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庄周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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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头上再怎么维护，自家主人究竟是何作风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感恩归感恩，惶恐归惶恐。
他是从未试过药。但惹得时景不快时，被罚关到地下室里听隔壁房间整夜痛苦嚎叫却是有的。精神攻击的心理阴影令人记忆深刻，一想起来就打哆嗦。
比起那些全身溃烂躺在地下等死的人，断一只手算是轻的了。
又是一阵令人屏息的沉默。正当他想要硬着头皮为俞越求情时，时景再次开口，“今日到此为止。”
他收了案上书卷，起身平淡道，“你们去吧。”
“……”
被狄阳飞快拉到门外，俞越一脸懵，“这就结束啦？”不是还没到晚自习下课的时间么。
“你还想再多待？”
这人真是心大。狄阳却是觉得庆幸，“或许今日少主本就心情不佳，你也莫再往枪口上撞。早些睡，明早别忘了给咕咕喂食。”
“……哦。”
俞越有些纳闷。他来了这两天，与时景共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除了说话时老是突然冷场让人不知所措外，并未察觉到这位少主有什么能让狄阳如此犯怯的地方。
且再回想，自己脱口而出的那句语气未免也太恶劣了些。时景没跟他计较算是脾气不错了。
“狄阳。”
“作甚么？”
“你明天……”
想了半天，他终于开口，“抽空教教我怎么研墨？”
狄阳先是一怔。复而笑道，“这是小事。我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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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俞越明确表达过自己对被叫编号的抵触之后，时景果真没再叫过他——不仅仅是没再叫过他编号，而是没再用任何称谓来与俞越对话。
他学会了研墨，时景却再也没吩咐过他。晚上陪读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只是对着他的侧影，无聊地偷瞄他散在肩头的长发。看起来冰凉顺滑，很有光泽。
看着看着就手痒。想给他梳小辫儿。
也只能是想想而已。俞越再自来熟，也没熟到他头上。两人每日唯一的交谈只发生在晚上临睡前，那一句：“今日咕咕喂了吗？”
这句不需指名道姓也知道问的是谁。
俞越回句“喂了”，这一天就结束了。
狄阳也看不太懂。
岛上的药侍，地上的也好地下的也罢，深究起来其实都是用来做实验的工具人，因此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时景待俞越分明与他们不同，却又故意用称呼工具的方法来称呼他。遭到抵触后明明心情不悦，却又并不与他计较。
到底是亲是疏，不明白了。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除了喂鸽子和陪少主上晚自习以外，俞越没有其他活干。狄阳比他忙得多，问起时却也只说“少主暂未有其他吩咐”，没有让他插手帮忙的意思。
俞越于是继续过他的养老生活，吃喝都有人照料，间或喊两句“阳哥辛苦”。日子过得挺安逸。辰时一刻要喂鸽子，就睡到辰时才起身。除了去岛的另一头给咕咕挖泥沙带回来时顺路观光以外，其他时间都在院里和鸽舍。安分得很。
眼下情况还不太明了，他没敢轻举妄动。只外出路过码头时悄悄去打听了船只的安排，得知若无岛主令，码头的船是不肯开的。
忘忧岛三面环水，没有船是出不去的。偷一艘船走也不大可行，因为即使有船他也辨不出方向。至于去见岛主拿到他的首肯……现下他还不是很有那个胆。
一时半会儿的是离不开这个岛了。
这一周里，虽然他不出门，却有人跑上门来。纪灵瑶那日出门采药，错过了他俩的拜访。打听到他和狄阳住在一处后就自己寻过来，且隔天就跑一趟。
俞越忘不了她第一次登门见到自己。巧笑倩兮，眉目生辉地喊了一嗓，“俞师……越哥哥！”
俞师越哥哥是什么神奇称呼！
心都给她吓颤了。
因而每当她来，俞越索性就借口给咕咕收集饲料跑出去。既怕她一个不小心泄露身份把自己拉下水，也是想给狄阳一些与她单独相处的时间。
等真正的主角出现后，怕就没什么机会再这么一起玩了。
不过偶尔看到俩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俞越倒是觉得这兄弟并非一点儿机会也没有。
真能挖到男主角的墙角可就牛逼大发了。他乐见其成，因而就更不愿打扰两人独处。狄阳对他识时务的做法屡屡感激不已，晚上多给他添个烧鸡腿也是有的。两人互惠互助，没几天就混熟了。
到了第七天，他因为紧张醒得格外早。醒的时候天还未亮，连狄阳都还闭着眼，呼吸匀和。他悄悄起床，伸伸胳膊踢踢腿，又到鸽舍转了一圈。回到院子里去桂树底下的石桌前坐着出神。
桂花渐渐都绽开了，香得宜人。明城街道两边种的都是桂树，一到秋天好看又好闻。他小时候妈妈身上也总爱戴香包，撒娇时钻进她怀里，满襟都是桂花香味，亲切得很。花朵洗净了还能用来吃或酿酒。小时候回答“最喜欢什么花”的问题，他回回都说是桂花。
也快中秋了。
他在这待了一周，一点做梦的感觉都没有了。只觉得自己是出了趟远门，到这谁也不认识的地方来旅游。现在旅程或许即将结束，突然有点想家。
“今日你怎起得这样早。”
狄阳打着哈欠从房中出来，见他在院里发呆，打趣道，“可是梦见什么了？”
“那倒没有。”
俞越笑了笑，惆怅道，“中秋节快到了啊。”
“说来也是。”
狄阳抬头看了看满树的桂花，“你倒提醒我了，今年的桂花酿还没准备。”
俞越本来要说“你们也过中秋”，又一想这样说会显得自己有些可疑，便改口问，“你们往年中秋怎么过？”
“无非是吃饼喝酒赏月之类。”
狄阳坐在他对面，拈起石桌上的落花转了转，“届时岛民们会送些月饼来。你爱吃什么馅儿？”
“我都行，不太爱吃甜的。”
俞越说，“桂花酿我倒是没喝过，是什么味儿？”
“粘稠绵甜，纪姑娘很喜欢。”
狄阳道，“你若不喜太甜，可以尝尝桂花酒，甘冽清爽。去年中秋少主亲手埋下的，今年喝正好。”
说到这人，俞越又望了眼主屋。
他去鸽舍转了一圈，回来时主屋便亮了烛火。他虽然总待在院子里，但从不知道时景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怪不得见不着人，原来是起得比他早这么多。
但晚上他回来的早，也是没见院门什么有动静主屋里却有人了。神出鬼没的。
狄阳闻言向他解释，“主屋内有密道直通药池，比走地面还要近上许多。”
“少主几乎整日都待在药池那边，入夜便回来歇在这里。我每日午间去一趟，给他送饭。”
怪不得肤色苍白如纸，原来是不见天日。
俞越仔细想想，发现自己这些天来除了每晚的自习时间之外，与时景一面都没见过。
像在刻意躲着他似的。
这想法很有些古怪，几乎是一冒出来便被他自己给摁下去了。
躲他干什么。就算要避开，也应该是他躲着时景才对。
最后一天过去，夜里躺在床上，俞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被狄阳踢了一脚才安生下来。
手中没有计量时间的仪器，他只能看着窗边推移的月影默默地等。心里紧张着，又是期待又是担忧，各种滋味错综复杂，难以言述。
零点一到。他还未来得及闭眼，眼前已然一片漆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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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早上，俞越是被人摇醒的。
从晚上被扛回来到现在，他睡得像具尸体一样，连手指头都没动过一下。秦冉一大早起来检查他的呼吸，到现在已经担心得不行了，“越哥！七点了哥！求你睁开眼看看我吧哥！”
“……”
听见熟悉的声音，俞越心里猛地放松下来，甚至不管不顾地任他猛摇自己，又躺了一分钟才睁开眼。
几个发小的房间他都去过不止一次，打眼一看就知道自己这时在哪儿。
没有在洗手间里醒来他已经十分感动了。再一看见秦冉万分亲切的脸，恨不得当场热泪盈眶，坐起来就是一个拥抱，“冉哥！我想死你了！”
“……”
秦冉被他突然诈尸似的热情整蒙了，拍拍他的胳膊没有没有推开，低声安抚，“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别提了。”
故事太曲折离奇，俞越一时半会儿跟他说不清楚，也没打算跟他细谈。
他放开秦冉，将记忆倒带到一周前，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事，“我主唱啊啊啊啊操！”忘了跟他合影了！
“我刚要问你。”
秦冉担心地摸了摸他额头，“你昨晚怎么回事儿啊，在厕所里睡着？”
“你是没看见，我们几个找你找了一大圈连女厕所都没放过。打你电话还听不见响，最后去那里面挨个敲小隔间的门，都快被骂傻逼了。”
他回忆起前一晚找人时的经历，表情痛苦，“最后托安保过来把门打开的时候，人以为你蹦迪太嗨猝死在里头了，差点把店长叫来给你收尸。”
“……”
俞越为自己默哀了半秒，“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一觉睡到现在。”
“这事儿挺奇怪的，改天去医院看看吧。别得了嗜睡症什么的。有我们在你旁边还好，万一哪天过大马路睡着了就真的得给你收尸了。”
秦冉说，“早发现早治疗。你要人陪你的话就叫我一声。”
俞越揉了揉后脑勺。猛地摸到短短的发茬居然还有点不适应，“那行吧，以后再说。”
秦冉看他挺失落的，就没再说什么，嗯了一声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了东西丢过来，“这给你的。”
是rapt的签名专辑和容少昀的签名照。照片有好多张，晏以南特意带了拍立得过去，三个人都跟乐队合了照，唯独他没有在场。
“合照时你就睡在旁边，我们摆了四个凳子让你躺着。”
秦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俊不禁道，“闻宇跟容少说‘要不您跟这具尸体也合个影吧’，被他拒绝了。”
“……”
原来我已经是个被主唱拒绝过的男人了。
俞越心碎的不行。翻到自己横躺的照片，又好气又好笑，指着照片上对着自己做鬼脸的三人，“你们仨还有没有良心！连尸体都不放过！”
“对不起哈哈哈但是你真的太好玩了啊。”
秦冉笑得肩膀颤抖，“你快看完赶紧起床收拾，我们得生死时速去学校了。闻宇说你今早再不醒的话就要把你送医院，我先去给他回个电话。”
“行。”
俞越垂头丧气地翻剩下的照片。虽然遗憾自己没有参与，看他们各种合影却也津津有味。
翻到最后一张，是容少昀单独的照片。但他只占了取景框一半的位置，另外一半空出来，被人用笔画了个小人，身上小字写着“俞越”。
是秦冉的笔迹。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庄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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