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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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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停车场的时候,雨下得越发大了。
林可梦在酒店大厅和他们会合,走到门口时顺势钻到傅青颂伞下,顶着夏季有如瓢泼般突如其来的暴雨走到一辆车边。
天色晚了,她们两人身形差不多,身上又都穿的黑裙,被雨伞一遮,如果是同她们两个不相熟的人看了,几乎分不出谁是谁。
到了这辆车边,其中一个人先钻进副驾驶并收了伞,然后另一个女生跟着陆尹珩的伞走了,随后上了他的车。
傅青颂上车坐好,将雨伞收起放在伞袋里,直到他们开车驶出停车场飞奔在大路上,才抬起手拂了下发丝,将整张脸露出来。
她瞥了眼身边人清俊的脸,意识到自己上学时是真对他没什么印象,所以以往从新闻里看来的那些形象就越发在心里根深蒂固。
樊时欢穿得很随意,白色卫衣配宽松的牛仔裤,同傅青颂身上正式的会议穿搭形成鲜明对比。意识到她在打量他,他也不太在意,只是回敬地扫了她一眼,纤长睫羽掀阖的同时,他疑惑而沉默地挑了下英气的眉。
和陆尹珩是完全不同的两种长相。少了几分攻击性和由之而来的疏离感,看上去就应当是身负数段缱绻情事,温和的表象下掩藏着谋算的那种人,不然,都辜负了他这副皮相。
“麻烦你了。”傅青颂说。
樊时欢弯着眼睛笑了笑,语气却很平缓:“不急,以后有你能回报的时候。”
傅青颂不欲继续搭话,转头看向窗外。她连着开了两天会,累得要命,是这会刚腾出时间思索其他事。在继续开口之前,她需要先整理一下思绪,毕竟以前没有和樊时欢交往过,她摸不清他的行事风格。
她捋着思路,不可避免地回想起和陆尹珩有关的事。刚才在酒店里时她问起“平陆”的状况,陆尹珩说有个谈好的项目黄了,这导致他们接下来一系列的计划都只能被迫中断,陷入停滞期。
傅青颂直觉这项目应该不小,而事发这么突然,已经谈成的合作又被反悔,陆尹珩又不眠不休地去处理这件事,八成是藏着什么猫腻在里面。这已经是被人捅刀子了,只是外面的刀子还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怕的是被自己人捅刀。具体的细节陆尹珩没有多说,傅青颂也就不方便追问。
虽然看上去问题不小,不过陆尹珩倒没表现出太大波澜。
甚至傅青颂还提醒他最近要不要适时低调点——比如他在平大论坛上这一番表现就挺高调的——可惜陆尹珩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陆尹珩,说现在正是需要吸引新一轮投资的阶段,越是遭人惦记才越要高调行事,让更多人看到“平陆”的影响力,看上去信心不减。
想来他的策略也不算错,但傅青颂认为,他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底气,应该还有其他原因。
一个人再有胆识和魄力,也会难为无米之炊。陆尹珩的勇绝对不是一腔孤勇的勇,而只能是有勇有谋的勇,是他基于对现状的判断和趋势的预估诞出的决策,这种决策的底色是他对于一切形势的掌控感。
她早该想到陆尹珩和樊时欢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不能商量的。
想到这里,傅青颂就盯着旁边开车的人问:“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樊时欢等着她把要说的话全说完,目不斜视地反问:“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帮你?”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做这一行,就也完全不知道你们的消息?”傅青颂说道,“不久前,‘郁林’在平州承办了一场业内交流会,‘益扬’也派出代表参加了吧。我后来查过了,樊氏旗下的医药公司主要做的就是销售,并不负责研发,和‘益扬’这样研发医疗器械的公司应当会达成不错的合作关系,可是实际上并没有。”
“‘益扬’家大业大,看不上我们这种小企业。能安排人来参会,倒真是让我觉得他们赏光了。”樊时欢很快说道,糊弄得不假思索。
“可是从以往‘益扬’的合作对象来看,并不是你说的这样。‘郁林’如今也是平省的知名企业,打入本地品牌是他们的首选,只是他们没有选择‘郁林’,又或是‘郁林’没有选择他们。”
樊时欢倒真有些对傅青颂另眼相看了。
不是因为她说出来的是多么复杂的道理,而是因为他知道“扶峻”不在傅青颂的父母手里,而她又是个根本没有涉足过商界一天的学生,学的还是个和家中产业毫不相关的文学,听说一门心思做学问,但她居然还能分出精力打听这些,说明是真的花了心思。
樊时欢瞥她一眼,语气依旧是那样没有起伏:“‘郁林’没选择的对象多了。你看,就像陆家的企业现在成了香饽饽,我倒不这么觉得。”
傅青颂知道他在说违心话:“可是你现在出现在这里,而且正开车带着我往林家去,就已经能说明一切了。”
“那只能说明我和陆尹珩有点儿交情,至于我家的企业如何运作,我可插不上话。”
“也没听说你在感情以外的事上违长辈的意啊。”傅青颂言辞犀利,话里带刺,“樊氏和陆氏有感情牵连,那么回避和‘益扬’的合作就是顺理成章。要么是想留一线,为和陆氏以后的合作打基础,要么就是和陆尹珩一样,也同秦程有过某种龃龉,但又不至于拿到台面上来闹翻,所以就这么僵持着。原因是什么我不在乎,因为这和我没有关系。”
“所以呢?”
“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当然,究竟要不要同意,你可以听我说完以后再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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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抵达林家别墅时是九点多。傅青颂是一个人进去的,樊时欢特意留意过后面没有别的车跟着他们,才把车停在别墅外面,刚好在等待傅青颂出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可以把刚才她的话再想几遍。
本来时间已经不算早了,实在不算上门拜访的好时机,但是正如傅青颂考虑的,已经没有比今晚更加合适的时间。
好在林家人同傅蕴芝和赵伯峻相熟,此刻见到傅青颂也不是很见外。家里除了林诗怡和她的母亲,就只有一个晚上会在别墅留宿的阿姨。偌大的房子显得空空荡荡,客厅里尽管灯火通明,却将眼前这个女人的脸色照得分外苍白。
她姓蒋,傅青颂有印象,小时候喊过她“蒋阿姨”,眼下她还是使用了这样的称呼。两人在客厅里说了几句话,傅青颂也喝了几口水,却迟迟不见林诗怡下楼来。
“诗怡呢,怎么不见人?这么多年没见了,我想和她聊聊天。”傅青颂说道。
说到这个独女,蒋阿姨却只剩下唉声叹气。
“相信你也从你姑姑那里听说了,诗怡这两年……一直没怎么见人。”她心中有数,即便外面的人不清楚林诗怡的具体情况,但大致情况总是知道一些的,“我和她说了你今晚会过来,不过可能是太久不见面了,她也没有什么反应,这会不知道是不是睡了。”
“要不我上去看看?如果她睡了,我就不打扰她了。”傅青颂刚说完,就看见中年女人偏了偏脸,视线转向楼梯的方向。
傅青颂不明所以,跟着看过去,这一看竟有些被吓到。
她刚才分明没有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可此刻却有个人躲在楼梯后面的阴影里,披散着头发,不声不响、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知道观察了多久。
傅青颂后背有些发毛,她很难将眼前这个行为古怪的年轻女孩和当年生动活泼的林诗怡联系起来,直到蒋阿姨无奈地起身对她说道:“诗怡,我跟你说过的,青颂今天要来。快过来,跟我们一块说会儿话。”
林诗怡从阴影中走出来,几乎是在灯光打在她脸上的一瞬间,她就换上了另外一副表情,嘴角挂着微笑,语气轻快地和傅青颂打招呼:“真的好久不见了,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青颂。今夜这么大的雨,辛苦你跑这一趟。”
她在母亲身边坐下来,如常地同她们聊着天,傅青颂努力地在她脸上寻找当年的痕迹,好将心里的不适感强压下去。
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除了林诗怡苍白消瘦的脸色以外,一切正常得仿佛刚才刚刚就发生在眼前的窥视是一场傅青颂自己脑补的错觉。
但只是过了十来分钟,林诗怡就再次起身,微笑着对傅青颂说道:“我有点困了,以前这个时候我已经准备睡觉了。青颂,你要是有时间,下次再来吧,已经很久没有老朋友来看我了。”
傅青颂觉得她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她觉得林诗怡并不想见人,甚至有点畏惧和人接触。如果不是她们从小认识,且父母和傅青颂的家人十分相熟,她可能都不会出来见傅青颂,可以看出由于家庭的教养,她不想显得对老朋友很没礼貌,但这并不代表她在这种场景下会很舒适。
等林诗怡转身的时候,傅青颂再一次确认——那种礼貌性的微笑一瞬间就从她脸上消失了,如同一个靠程序指令在运转的机器人。
林诗怡看上去确实很困,傅青颂则锁定了导致她如此困倦的原因。她的目光落在摆在茶几下面的两瓶药上。
在她因为压力而重度失眠的那段时间里,有医生建议过她尝试其中的一种药。傅青颂怕产生药物依赖,而且也不喜欢由之而来的随时随地爆发的强烈困倦感,就没有听从医嘱,硬是通过各种方式的调整,自己扛了过来。那旁边还有另一种药物,在某些情况下会和前一种药物结合使用,傅青颂倒没有被建议服用过,但是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吃这两种药的人不在少数。
“阿姨,诗怡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傅青颂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在林诗怡上楼后,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