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67、媒人

　　第二天王也行晨起的时候，看见对面床铺上单九妹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过来伺候的丫鬟说：“单姑娘一早就出门练剑去了。”

　　王也行微微一笑，一定是昨天她听见姜公子每天去练武的话，所以今天也特意过去了，只是她胳膊上还缠着绷带，练什么剑呢。王也行心里存了这个疑惑，到吃早饭的时候，才看见单九妹笑模笑样地从外面进来，嘴里嚷道：“肚子好饿呀。”

　　丫鬟们端来水给她洗手，她胡乱擦了擦，一屁股坐在饭桌旁，见桌子上放的是两碗燕麦粥、两盘凉拌蔬菜，一碟烟熏火腿，一盘烧麦、一盘素包子，一盘清炒鸡蛋。

　　单九妹一只手挂在胸前不能动，一只手夹了一筷子鸡蛋送进嘴里，点点头，说：“好吃。”

　　王也行眼看四周没有别人，说道：“姜家的饭菜很合你的口味吗？”

　　单九妹笑眯眯地点点头。

　　王也行也笑了一下，说：“那就好了，你在这里常住也未尝不可。”

　　单九妹愣了一下，脸就有些红了，低下头说：“王姐姐为什么这样说呀。”

　　王也行见她这样表情，更是确信了几分。其实这位姜公子年轻有为，又没有婚约，跟单九妹倒也般配。只是她的家长不在此地，自己也不敢擅作主张，若是给她定下这门亲事，万一以后夫妻俩不合，闹将起来，岂不都是自己的错。

　　王也行就说：“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且不说你哥哥嫂嫂会不会同意这件婚事，首先姜家人什么态度，姜公子什么意思，我们都还不清楚。唉，你哥哥临走时把你托付给我，这件事真叫我为难，又不敢不管，又不敢深管。”

　　王也行把这件事情摆在台面上说，更叫单九妹羞愧难当，捂着脸跑回里屋了，嘴里说道：“姐姐，你不要说了，羞死人了。”

　　王也行跟着走过去，正色道：“这种事情，最忌讳拖延，拖得时间久了，好事都变成了坏事，不如早早把婚约定了，也免得别人说闲话。我猜你一大早准是去后院的练武场找姜公子了，是不是？“

　　单九妹把脸埋在被子里，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王也行说：“据你看，姜公子喜欢你吗？”

　　单九妹重新坐起来，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说：“今天早上我们俩在院子里讨论剑法来着，他对着我有说有笑的，我也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姐姐你觉得呢？”

　　王也行啐了一口，道：“你问我？我总共跟那姓姜的才见了一面，我哪里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思索了一会儿，说道：“这个事儿得找个中间人去说和，无论成不成，总不会伤了两方的体面。”

　　单九妹拉着王也行的说，说道：“姐姐，你去给我探探他的口风吧。”

　　王也行笑道：“我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叫我怎么张嘴呢？”

　　两人在屋子里盘算了一上午，最后都决定先缓一缓，看看姜家的意思。

　　中午吃饭的时候，丫鬟婆子们陪着她俩说话，问道：“两位姑娘今天怎么不出去玩呢？今天倒是不怎么热，可以看看院子里的花。”

　　两人都说太热了，不想出门。

　　那婆子又说：“上午我在院子里扫地，看见秦姑娘来找二位姑娘，后来又见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又走了，许是忘了拿什么东西了。”

　　王也行听到这里，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吃罢饭，众人收拾了东西出去，单九妹先说：“完了，咱们白天说的话都给秦姑娘听到了。这叫人怎么好意思呢。”急的直跺脚。

　　王也行心想，若是别人倒也罢了，偏偏这秦姑娘是有心计的，真是麻烦。

　　当下王也行修书一封，把这边的情况略微告知给了单家，话语说得很隐晦，只说在这里交了家世不错的朋友。

　　这位姜公子也是个武学爱好者，平常除了处理家族生意，剩下的时间都是在后院练武场舞刀弄棒，他家里养了三四个武师，给他传授武艺。

　　这一日王也行来找他，下人说大公子在练武，王也行以为练武场就他一个人，谁知过去一看，密密麻麻站了十几个仆人和武师，中间还有个娇滴滴的秦姑娘。

　　王也行一看这样，就觉得不好再过去了，谁知秦姑娘眼尖，瞧见了她，忙叫她过来。姜公子也很高兴，对王也行说：“王姑娘大驾光临，快请。”又吩咐大家把武器都收起来，搬椅子倒茶。

　　王也行笑着说：“不敢当，大公子不必客气，早就听说你身手了得，今日我特地来开开眼界。大公子就还像刚才那样就行，若是因为我在这里就拘束起来，我倒不敢来了。”

　　姜公子听了，坦然一笑，也不再客气，仍旧拿起刚才捏在手里的暗器，其实是一枚铁蒺藜，旁边都站着武师，隔了一箭之地，放置着一个草做的靶子，上面画着大小的圈。靶子旁边站着文静的秦姑娘，是负责报靶数的，虽然长得一副文弱相貌，站在那里一点都不害怕。

　　姜公子一口气甩出五个铁蒺藜，五个铁蒺藜在正中央的小红心上围了一个圈，十分齐整，众人一起喝彩，秦小姐也拍手说：“好准头。”

　　姜公子擦擦脸上的汗，面有得意之色，看了一眼王姑娘，见她神色如常，似乎不以为异。姜公子对王也行说：“雕虫小技，让姑娘见笑了，我看姑娘身手矫健，一定也是练过功夫的。”

　　王也行说：“公子的暗器高明的很，我虽然练过一些拳脚，但不敢跟公子比。”

　　秦姑娘手里捧着铁蒺藜走过来，一面交还给仆人，一面笑着说：“王姐姐何必客气，我听单妹妹说，你身怀绝艺，刀剑棍棒无一不精，是个不出世的高人。”

　　众人听了，都觉得荒谬，哈哈笑起来，王也行也毫不在意地说：“听她小孩子胡说，我才多大年纪，敢称得上高人？在场的各位，哪一个不是武学界的前辈，这话别再提了，叫人家笑话。”

　　秦姑娘点点头，又对姜公子说：“单妹妹真机灵，怕在外人面前丢面子，就说瞎话骗我。”

　　王也行微微皱眉，看了她一眼。

　　姜公子道：“单姑娘聪明活泼，又心性单纯，她心里敬仰王姑娘，所以说她是高人，这也没错的。”

　　秦姑娘听了，微微一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众人说了一会儿话就散了，王也行心事重重，心想单九妹的事情还没有讲出来，看刚才那个情形，秦小姐对姜公子也颇喜欢，这秦小姐的心眼，比单九妹多了何止一百个，单九妹恐怕要吃亏。

　　正在思索的时候，忽然后面丫鬟追过来说：“大公子请您过去说话。”又解释说刚才人多，他不好当众留下您。

　　王也行点点头，心里组织着语言，随着丫鬟穿过花园，沿着游廊来到一座红瓦青砖的四合院。丫鬟推开房门，只见里面幽静整洁，摆着几套红木桌椅，后面是书架书案，王也行知道这是个书房。

　　丫鬟请她先坐下，又送上来香茶，然后站在旁边伺候，又说：“我们家公子去更衣了。”过了一会儿又掩嘴一笑，道：“公子说刚才在练武场身上腌臜，唐突了姑娘。”

　　王也行点点头。

　　丫鬟又说：“我们家公子平常对人从不假以辞色，很难得对姑娘您如此上心呢。”

　　王也行看了她一眼，心里冷笑，心想这种大家庭里的丫鬟就是这样，没出过门，以为自己服侍的少爷是天上地下第一号男子，所有的女人都要围着这男子转呢。

　　这时候内室的帘子被掀开，姜公子一身华服，头脸梳洗得干净整洁，一面走过来一面说：“久等了，怠慢的很。”又叫丫鬟重新去倒茶，王也行忙说不必客气。

　　两人重新落座，姜公子才说：“适才我见姑娘好像有话要跟我说，或许当着外人的面不方便讲，所以我才单独把姑娘叫到这里来。”

　　王也行点头一笑：“公子真是心细的人。”正待开口要说，脸先红了一半，她虽然自诩是个江湖女侠，其实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姑娘，开口给别人做媒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做过的。

　　姜公子见她含羞带怯的样子，倒有些犯疑惑，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呆坐了半晌，王也行硬着头皮问道：“还不知道姜公子名讳？”

　　姜公子回答说：“单名一个飞字。”

　　“表字是什么？”

　　姜公子微微一笑：“字复栖。”

　　王也行点点头：“不错。”沉默了一会儿又说：“贵庚是多少呢？”

　　姜复栖回说：“刚及而立之年。”

　　王也行擦擦额头上的汗，笑道：“大公子，我说这些话你不要见怪，我也是受人之托。请问您一直没有成亲吗？”

　　姜复栖虽然觉得她问的唐突，倒也老老实实地说：“年少的时候是成亲了，但妻子体弱，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我心里难过，这几年就一直没有再娶。”

　　王也行点点头，心想虽然是续弦，但家世好人品好，也不成问题，鼓着勇气继续说：“姜公子，我跟您说个笑话，您就当成一个笑话听。”

　　姜复栖疑惑地点点头。

　　王也行再接再厉地说：“有一个年少美貌的姑娘，对您一见钟情，十分仰慕，想要跟你共结连理。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姜复栖呆了一下，继而笑道：“王姑娘是来做媒的吗？真叫人意外。从前见媒婆都是四五十岁涂脂抹粉，叫人一见就生厌，像姑娘这样貌美聪慧的却是第一次见。”

　　王也行尴尬地一笑，满头满脸都是汗，从怀里一摸，想起来手帕忘记拿了，胡乱用袖子擦汗。

　　姜复栖微微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块折叠得整齐的手帕递给她。王也行说了声多谢，接过来擦擦头脸，只觉鼻端一股淡淡的香味，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帕，只见是一块淡蓝色的丝绢，绢面上十分素净，却在其中一个角落里，绣着一只三足的乌鸦。

　　王也行一愣，心想这东西好像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