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漂流记》陈留王

15、安慰

　　但是她们并没有听清楚，金小姐和湖蓝说了什么，两个人的声音都不高，像是在说什么家事，过了一会儿，金小姐就告辞了。
　　湖蓝也不出来送，倒是店里店外的客人们簇拥着目送金小姐的车撵离开。
　　王也行回想着金小姐的风采，十分羡慕：“这位小姐真漂亮，长得那么好看，身材也很窈窕。”
　　张糖心不以为然：“她只是穿戴奢华而已，你穿上那样的衣服也好看。”

　　这一整天湖蓝都没有出门，也不叫张、王两人进去伺候。她两个乐得逍遥，撑着雨伞出去买衣服首饰，玩到天黑才回来。
　　王也行想到金小姐的纤纤细腰，内心十分向往，就没有吃晚饭，饿着肚子睡了。谁知她躺在床上，大脑十分困了，胃里却火烧火燎的，扰得她睡不着。
　　王也行强忍着躺到半夜，听见外面打更的敲了两下，只得捂着肚子坐起来，想到白天张糖心买了一袋糖炒栗子回来。便披上衣服下床，摸黑在桌子上找了一阵，只摸到两三颗。她唯恐这动静把张糖心吵醒，就悄悄打开房门，站在外面吃，又想着这会儿要是有一碗鸡蛋汤面就好了。

　　正想的出神，湖蓝开门出来，瞧见她，两人都愣住了。王也行有些不好意思，把手里的栗子皮扔到角落花盆里，拍了拍手。
　　湖蓝穿戴整齐，一身素净衣服，手里还托着一个纸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王也行问他是不是要出门，他点了点头。王也行心想自己可以去街上吃点面条或者馄饨之类的，于是谨慎地问：“方不方便带我去啊？”
　　湖蓝说：“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出去见一个老朋友，走吧。”
　　王也行殷勤地帮他拿着纸包，又跑进屋拿了外套，一路小跑跟在他后面。

　　白天下了一场雨，春日的深夜有些凉。湖边的花都已经收起来，灯也都熄灭了。夜空几颗星星散发出微微的光芒。王也行紧紧跟在湖蓝后面，只觉四周黑黢黢的，就像身处一个荒诞的梦境。
　　大约过了一顿饭的功夫，眼前出现几点红光，王也行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觉是个高门大户家门口挂着的大灯笼。

　　走近了才发现是个挺气派的朱红色大门，门上镶嵌了十八个狗头大的铆钉。门两边蹲着巨大的镇宅兽。门却是紧闭的，门房的人想必已经睡了。

　　湖蓝并不从这里进去，而是绕着院墙走了一阵，又抬头看看，确定了位置后，叫王也行过来。王也行不明就里，走过去刚要开口发问，只觉腰上一紧，被湖蓝轻轻地抱住。
　　王也行脸上一红，还没说话，就觉得身体一轻，竟轻飘飘地飞起来，越过院墙，稳稳地落在了宅院里。她又惊又羡：湖蓝的功夫真好，我要是能学会这个就好了。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屋内檀香缭绕，正中央摆着供桌，林林总总摆了百十个牌位，都是金家的列祖列宗。两边各摆放着小孩手臂般粗的蜡烛，将一个祠堂照的灯火通亮。
　　湖蓝却走到偏殿，上面依旧是供桌，摆放的是金家的女眷牌位。他从中找出一个崭新的牌位，拿在手里看了看，重新摆好。转身从王也行手里接过纸包打开，原来里面是叠放好的纸钱。
　　湖蓝轻声说：“你到外面等着，有人来叫我。”

　　王也行答应一声，走出去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星星。屋内寂静无声，偶尔有烛花爆裂的声音。她渐渐感到困意，正在迷糊的时候，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男人的说话声音，她猛地朝里面跑，小声道：“有人来了。”
　　说话间来人已经到了屋外，两个人不及躲避，湖蓝抓住她往供桌后面的帘幕内藏着。

　　透过帘幕的缝隙看到来人只有两个，一主一仆，主人身形清瘦，留着胡须，大概三四十岁，对着牌位看了一会儿，也拿出纸钱祭拜，那仆人跑前跑后地伺候，看见供桌前的铜盆里还有残留的烟灰，倒吓了一跳，又不敢乱喊乱叫，只跟主人说：“好像有人来过。”
　　主人听了这话，四处看了看，仆人又说：“祠堂重地，谁敢擅入，我这就叫家丁来抓人。”
　　主人还没说话，湖蓝拉着王也行的手走出来，款款道：“是我。”
　　仆人愣了半晌，才跪下说：“大少爷。”

　　主人倒是不怎么意外，叫他过来，上下打量他片刻，叹息道：“你走了这么多年，我快不认得你了。”
　　湖蓝对他亦颇有感情，道：“早该来看望您和母亲，只是我这几年出了点事情，没想到这一次来，竟再也见不到母亲了。”说着声音也有些哽咽。
　　两人都有些感伤，坐在庭院的回廊上说了一会儿话，眼看天色微明，湖蓝起身要走，主人携了他的手，再三勉励他要走正道，又解了随身的玉佩交给他，叫他闲了来看看自己。
　　“你母亲死了之后，我也觉得了无生趣，今日这次见面，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这话说的十分伤感，湖蓝劝了他几句，然后才离开。

　　走在街上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卖早点的摊贩正张罗着开张营业。王也行饿了一夜，强拉着湖蓝坐在一处冒着白烟的馄饨摊前。两人各要了一碗馄饨，一叠油酥饼。
　　王也行呼呼吃完了自己那碗，有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湖蓝微微一笑，把自己那碗推给她，说：“这是干净的，你也吃了吧。”
　　王也行谦虚几句，吃了几口，然后劝他吃点东西。湖蓝表示自己没有胃口。
　　王也行叹口气，说：“我母亲死的时候，我还在襁褓里，什么也不记得。我父亲死的时候，我记得很清楚，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想了一会儿，又劝湖蓝应该多陪陪父亲。
　　湖蓝神色淡淡的，说：“那不是我父亲。”
　　过了一会儿，又说：“其实死的那位，也不是我母亲。”

　　湖蓝是个挺命苦的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带着他又嫁了一个男的，没过几年，母亲因病去世，继父带着他又娶了个女的，过几年继父也去世了，然后继母带着他嫁给了现在的金家主人，然后继母也去世了。今日祭拜的就是这位继母。
　　湖蓝是个挺招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历任父母都很疼爱他。但他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凡是跟他亲近的人，总是活不长的。他自己知道这一点，所以早早离开了金家，情感上也表现得非常淡漠，不跟任何人亲近。

　　王也行安慰了他几句，又讲了自己的经历，说到伤心的地步，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湖蓝心想：唉。只好拿出温柔的性子，耐心宽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