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懂得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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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芸娘第一次见到朔离，才四岁，还是个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奶娃娃。
过了破冰时节，赶在四五月游鱼大量繁殖的前期，柳家的渔船各自忙碌起来，柳家的生意在晋丰城做久做大了，但柳老爷还是不忘本宗，亲自下海监督情况。
下海捕鱼一般是提前设渔网，隔天去网点众人合力将渔网拉上岸。
柳芸娘的娘亲因难产而死，柳家财大业大，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到底管不了那么精细。柳芸娘身为小姐，年岁还小，却有能力支使下人。
她自小便亲近水喜欢看海，若是柳老爷一早下海，小小年纪的柳芸娘便会央着下人把她带到柳家的渡口前。
她在周围玩一天，正好等到爹爹归来。
下人早习惯柳芸娘在渡口自己玩耍，最后由柳老爷亲自带回府。柳芸娘年纪小却有警惕心，再加上是柳家自己的渡口，来往不会进坏人，一来二回，下人们便也懈怠起来。
偏偏那一天，本是个大晴天，从中午开始，海上突然刮起大风。
风势来得突兀猛烈，此前根本没有预兆，天气无常这种凭借老天爷心情的东西，无法预测到只能自认倒霉。
码头上的工人一见情况不妙，立即赶去附近岸边撤撒下的网，若是风太大，水流湍急，恐怕连渔网都会吹飞，那便得不偿失。
至于已经上海的渔船，他们只能祈祷。
码头上忙成一片，工人顾不得顾及柳芸娘，她身边的下人不知跑去哪里闲逛，一时竟也找不到人。
柳芸娘毕竟才四岁，码头上狂风大作，肆虐的风将她手头刚堆好的沙丘吹散，四散的流沙吹到她的脸上，柳芸娘看着汹涌翻卷好似恶魔的海浪，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风声猛烈，幼童的哭声显得单薄。
柳芸娘走下码头，沿着河岸边哭边找。
她要找她爹爹，她要找丫鬟姐姐，他们都去哪里了？
风太大，几乎一落泪，风便将脸颊的湿意全部吹干，柳芸娘哭的累了，走不动了，便蹲在岸边的草垛里，抱着双膝，低低地呜咽。
她哭得昏昏沉沉，突然感觉周围的风声好像停了，四周凉飕飕的风不再打在她身上，连前方海浪的拍打声都消失了。
柳芸娘感觉自己被一道温暖的热流包裹了起来，她似有所感地慢慢抬起哭的像两颗核桃的双眼，便看到了朔离。
“我要找爹爹……”她瘪着嘴，一双眼肿得几乎睁不开，一开口，两行泪水就滑了下来。
美得不似真人的朔离温柔地替她擦去泪水，不顾及她身上的灰尘，将小小的她抱了起来。
他站起来，带着她看向已经平静下来的海面，轻声说道：“你看，你爹爹不会有事了，我现在带你回家。”
……
柳芸娘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怎么回去的。
她躺在朔离的怀里，抓紧他的衣衫，似乎纠缠地念叨爹爹，朔离似是轻笑了声，安抚了几句，柳芸娘便安稳地睡了过去。
睡梦之间，她似乎还听到了缥缈优美的低吟，她听不懂那优美婉转的吟唱里的字句，似乎是另一国度的语言。
柳芸娘再一次醒来，在柳府，已经足足烧了三天。
爹爹说，他是被好心人带回来的，但对方只是敲了门，将沉睡的她放在门边，便离开了。
海浪早已平息，柳家的渔船统统平安归来，至于那懈怠偷懒的丫鬟，柳老爷命人打了几棍子，赶出了柳府。
柳芸娘和爹爹说过自己见到那人的样貌，柳老爷甚至命人在整个晋丰城翻找救下柳芸娘的人，试图报答，但一直没有结果。
一直找寻无果，四岁的经历便渐渐被柳芸娘搁置在回忆里，只睡梦中那低缓温柔的吟唱偶有出现，但梦里歌唱之人的面容，却一直是模糊的。
自那件事情一边，柳老爷担心不安全不再轻易让她去码头，但每一年，柳芸娘还是会找各种理由到码头去。
只可惜，她再也没有见过救过她的男人。
年幼的柳芸娘也曾怀疑过，遇见朔离或许只是幼年时候的一场梦，毕竟那场梦没得梦幻又缥缈。
直到后来，她又一次见到了他——
……
“芸娘，对不起。”朔离抚摸着柳芸娘的脸颊，透蓝的眸子里有欣喜，更多地却是即将分离的不舍与深深的愧疚。
若是他没有再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若他坚持最初不同种族不能结合的想法，强硬断绝和她的来往，并狠下心不再见她……芸娘可能就不用承担现在的恶果。
一切都是他的错。
“不！”柳芸娘用力摇着头，握住他的手掌紧紧贴在脸颊上，视线不移地看着他，“朔郎，遇到你，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即便是死，我也不曾后悔过。”
十二岁那年，上元节灯会，她在人群中再一次认出了他。
那一抹她以为早消失在记忆里的面容，突然于眼前重现。
柳芸娘不顾他的拒绝反对，一再地纠缠着他，使尽所有的方式去见他，逼迫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即使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半人半鱼的海妖，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妖族，柳芸娘也从未想过放弃。
柳老爷曾恼怒地说过，她是被那妖怪迷了心，可柳芸娘却清楚地知道，不是她被朔郎迷了心，而是她，勾/引纠缠地他。
她这一生所有的放浪和痴心，全部用在了他的身上。
可同时，她也享受到了无与伦比的欢愉。
柳芸娘慢慢伸手，抱住朔离瘦弱的腰肢，小心地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笑着说：“朔郎，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开心，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你能回来，能再见我一面，我便已经满足了。”
人妖之间的爱情，本就是逆天而行。
爱上他，她不悔，离开他，她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朔离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里，他回抱住她，在她的额角轻轻吻了吻。
“你会等我吗？”柳芸娘轻声开口，从他的怀里抬头，浅笑着去看他的眼。
朔离喉头哽咽，再次摸上她的脸颊，也笑了：“我会的，芸娘，我会在忘川河边等你，等到百年后重逢，我们共赴轮回。”
柳芸娘眼中的泪终于滑落，她仰起头，去亲吻他的唇：“好。”
这余下百年，她会常伴青灯，请求无上宽容的佛祖许给她和他一个相伴的下世。
下一世，她不求大富大贵，不求无忧无扰，只求能与他相伴一生。
***
朔离死了。
他将尸身化作一枚碧蓝的琉璃珠，永远地留在了柳芸娘的身边。
花翎看着柳芸娘手腕间细绳穿坠的琉璃珠，垂下眸子，下巴压在放于石桌上摊平的手背上，神色郁郁的。
柳芸娘看出她的心思，轻轻摸着剔透的琉璃珠，笑着说：“离别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重逢，朔郎没有真正地离开我，我们许诺了下一世，便相信会重逢。花翎姑娘也是，这百年，我会一直留在晋丰城，你若路过，我会随时欢迎你。”
知道花翎的特殊身份后，柳芸娘便不再叫她妹妹，不过，花翎心智年幼，也不乏柳芸娘以年长的心态包容她。
花翎被安慰到，心里沉郁的那一块却仍旧没有完全消除。
她另一只手的指尖扣在石桌上，胡乱点着，想了想还是告诉柳芸娘说：“之前柳小姐你还在昏迷，我问朔离，你们是什么关系？他说，他爱你。”
柳芸娘怔愣了一下。
花翎的话还没结束：“他说，爱到愿意为了你放弃一切。”哪怕是生命。
柳芸娘的呼吸颤抖起来，她眨了眨眼，控制着眼中的诗意不再往下流淌，轻轻说：“我也爱他。”
朔离对待她，一直都是克制的。
他清楚自己是妖，更清楚她和自己在一起对她而言会有多大的威胁，所以面对她的一次次倾诉爱意，甚至面对他自己的心动，他的回应只是遮掩和拒绝。
直到彻底沦陷，没了退路，他才交出自己的心，全力捧在她的面前。
可即使这样，有关于爱的字眼，他还是说得太少。因为朔离一直在给她留退路，以为他压抑地多一些，真到她选择抽身离开的那一天，她不会有太多愧疚。
可事实，在真正爱情里，没有怨怼，更不会有多少的埋怨。
她爱他，深深地爱到了骨子里，便足以看清他对自己的心意。
“柳、柳小姐，你别哭啊。”花翎无措地站起来，不大的手掌帮她擦拭着泪水，丫鬟素心站在身侧，也轻轻地拭着泪。
柳芸娘勉强地笑了一下，早告诉自己不再哭，可真到涉及到朔郎，她竟还是忍不住。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花翎的手牵她在身边坐下，看着花翎懵懂惊慌的目光，说道：“别怕，我只是高兴。”
花翎皱了皱眉头，并不全信：“真的高兴为什么要哭？柳姑娘，你也爱朔离吧，所以，他离开了你，你才会伤心？”
柳芸娘摇了摇头，但见花翎并不懂，她又低叹了一声，视线慢慢投向虚空，柔声说：“真正爱上一个人，便是一生只有他一个人，一生一世，想要与他相守不离。他若离去，所有的喜乐便会追随他一道去了。”
柳芸娘顿了顿，重新看向花翎：“不过，只要内心有希望，对他的爱火不曾熄灭，便会一直存着与他重见的喜悦。”
她温柔地摸了摸花翎细软的头发，说：“花翎姑娘，未来的某一天，等你爱上一个人，就会懂了。”
花翎动了动唇，视线在柳芸娘不减悲伤的脸庞上掠过，突然摇头：“一生一世，这一生的喜乐都要追随别人！不，那我还是不要爱上一个人了！”
她这一生，少说也有个几千几万前，如果一辈子围绕着一个人打转，所有的欢喜悲伤都要被那个人掌握，那多没意思！
她现在这样，无忧无虑，虽说大师在一部分事上限制她的自由，但大多数情况，她还是自在的！
而且她如今整日也没个忧愁，还是不要懂爱的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020.懂得爱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