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想》寄山海

24、第 24 章

　　咖啡厅人多，本来就有些闹腾，再加上李晓筱越急越说不清楚，越说不清楚就越急，傅青颂从头到尾听得断断续续，大概能猜到是咖啡制作出了问题，没法准时送过来了。

　　了解了情况后，傅青颂反倒大大松了口气——流程出了问题而已，大不了就是一起背锅，况且在那之前还可以商量解决方法。刚才这两个孩子的电话一直打不通，傅青颂反而怀疑是真出了大事，比如路上走得太急人摔了，又或是其他类似的意外，除此以外都是可以想办法解决的。

　　傅青颂当即走进会议室找到一同过来开会的师妹郑芸，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她弯着腰，对郑芸耳语道：“你去跟下午几场的主持人和评议人沟通一下，把我换到下一组的最后一个发言。要是我还是没及时赶回来，我们就手机联系。”

　　郑芸露出担心的神色：“没事吧？我说这管院也真是的，自己要承办会议，又不好好负责，怎么到头来都是甩手掌柜？那些学者有的本就脾气古怪，谁知道哪个环节没准备好就把人给得罪了，方铭又不在，到时候他们还不是只会拿在场的老师撒气和记仇？”

　　“现在抱怨和追责也没办法，先解决问题要紧。”

　　郑芸压低声音：“我看见‘那几个教授’都在，他们平时就和关老师观点相左，关系不怎么好。这次论坛人这么多，井院长那种级别的人际关系更不好说了，只是我们不知道有什么龃龉而已。会上出一点岔子都会被他们借题发挥，我看你也找个理由避势，独善其身算了。左右论坛是在平大办的，不会太波及到H大。”

　　“你好好听会，有事我会再和你联系。”傅青颂没有正面回应，说完就走出去，不忘带上姚新，“你跟我来，去帮帮李晓筱她们。你有车吗？”

　　姚新的态度积极了不少：“有啊，就在宿舍楼下停着。是咖啡出了问题是吧？我说句实话，咱们订单量大，要不也不用提前几天去预定了，现买可是来不及的，更何况咱们校区比较偏，附近只有两家小咖啡店，平时排单已经够多了，等我们排到，就算开车来回，我看这会议也差不多要结束了。”

　　“那还不如看看稍远点的商区，找大一点的同品牌咖啡店。”

　　“最近的商区？”姚新一面跟她往咖啡厅走，一面在地图上搜索，“同品牌的咖啡倒是有三家，其中两家外卖配送都要四十分钟小时以上，另一家要将近一小时。我们到底还缺多少咖啡啊？”

　　“不知道，但听起来应该缺不少，听说是为了我们的会议补货，昨天补了一半，今天另一半在路上出了事故。”傅青颂说，“找几个男生赶紧去校园超市先买几箱矿泉水吧，能买多少买多少，先送过来备用。”

　　“校园超市的储备粮恐怕也不好说，我们原本打算晚上去校外的超市取货的。”

　　“实在不行就用白开水呗，事到如今想尽善尽美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说尽量弥补吧。”

　　没想到，姚新放松了不少，多说两句：“我以为你会把我和两个师妹狗血淋头地骂一顿呢。你说得对，这事上是我没做好，我现在就通知会务去买矿泉水，再喊上我几个师弟一起去。”

　　“李晓筱刚才反应跟你一样，好像很怕被骂。怎么了，是方老师脾气不太好？”傅青颂狐疑地看着他问道。这些事说到底是方铭的安排有问题，她是想通过这件事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但也着实没想到方铭会是现在这个态度。

　　不过姚新显然是习以为常，他的说法也很圆滑：“你也知道，老师们性格各异，差别还都挺大的。”

　　“既然如此，就该自己好好把关才对。”傅青颂直言直语，但也不想得罪人，还是半开玩笑地转折了一下，“方老师要是不那么见外，早说他没空，让我搭把手，不就不用会议开到一半还要训学生了吗？”

　　“嗨，一向如此……”看得出来，姚新还想吐槽点什么，但他毕竟和傅青颂不熟，大约是碍于祸从口出的道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

　　两人来到咖啡厅，才发现缺的咖啡不是一点半点。

　　许楠正在接电话，对方的声音怒气冲冲，透过话筒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上一次让你去报个销都能出问题，这次又出问题，这么难得的锻炼机会，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你这研究生怎么做的？你们几个没一个靠得住的！”

　　许楠性子软，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说什么，被方铭训完，她就红着眼圈站在一边，默默地擦眼泪。

　　李晓筱肯定也被训过，只是她心理素质强些，不过也是急得要命：“我发誓我真的提前跟他们预定了，我们光学者就有一百二十多人，还有会务组工作人员的份呢，我预定了一百六十杯，结果这才六十多杯。”

　　店员也在一个劲道歉，拼命解释是货车路上出了事故，虽然人没事，但材料显然是不可能送过来了。

　　许楠犹豫地看着傅青颂：“要不，按资历供应？在场有院士、有学科带头人，可以先把咖啡给他们。我们现在下单外卖，等外卖到了再给剩下的老师送过去。”

　　傅青颂摇摇头：“国内外这么多学术会议，没有一个是连喝咖啡都要按资排辈的，要真这么干，平大可就要彻底出名了。”

　　许楠立刻低头道歉：“对不起，我只是觉得那些老师得罪不起，我怕，我怕……”

　　她这欲言又止的态度倒和刚才的姚新有些不约而同。

　　“那总不能随机一半人喝咖啡，一半喝矿泉水吧？要供水就得全供水。”李晓筱想想都觉得离谱，“可是这六十多杯也不能丢了……怎么处理也是个问题。”

　　茶歇上倒是有不少速溶咖啡条，但拿到会议现场喝是不合适的。

　　“姚新，你先去跟他们买水吧，就算今天用不上，明天也是要用的。”傅青颂短短时间内已经想出备用方案，“这六十多杯咖啡你们直接带到茶歇大厅去，让他们自己取用的话，是不会有那么多老师都去拿的，这样也不会显得我们连供应饮品都要分三六九等。要是茶歇之前剩余的咖啡还没送到，就这么办。”

　　李晓筱闻言，一边开始利落地提咖啡一边问：“不会吧，学姐你还有办法？我也想过了，叫外卖的时间也来不及的，你不会想出去买吧？估计还不如外卖快。”

　　“来不及就按刚才说的做，也没关系。你们先回去，剩下的我再想想办法。”傅青颂刚才被许楠无意间的话提醒了一下。

　　这小姑娘是怕章程突然更改，无意间得罪人，回头再被方铭穿小鞋，或是惹上什么别的麻烦。

　　刚好中午倒是有个人和傅青颂说过，不要怕得罪人，凡事做得差不多就行。他今天在附近办事，如果现在求助，说不定他真能帮上忙。

　　郑芸说得不错，会议场合也是社交场合，其中不乏性格怪、心思深的学者。以往会上不知道怎么感到被冒犯，一言不发直接离会走人的有，趁着人多边看笑话边说风凉话的也有。学者中素日不和的也大有人在，派系纷争从来不是秘密，他们的关系明面上风波涌动，暗地里更是错综复杂，言语交锋中个个都是得理不饶人的好手，一点点错误都可能被人捏住放大。

　　高校架构不比公司，方铭没有行政职务在身，就算被追究责任最多也只是被上级训斥两句。傅青颂不同，她还指望趁这次会议多结交几位学者，最好还能得到些真心的指点，所以当然希望这次论坛能够圆满收尾。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现在的研究生说是来学习、搞研究的，但其实根本没那么好做，被推出来顶锅的大有人在。普通点的师门中都需要人际周旋，如果遇上郑芸说的那种情况，同一个师门间、不同派系下的师门间勾心斗角、互相打压都不是罕见事。本来会上出这点差错并不是大事，可李晓筱和许楠被夹在中间，要是往大了说，被别有用心的人拿来开刀也很容易。

　　姚新看着倒是个皮实油滑的，跟李晓筱和许楠又不一样。不过看姚新在方铭面前都是战战兢兢的，也足以看出方铭平时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了。

　　傅青颂一向厌恶这些不干不净的纠葛，但她知道世界上没有净土，无论什么职业都不能杜绝这些问题。而世上的人更是多种多样，有人想息事宁人，就有人愿意推波助澜，本质上都是利益驱使罢了。

　　如果无法轻易撼动这种局面，那么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一点善意，也算是聚少成多的举动。

　　虽然秦程向她释放出了信号，可惜她并不认为向秦程求助是个好的选择。

　　她考虑了一会，拨通了井怡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