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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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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林诗怡以为她能克制。直到有一次她带领公司的团队做项目,需要她出面去促成一个合作。合作对象也是父母的老朋友了,很多事都已经达成默契,是基于最基本的信任才能发展至今。
尽管她的父亲告诫过她,对待这位客户可以不用那么纠结于细节,可是林诗怡就是不放心,她甚至焦虑到一连几天都睡不着,只要不把一切调查清楚她就不安心。那段时间在她手底下做事的人也叫苦连连,向公司反映林诗怡表现出来的那种“压榨”,比如凌晨两点钟她想到一个细节,如果不当场打电话弄清楚,她就会抓狂地自我折磨到弄清楚为止。
他们都知道,林诗怡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件事被她的父亲按下来,直至那次合作的客户被惹怒了,指责林诗怡在自己的公司中买通内线来监视他,并且还有其他被侵犯隐私的种种境况。
林诗怡一再解释,她只是想确认一切情况属实,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举动。这样的说法自然立不住脚。
这次项目失利以后,林诗怡的父母都认为她应当先休息一段时间了,直到她配合治疗让自己的病情好转。
可是最初卸下工作,和外界减少来往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病情如同洪水般来势汹汹,愈发严重。最不乐观的那段时间里,林诗怡怀疑父母在外面有私生子,这样做是故意要从她手中夺权,好给那个“私生子”分割财产。医生上门来为她进行诊疗,她怀疑医生是要害她,毕竟那个医生手里总是拿着镇定类药物。
“可镇定药物是对治精神类疾病的常用药。”傅青颂说。
“是啊,可人在那种情境下会忽略常识,因为对于被害的恐惧会压过其他一切想法。”
傅青颂现在有点懂了,林诗怡那种奇怪的“偷听”举动是从何而来。治疗了这么久,看上去她终于可以在服药后短暂和人正常交往,但到底是尚未根治。而且这种怀疑心理一旦形成,以后到底能恢复到什么程度,也非常难说。
“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傅青颂说道。毕竟她原本可以不说的。
“不用,就当我送个人情给你。”说完前面那些,林诗怡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多了,“我妈总觉得我是深受爱情的打击,在我面前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其实一个男人哪有那么难以放下,我只是过不了自己心里这道槛而已。”
傅青颂从购物袋里取出一个小袋子:“送你的。”
“这是什么?”林诗怡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接过去了。
“手工香薰,我刚做的。放心,纯植物的,用的是豆蜡,睡前点一会可以安神。”
她长久地盯着那只精致小巧的香薰瓶,忽然笑了开来,看着傅青颂道:“你说,我会用它吗?毕竟你现在和秦程是这样的关系。”
傅青颂面色如常:“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你恐怕误会了。”
“我知道,但是外界想传什么可你的意愿无关。外界看到的样子,某种程度上就是你的样子。”
“那就传吧,无所谓。反正我又不混你们的圈子。”傅青颂准备下车离开。
傅青颂打开车门,冷不丁被林诗怡喊住,她幽幽抛来一个问句:“你知道我那个短暂的前男友后来跳到哪家公司了吗?”
傅青颂摇头,随后在林诗怡红唇轻启无声暗示的回答中怔了怔,后背的冷气较之刚才更甚。
回家路上,她看到林诗怡发来的微信好友请求。她顺手通过了,但是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直到晚上睡前,傅青颂刷朋友圈时才看到林诗怡半年来可见的唯一一条动态:“朋友亲手做的,香品真好。晚安(月亮表情)。”
配图是一只放在床头柜上点燃的香薰,背后则是一束新鲜的玫瑰花,整个场景暗暗的,只有中心的火光构成光源,但是看上去却很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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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是赵家宴请亲友的时间。
傅青颂下楼的时候,厨房里已经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了,有几位和赵氏夫妇关系熟识的叔伯阿姨也早早过来,就聚在一会儿预备当作宴会厅的场地里闲聊。林可梦刚下班,这会儿还在路上。
傅青颂同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又寒暄过几句,穿过餐厅往客厅去时,正好看见樊时欢和秦程一前一后走进来。
她的视线同樊时欢短暂交汇,然后移到秦程身上:“姑姑在楼上,姑父大概还没回来,你们自便就好。”
傅青颂说完没给秦程喊住她的机会,直接转身进了厨房。她自小和刘姨相熟,数年过去仍旧能说上几句。刘姨带了打下手的人过来,自然是不肯让傅青颂亲自动手帮忙,傅青颂主打一个陪伴,倚在门边和刘姨聊天,中途还送了两杯饮料出去。
樊时欢从她手中接过饮料,自来熟地坐在沙发上盘起一条腿,招呼秦程道:“坐吧,别罚站了。”
秦程有和“郁林”拉关系的打算,樊时欢知道他不会拒绝自己。他们还有个项目正在洽谈中,前两天秦程刚签了合同,只是“郁林”这边迟迟没了动静。秦程在整个项目推进过程中都显得过于好说话了,有些迫不及待,看上去诚意很足,反倒容易让人心生疑窦,就算“郁林”再拖上一阵,秦程也不会奇怪,这并不偏离他原本的计划。
樊时欢抓准秦程这一点心思,也合他心意地不疾不徐,直到今天才主动提起这件事。
这个项目正好是樊时欢负责的,但他只有在这个合作洽谈之初才露过脸,后面都是让手下人出面接洽。与此形成反差的是,秦程似乎从头到尾都亲力亲为,每一次商谈条款或确认事项时他都要专门腾时间,亲自出面过来对接。
相比之下,樊时欢似乎有点不知好歹。
不过现下秦程依旧好脾气地同他谈起相关事宜,丝毫没有介怀的意思。
樊时欢看着手机相册里拍有秦程签名的合同,那上面只有一个名字而未加盖公章,说到底这能代表的充其量也就只有诚意罢了——但诚意这东西,到底是看不见摸不着的。
樊时欢瞥了眼签名页,顾左右而言他:“秦先生刚到子公司那会儿,也受了不少猜疑和诟病吧。走到今天,必是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和代价。”
他这话说得很有意思。不止“努力”,还有“代价”。
子公司是什么地方,他们都明白,关系户和浑水摸鱼党比比皆是,在这样的工作环境中要办事并不容易,要出头就更是难上加难。秦程就是那个在一池浑水中靠自己出头的人,他初来乍到凭着自己的能力走到今天,所有的质疑和指摘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正常人都知道这样的地方留不住他。
可是大概没人能想到他的下一步棋会走得这么快。
“所有的洽谈过程,我的下属都向我汇报过。秦先生好像只是就项目谈项目吧,全程有申明过代表‘益扬’的身份吗?”樊时欢嘴角勾着一抹浅笑,看不出情绪起伏,“还是说真被我冒昧一猜就猜中了,你打算另谋出路?可惜‘郁林’不是你的跳板。”
话说到这份上,秦程也不打算隐瞒下去。他环视四周,确认过没人在注意他们后,向樊时欢托底道:“樊先生很敏锐,不过这也是我今天打算说清楚的。大家都是商人,我看也不用再说暗话了——既然是商人,当然要以利益为首位,如果我说我能在这份合同的基础上做出更大的让步,不知道能不能给贵公司带来助益?”
“你要以个人身份和‘郁林’洽谈?恕我直言,你所谓‘更大的让步’是应该做的,说白了在你打算离开‘益扬’的节骨眼上,谁在这时给了你助力,就是和‘益扬’结梁子,你这部分让步应该是你给出的‘补偿款’才对。”
秦程弯了下眼角:“樊公子说笑了。”
不管怎么说,当樊时欢说出这番话而非直接拒绝时,至少说明他愿意考虑,此时尚且有几分转圜的余地。“益扬”现在不过是秦程的第一个跳板,是他用来吸引洽谈的诱饵,他是很会把握人的心理的。
“我恐怕不能担这个责——既可能得罪‘益扬’,又得冒着项目泡汤的风险。不过我也不介意听听秦先生的计划,最起码的,脱离‘益扬’后,你要如何保证在短时间内迅速起步,达到能和‘郁林’合作的规模,或者说,资格?”樊时欢言语锐利,一点情面也不讲,这话丝毫不像能从一个笑意盈盈的纨绔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