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庄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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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时景从未想过，有一天居然会有同学要求到他家里过夜。
俞越给家里的说法是睡在秦冉那儿。突然说不回家理由却是到陌生同学家里，等回去被问起来解释会很麻烦。但他从小到大往秦冉家跑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偶尔去一趟也不会被深究。
如果眼前这人不愿意收留他，那直接去秦冉那儿也行。
他见邵时景开了导航，上面显示的目的地跟秦冉家两个方向，距离却近了一倍。大半夜也懒得在外面奔波，就又问了遍，“行不行？”
邵时景听出他已经累了，便也没再废话，跨上自行车在前面引路，“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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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时景住的小区俞越听说过。很贵，他那个家里有矿的兄弟厉闻宇去年过生日时收到的那套房子就在这里。
他心里不由得庆幸——得亏今晚邵时景爸妈不在家。住在这里的人大多非富即贵，家长也总有些架子。像秦冉的父母，虽然对他也算客气，但总归是不太愿意在小辈身上多花时间。每次跟他们说话都觉得在打扰他们，不太自在。
跟着进了门他才发现，这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是真正意义上的空空荡荡，客厅里连张沙发都没放，完全空置着，像刚装修好的样板房还没来得及搬进家具。
“你自己一个人住？”
“是。”
只有一间卧室，俞越很有眼力见地果断道，“那我打个地铺就行。”虽然跟兄弟在一起时盖一张被子都是常事，但跟眼前这人，他显然还不能随意到那个程度。
“好。”
邵时景应了一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脸色僵硬，快步往卧室走，“我先去收拾房间。”
“哦。”
俞越看他进了卧室还反手把门关上，嘴角一扬，意外地觉得有趣。
男孩子嘛，房间乱一点也可以理解。但像他同桌这样体育课过后会因为班里的汗味皱眉的人，居然也不爱收拾屋子，还挺稀奇的。
俞越觉得这样的小毛病反倒让他更有人情味了点，有种“其实他也是我们中一员”的感觉。
似乎也并不像刚开始想的那样难以接近，至少不是毫无友好相处的可能。
他在空荡的客厅里踱了一圈，坐在地板上掏出手机打发时间。邵时景很快收拾好卧室，打开门顺便给他拿了一套睡衣，“浴室在最里面。”
卧室里的地铺已经铺好了。俞越先洗完澡回来。被热水冲得懒洋洋的，看见被子就想扑进去打滚。
靠近地铺的飘窗上窗帘拉得很严实，不知帘后堆着什么东西。他躺下时胳膊碰到掉了一只出来，软塌塌地砸在他脚上。
是一只黄色的……
皮卡丘？
俞越愣了一下。趁另一人还没回来，瞄着门口的动静，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往里看了一眼。
十来只卡通玩偶被藏在窗帘后，都堆成小山了。
……
说好是收拾房间，原来是在藏这个？
他脑补出邵时景躺在床上被一群卡通玩偶陪睡的场面，扑哧一声，笑得停不下来。
怕把人招了落得尴尬，他迅速收声把窗帘拉好，装作无事发生过躺回地上。在地铺上滚了两圈，心里继续偷着乐。
邵时景你可以啊。
说好是个高贵冷艳的人设。渣都不剩了。
在地上滚过一阵，俞越百无聊赖，又坐起身来。
他穿着邵时景给的睡衣，袖子有点长，能遮住半个手掌。身上带着浅淡的冷香，有点像药草味儿，似清苦又似甘甜。
这味道能让人定神，再浮躁的心也沉了下来。他忍不住拉起领口蒙在鼻端多嗅几下，正神绪舒展时，惊觉自己的举动分外痴汉又赶忙把手放下，去看别的地方转移注意力。
靠床头的书架上放着一本《鲁滨孙漂流记》，他拿下来随手翻了几页。是本很旧的书了。书皮上还标着“中小学生必读”“精装插图版”，应该是邵时景小时候看的。
书里也有“星期五”。
俞越看了一会儿，好像突然明白了他给自己的宠物起这个名字的含义。
从小就有异于常人的际遇，性子又闷，难免会和人群有所隔阂。以他的作风，恐怕也不会主动交朋友。同样是被困在在岛上，感到孤独时也会想要有个“星期五”和自己作伴。
有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归属感就有了依托。才会觉得自己真实地存在着，并非来去不留痕迹。
俞越突然觉得惶惑。
他只是穿梭了两次，都觉得在这两个世界之中，真实与虚幻的界限混淆不清。邵时景却是从小就生存在这两种角色之中，想必感受尤为深刻。
人该如何区分虚幻和真实？如果梦足够真实，人并没有能力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正如庄周梦蝶。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或许对邵时景而言，忘忧岛才是他的家，这里不过是梦中的景象，他不过是梦中的人物之一。
那么究竟是“邵时景”在梦“时景”，还是“时景”在梦“邵时景”？
“俞越”又存在于哪里呢？
亦或说，存在于谁的梦里？
想到这，俞越身上蓦地起了一层冷汗。果断地切断思绪，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将弯弯绕绕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不能再想哲学问题了。就他这智商，想多了可能会把自己绕进死胡同。
就当做是两个各自独立的平行世界，以梦境为媒介的通道，不小心被他发现了探险入口。忘忧岛那里，就如同世人罕知的秘密花园。他每隔几天就去玩一阵子，再过几天就又回来。周而复始，直到找到关闭入口的方法。
这里才是他的家。
用乐观的念头安慰完自己，他心里的惶恐才淡了些。
还是没心没肺活得比较快乐。
邵时景洗漱完回来，看见他站在书架前，“要我现在关灯吗？”
“关吧。”俞越把书放回去，躺下调了个闹钟。
邵时景也躺下闭了眼。安静没几分钟，又听见他试探的声音。
“你真能跟动物说话？”
“……”
俞越是真的很好奇。
他在院里无聊，和星期五互动都是自娱自乐。狄阳却把他家少主吹的神乎其神，好像真懂得咕言咕语似的。
邵时景早猜到他不会轻易睡觉，却没想到他一开口最先问的居然是这个，“喂养了那么多年，它的心情状态如何，想要什么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但对话？”
“我又没有特异功能。”
他忍俊不禁道，“阿阳性子耿直，偶尔逗一逗还是挺有趣的。”
“这样啊。”
俞越听出他语气含笑，眼前却一片漆黑，突然觉得遗憾。认识到现在，还没有见过他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先前瞒你是我不对。”
邵时景突然说，“今后你有什么问题，尽可以问我。”
俞越听到这句，心里浮现出第一个的问题却是“在那里死了会怎么样？”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始终问不出口。又总觉得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没说，一时半会儿却也想不起来。停顿了一会儿才气馁道，“太多了。我得准备准备，列个大纲慢慢问你。”
“也好。”
邵时景能够理解，“近日的遭遇对你来说是很突然。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办法让你脱离困境，只能先让你住我院子里保证安全。”
其实他从小到大，除了时肆以外也找不到别的人能帮忙了。连时肆都办不到的事，对他来说更是无能为力。真能找到办法，他也不会来回穿梭过这么多年。
但他不忍心将话说绝，总归是想给俞越留一些还能恢复正常生活的希望。
“我知道。不要紧，慢慢找办法。”
俞越又想了想，问，“你原先什么事都不跟我说，是打算自己偷偷把问题都解决了么？好让我以为只是做了场梦，醒来就当无事发生过？”
“……是。”
邵时景说，“但我没有做到。抱歉。”
他本以为俞越和自己情况不同，时肆应该有办法应对。谁知道却是高估了。
“抱什么歉？你又没什么地方对不起我。”
俞越语气洒脱，“你也太小瞧我了。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原委，不也接受得挺好么。”
“既然你都在那儿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混得也不错。那我被你罩着，保个命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
“再说，这也并不全是坏事吧？”
邵时景听得他嘿嘿一笑，又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总结出好处来，“一次能活两辈子，多有意思啊，别人想活还活不了呢。有这样的经历，不管过去多少年都一定不会忘。等老了再慢悠悠地回味起来，也是独一无二的乐趣。”
“所以你就别担心了。我是不害怕的，你也别怕。”
邵时景心想，我来回那么久，早都习惯了，哪里需要你的安慰。
但是否真的不需要，他其实也不太能确定。因为从未得到过，也从未渴望过。是没有那种概念的。
现在有这么个人和他说这样的话，心里的滋味有些奇怪，却也并不令人生厌。
说完这些，俞越听他没吱声，便也没了下文。很快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邵时景却悄悄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想起自己在西堡路公寓里跟时肆的对话，夜半难眠。
“你可考虑清楚了。要真懒得替别人操心，不如就将他丢给你那义父当玩具。”
“但既想护着，就得护到底。”
**
第二天一早，闹钟准时震动。两人起来去上课。
邵时景进到厨房里，只从冰箱拿出两瓶果汁来，“家里没什么食物，去学校吃早餐。”
“行。”
俞越跟他到厨房转了一圈。冷锅冷灶，跟客厅差不多，也是空荡荡的不像样。不像自己家里随时回去都有饭吃，小灶上总煲着汤。
“你这里跟我一个朋友家很像。”他说的是秦冉，“就是那个昨晚替我不回家帮忙打掩护的朋友。”
“你父母都不在本市么？”
“嗯。”
有时肆那样的亲戚，他的父母也不是什么普通人。想说不在国内，又觉得可能压根也不在这个世界里，最后只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现下在哪。”
“啊。”
俞越有点明白了，“他们是做那种世界各地到处跑的工作吗？”
邵时景点头，“差不多。”
或许说各个世界到处跑更准确些。
俞越想，那他在这边的成长历程大概跟秦冉差不多。自己住挺爽的，就是有点……可怜。
再想到他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被许多卡通玩偶陪着的场面，心里也乐不出来了。
“以后在这边无聊，随时来找我玩。”
俞越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个朝气蓬勃的笑脸。一口白牙晃出来，率直又坦诚，“此一时，彼一时。”
“少主既然罩我，越哥也带你飞。”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庄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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