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要我以身相许》阿葵丸子

16、不速

　　即将入夜时下起小雨，成片的乌云遮蔽夕阳，远处闷雷的轰隆声似鼓，林宓棠捏着汤匙舀起碗里的鱼汤，奶白色的汤汁混合青色的葱叶，叫人食指大动。

　　可她却毫无食欲。

　　岳嬷嬷炖了一锅红烧肉，从灶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极具诱惑，她把鱼汤原封不动的递还思芸，扑鼻的肉香让她咽了咽口水：“告诉嬷嬷，再炒一碟葵菜，鱼汤就不必端了。”

　　思芸端着鱼汤回到厨房，将林宓棠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 ，末了笑道：“郡主一滴未沾，怕是喝腻了。”

　　岳嬷嬷在红烧肉里调了些盐，起初的忧色渐渐散了，语气轻松道：“郡主自小就这性子，但凡那样吃食腻歪了，恨不得永远不再端上桌。”

　　“最多三五个月，她又像小馋猫似的非要吃。”思芸想起在侯府的趣事，笑得两只眼眯成细窄的缝儿。

　　“唉......”岳嬷嬷重重地吁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稍有欣慰，合上锅盖道：“郡主不再是小孩子了，不知从哪一天起，咱们郡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突然间就像个大人了，学会如何接纳人生的无奈了，真是叫人不知该忧该喜。”

　　思芸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紧咬地下唇泛了白，皱眉道：“嬷嬷是说太皇太后的事吗？你方才说的时候，我攥了一手的冷汗，生怕郡主会哭闹着要进宫，幸好没出大乱子。”

　　“我一时糊涂，这事不该告诉郡主的，说了我便悔极了。”岳嬷嬷倚在案台边儿，抬头看了眼门外的小雨，又道：“但我是怕，将来太皇太后若有万一，郡主被蒙在鼓里更不好受，这些日子郡主的确懂事不少，可不知怎地，她越是懂事，我这心里越是心疼。”

　　思芸抿了抿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双眉一耸道：“咱们给郡主多做几道菜，多埋几坛子酒，只做让她高兴的事儿。”

　　林宓棠不知两人在厨房里嘀咕了什么，她抱膝坐在圈椅里，面容平静的望着外面的雨帘。

　　重生之后的她是弱小的，身份地位权利，无一占据优势，今生她不进宫，不靠开泰帝的宠爱，凭自己的努力强大起来，那就决不能屈身于内宅。

　　她脑袋里的思绪七缠八绕，搅得她心神不宁，甚至生出几分烦躁。

　　自己强大总需要些时日，外祖母得病却拖不得。

　　她狠狠地捏了捏眉心，直到发疼才松了手，困扰与纠结不安让她静不下心来，一旦静不下心，就极容易钻牛角尖儿。

　　这种惶惶不安的感觉令人心身疲累，林宓棠正想方设法的摆脱这种情绪，她要冷静睿智的思考接下来的路，该用什么法子与薛家抗衡。

　　起码要保住外家一干人等的性命。

　　一顿红烧肉稍稍缓解了她敏感的神经，思芸在不远处挑着油灯芯儿，她盯着看了半响，突然想到进宫的好理由。

　　如今开泰帝对外宣称尊待封家，太皇太后病重自然要有人侍疾，而她是昭阳长公主的女儿，身为太皇太后的外孙女定是有资格进宫侍疾的。

　　“郡主，外面雨停了。”思芸剪了灯芯便站到门边，垫着脚朝山顶的方向望了望。

　　林宓棠起身走到窗边，眺望远处层峦迭起的山峰，定被雨水冲刷的翠绿鲜艳，在清浅夜色的衬托下，是分外醒目的墨绿色。

　　她在唇边绽开一抹笑，山中必定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等山路少些泥泞，她要去山中采些野菜，这些日子吃惯了鱼肉，反而想尝一尝天然清爽的味道。

　　乌云遮阳两三日，她耐不住腹中馋虫，趁着嬷嬷熬汤换了道袍，若是让她们二人知道，必定会因山路难行阻拦，索性一个人偷溜。

　　“郡主，马上开饭了，您要去哪？”思芸捧着汤盅站在她身后，一脸诧异地盯着她歪斜的道姑髻。

　　林宓棠身子一僵，秀眉登时蹙起，杏眸微乱的扫了一圈院子，如同做贼被人当场捉住一般，局促一瞬便拔腿就跑，顺便提走了门边的竹篮。

　　“我去山上散散心，谁都不准跟来。”

　　思芸下意识追过去，手里的汤洒在手背烫得灼人，急声喊道：“郡主，我陪你一道去。”

　　等她端着汤盅放回厨房再追出去，早已不见人影。

　　林宓棠脚步不停的走了很远，保证思芸等人追不来方坐下歇会，手里的竹篮沉甸甸的，勒得她掌心浮上几道红印子。

　　掀开表面一层白布，是一只拔了毛的鸡。

　　她抬手拍了拍额头，今日女冠送了两只鸡来，一只被岳嬷嬷熬了汤，竹篮里的便是另一只。

　　山林小路崎岖不平，她挽起衣摆露出两只纤细的脚踝，阴凉深处的杂草尚有露水未散，林宓棠用手拨开湿漉漉的杂草，露出底下成片的菌菇。

　　不知何时晴了天，蓝天白云被浓密的枝叶遮挡，只有一缕一缕的阳光透过缝隙映进来，一道道光束驱散了氤氲的湿气。

　　她捡了根树枝刮下鞋底的泥土，迈着微沉的脚步回到山顶，身上的玄色道袍被烘烤的炽热，她疾步走到繁密的葡萄架子底下乘凉。

　　碧空中飘荡着一朵孤零零的云，飘渺的形状如同一层薄薄的棉絮，她盯了一会儿只觉睡意袭来，仰着脑袋靠在葡萄架上，呼吸逐渐平稳。

　　骄阳的热度消减了些，林宓棠惊坐起身，额头细汗涟涟，慌张的喘了两口气，眼前恍惚的场景逐渐清晰，原来是做梦。

　　梦境里有个男人牵着她的手跳崖，她果决地迈出一步，一种真实的腾空感让她骤然惊醒。

　　她忍不住轻笑了两声，腹中空落落得倒与腾空的虚无感有些相似，不如将篮子的鸡烤了，填饱肚子在阴凉处睡一觉，岂不乐哉？

　　林宓棠捡了柴，生了火，把蘑菇塞进鸡的肚子里，再用木棍将鸡肉插好，置于火上烤出鸡油，鸡肉烤得外焦里嫩，她撕了一根大鸡腿咬了口，烤走大部分鸡油的肉少了些油腻，嫩而不柴。

　　她环顾了一圈周围，轻微的脚步声逃不过她的耳朵。

　　铿锵有力的脚步不是思芸，不是嬷嬷，而会来山顶的人寥寥无几，她所知道的只有白宗沛一人。

　　嘴里的肉香顿时烟消云散，目光疏冷的盯着一身宝蓝色常服的男子，他脸上噙着淡淡的笑意，望着自己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

　　她不动声色的嚼动鸡肉，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坐在自己身侧，唇角勾勒的弧度甚是奇怪，这种笑容放在杀人如麻的定北王脸上，委实叫人心惊胆战。

　　林宓棠敛回视线，回想平阳侯府堂会那日的情形，心下沉了又沉，莫非是替林宜瑜找自己算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