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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曾是惊鸿照影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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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无意识地捻过身侧的绯色花瓣,我侧目看着这方寸天地。缠绵悱恻的花朵簌簌地落着,温婉而多情,染红了天际一角,怀着不可言说的眷恋与深情,又凋零于尘土间。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而这般姝色,一朵落,一朵开,生死交替得从容,只忽然令人惆怅。
又似有喧闹声自远处传来。
我抬眸望去。
还是那位白衣少年郎,只见他步履微乱,一手还坚持不懈地拉着一位道人。想来,便是他的师尊了吧。
“师尊,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看到了您画像上的人。”
少年郎意气飞扬,脸上又带着几分郑重。
道人眼中无奈之色更深一分,他叹息一声,任由徒弟拉着他走,又耐心地向他解释道,“你约莫是陷入了这西昆仑桃林的阵法迷障中,所见未必是……真实。”
“真实”两个字还被道人含在口中,却见他神色骤然恍惚。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的目光直直地望向我,脸上表情风云变幻,似惊诧又恍惚,似失神又怅惘,间杂着几分悔意,又染上几分悲色。来来去去,终化为一句不确定的祈盼。
“小师叔?”
在应不应他之间,我犹豫了片刻。终是垂下眼眸,回道,“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我不过,一无名之辈罢了。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什么也没说。
道人微阖双目,压下心底波涛汹涌,便一脸严肃地吩咐徒弟在这里等候,自己先行离去找人来此。
我其实想提醒他不用那么麻烦的,左右,我也离不开这里。
但是他行事匆匆,神色恍惚间,险些摔了一跤。
就像是,一个经年的梦境,终于在某一天成了现实。
而欢喜如他,不可自抑。
我也许,之前是个大人物吧。
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惆怅,他们也许会很失望吧。
我捂着心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手挥了一下衣袖,便从树上下来。
长长的衣摆曳地,划出迤逦的弧度。
我斜倚在树旁,尽心尽责地当着一个优秀的背景板,供来往的人瞻仰。
道人找来了几位相熟的师兄弟,而他们都是一脸恍惚地看着我,却又不敢上前与我交谈。我也不开口,静静地维持着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哥,我好累啊。
等等,我哪来的兄长?
微弱的记忆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像是一串串气泡,又忽的,破碎开来,只留给我几幅残像,缥缈得连人的容颜也看不真切。
而我蹙着眉目,眼底怅惘几乎要化为实质。
唉,平时没有人来,一来就来一串。来了却又不说话,你们这样,让我好生为难啊。
也许是我心底的哀怨终于叫上天知晓。
前方几位站成雕像的道人齐齐分开,低头行礼,“参见师尊。”
我亦抬眸望去。
像是看到了无尽的死寂中生出的那一缕微光,那双被冷寂寒冰淹没的眸子,连带着朽木般的身躯,都被注入了一股生气。他怔怔地凝望着我,生怕惊碎这场幻梦。许久,才轻轻地唤了我一声。
“通天。”
性情曰叛逆,道法自通天。
我的脑中不由掠过一句批语,却似惊鸿照影来,旧人不识春波。
这位道友比起之前几位,显然要大胆几分。
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我竟无从避开他的触碰。他伸手轻轻拂过我的眼眸,我不由一颤,下意识闭上了眼。只闻一声亘古的太息,仿佛附骨之疽,几欲缠绕上我方寸灵台,又徐徐散开,不留片缕。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底的寒冰仿若春日雪融,灼灼生辉,直晃得我失神。
他含笑望着我,“回来了呀,回家看看吧。”
他一手拉起我的手,我也便跌跌撞撞地跟着他走。
身后是一地寂静,当我从恍惚中回眸望去,那片桃林已然远去。
轻而易举地,这片困守了我多日的迷障,被他随手破去。
就好像……已经等到了归人,于是这片驻守的桃林便失却了意义。
可我不是归人,我只是个过客啊。
无从压抑的悲哀再次从心底升起,我看着前方道尊的身影。
他知道吗?
他知道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