堵的水泄不通，院子里的仆人跑来跑去的迎来送往，非常忙碌。

　　王也行起床之后忽然想起来，人家老夫人做寿，自己作为客人，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吧，但是仓促之间，又不知该准备什么。王也行在行李包里翻找一番，又出去找单九妹，问她准备送什么寿礼。

　　单九妹才刚刚起床，毕竟两人感情深厚，虽然昨日有些不愉快，但今天照样说说笑笑的，单九妹打着哈欠，说：“姜公子说，不要咱们准备寿礼，只要过去给老人家说个吉祥话，人家就很高兴了。”

　　王也行道：“那是他客气，咱们岂可不知礼仪呢。”低头想了一会儿，说道：“好在离中午拜寿还有一段时间，咱们找找以前的绣品，略修饰一下送出去吧，我们女孩家送别的金银物品不合适，最好就是送一件女红刺绣。”

　　单九妹听了，也穿衣服起来，在屋子里翻翻找找，然后就找到了桌子上的那块手帕，那手帕本来是王也行随手放在桌子上的，位置其实十分注目。

　　王也行见她拿着那块手帕，就笑着说：“这是别人送的，可不能再转送了。”

　　单九妹随手把手帕扔到桌子上，转过脸看她，问道：“是姜公子送的吗？”

　　王也行坦然道：“是他送的，原是我看他绢面上的图案奇特，多问了几句，他以为我喜欢，就叫人送来了。”

　　单九妹沉默了一会儿，说：“他本来就是很好客的一个人。”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表情：“这里闷得很，我出门走走。”说罢快步走了出去。

　　王也行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她总不能疑心姜复栖对我有意吧？姐妹间最忌讳的就是因为这种事情生分，好在过了今日就离开这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解开误会。

　　王也行最终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就出门在街上买了一盆开的鲜艳的牡丹花回来。

　　快到正午的时候，姜府院子里屋子里都站满了人。大厅里挂着彩帐，贴着烫金的寿字，正中央设了香案，案上摆放着寿桃瓜果等各类精致的点心，姜老太太坐在香案一侧，穿着红色的衫裙，慈眉善目，十分和蔼。客人们都来给她拜寿，有些关系远的，打躬作揖，关系近些的，直接磕一个头。

　　王也行趁着乱也过去说了几句吉祥的话，然后众客人按照关系远近和职位高低，都安排了座次。

　　姜家庭院宽阔，有专门摆设大宴的厅堂，堂上摆一百多桌酒席都不显得拥挤。那堂上正中央的位置，自然是留给他们本家以及重要的客人的。王也行在人群里看见了单九妹，就拉着她的手，低声说：“咱们在角落里略坐一会儿就出去吧，我实在吵得头疼。”

　　单九妹轻快地抽出手掌，看也不看她，径直朝姜复栖走过去，两人相视一笑，竟陪着姜老太太坐在了一桌。

　　王也行看得目瞪口呆，正在愣神的时候，旁边秦老汉和秦姑娘过来跟她说话：“王姑娘，快入席吧。”

　　王也行微微一笑，同他们两个一起坐在了大厅的一角，同桌的都是一些位份较低的人物，大家各自一笑，秦姑娘画着淡妆，神色冷冷的，也不管众人，自己先抓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喝了干净。

　　远处姜复栖站起来，说了许多客套的话，感谢众人来给他母亲祝寿，众人都说客气了。最后姜复栖又说：“借着母亲的寿辰，我也要跟大家说一件喜事。”说罢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说道：“我妻子早夭，这些年来，许多亲戚朋友都问过我再娶的事情，我都以家务繁忙拒绝了，其实婚姻之事，靠的是缘分，我近日觅得一位十分贤德的姑娘，我们俩已经订立了婚约，在座的各位，都是我们的见证人。”

　　众人都一起哄笑起来。姜复栖重新坐下，朝单九妹微微一笑，单九妹脸颊绯红，十分娇羞可爱，两个人之间的浓情蜜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王也行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她看看众人，众人都已经埋头吃菜了，旁边的秦姑娘鼻孔里冷笑一声，好像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似的。

　　王也行脑子里轰隆隆的，怎么也想不通姜复栖为什么会忽然变卦，抛出这样一个重大的新闻。这时候旁边丫鬟给她倒酒布菜，她也只当做没看见一样，吃到嘴里的菜，如同泥土白蜡一样没有滋味。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很多人喝的高了，就开始划拳猜枚，勾肩搭背，一些不喜欢热闹的，也都悄悄地跟主人告辞了。

　　王也行坐在秦姑娘旁边，低声问道：“秦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呢？”

　　秦小姐喝的脸颊绯红，双眼迷离，意识还算清醒，颇沉痛地说：“我是败在单九妹手里了，哎，无话可说。”摇摇头，继续咕咚咕咚地喝酒。

　　旁边秦老汉也叹气说：“我先前就劝过她，说人家是富贵公子，瞧不上我们这些穷人，她偏不信，如今怎么样呢？白叫人笑话罢了。”

　　王也行只得说：“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吧，也不必强求。”

　　说完了这些话，王也行站起来，穿过众人，来到姜复栖面前，姜复栖正坐在那里跟客人说话，因为喝了酒，脸上也有些发红。他一转身跟王也行打了个照面，倒吓了一跳。

　　王也行低声说：“借一步说话。”

　　姜复栖点点头，对客人说了声失陪，然后跟着王也行，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大厅，原来走廊上也都是人，少不得又寒暄几句，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凉亭。

　　姜复栖笑道：“王姑娘要跟我说什么，这样掩人耳目的。”一面说，一面朝四处看。

　　王也行坐在石凳上，嘴里冷笑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姜复栖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也行最恨的就是这种装糊涂的人，当下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两只手攥在一起，又不好发作，朝桌子上狠狠一锤，说道：“好，我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九妹喜欢你，我代她去跟你说亲，你一口就回绝了，今天却又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你们俩的亲事，你这是打我的脸啊！”

　　姜复栖忙站起来，赔笑道：“真对不住，这件事情我早该跟你解释的。说起来真不好意思，先前姑娘来提亲的时候，我骤然听见这消息，手足无措，未及细心，所以回绝了。姑娘走后，我认真思索起来，令妹聪慧伶俐，我内心其实也非常喜欢的，又想人生短暂，良缘难寻，不如好好把握住，因此才与令妹订立了誓约。”

　　王也行想了一会儿，说：“你老了？脑子不管用了？想一出是一出的，提亲这种事情能反复无常吗？”

　　姜复栖笑道：“这事是我理亏，姑娘你要打要骂，我绝不还手。”

　　王也行到此时，深觉此人不大靠谱，但他既然与单九妹两情相悦，自己也不好劝阻，只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