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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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们平时用化名，都是捡普通的字，比如黄伟、黄俊、黄明、黄爱国、黄建军、……等等。”庄晓明一口气罗列了好几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
年轻的消防员也没想到自己面临的都是这些选择，愣了几秒之后，眨眨眼：“那……就第一个吧。”
“好的。”
庄晓明低头在笔记本上写道——受访者：张继伟队长、消防员黄伟（化名）。
“对了，忘了介绍自己，我是新闻组的记者庄晓明。”
关于2.14特大火灾的基本情况，刚才报告会上张继伟已经介绍过一遍。火灾发生在芜城市最繁华的商圈的一家叫做“飞风”的酒吧中，时间是凌晨一点，由于酒柜倒塌+线路短路引起的火灾，波及了邻居两边正在营业的咖啡厅和拉面店。三家店都不临街，而是在小巷之中。
火灾共造成13人死亡，4人重伤，18人轻伤。
庄晓明在采访之前，就已经按照通气会之前给的通稿上面的基本信息修改了一些自己原本准备好的题目，剩下的问题就比上面按部就班的那些敏感一些。
庄晓明：张队长，据我所知，当天晚上119中心一共接到过三个报警电话，时间分别是01:12，01:46和02:09。其中01:46分这个电话是酒吧店主打的，02:09是其中一位逃出来的客人打的，那么现在还剩第一个报警电话，不知道有没有线索可以指向这位报警人的身份？
张继伟：我们已经追踪了这个电话号码，查处这个号码也是当时在酒吧中的一位客人打的，他距离着火点很近，是最早发现火情的客人。
庄晓明：可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人和店长的报警电话之间竟然隔了半小时之久，您不觉得奇怪吗？
张继伟：起火点是第一位报警人所在的包房，由包房到大厅，火势蔓延确实需要时间。
庄晓明：我想把第一位报警人暂且用字母A代替，可以吗？
张继伟：可以。
庄晓明：按照一般逻辑，01:12发现火情并打了报警电话之后，A要做的，应该是逃离火场，并且通知服务员和酒吧安保。如果只是一个小的着火点，完全可以用酒吧配套的灭火设备，请问酒吧现场在消防员进去之前有使用过消防设备的痕迹吗？
张继伟：目前并没有发现又灭火的行为。
庄晓明：那我是不是可以怀疑，这家酒吧的消防检查并没有过关呢？
张继伟：我们在系统里查到了飞风酒吧已经通过今年的消防检查，完全合格。
庄晓明：也就是说，如果服务员和保安察觉到失火，是会第一时间使用灭火工具进行灭火行为的吧？
张继伟眉头一皱：“庄记者，你到底想问什么？”
庄晓明从笔记本中抬起头，放下手中的笔，平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我只是想问，当时这间最初起火的包间里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次报警时间会间隔半小时之久，这次的伤亡人数超过30人，究竟是要把责任推给酒吧包房里老化的电路，还是‘不小心’打翻的酒柜？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人为因素，您对我有所隐瞒呢？”
“庄记者，关于现场包房里发生了什么，我可以告诉你。”这时候，站在一边的黄伟（化名）开口说道，“因为当时，我也在房间里。”
庄晓明张了张嘴：“你的意思是……”
年轻的消防员点了点头：“我当天在现场，并不是以一个接到火警电话赶来救火的消防员的身份。我当时在房间里，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
“您能仔细描述一下起火前后的情景吗？”庄晓明打开录音笔，搁在手边。
黄伟（化名）看着她：“那天我的朋友在飞风酒吧109房间组织了一场小型的单身派对，参加派对的共十二人，三位女生，九位男生。期间有一男一女在游戏的过程中互生好感，两个人就去了角落……私聊。聊天过程中，那个女生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被桌角绊了一下，摔倒在墙边，不知道是怎么的，就看到她身上穿的裙子突然起火。女孩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之后，站起来四处乱跑，不小心撞倒了酒柜，她本人被酒瓶砸晕，酒浇在火上，就烧得更旺。”
庄晓明的笔顿了一下，抬头问：“那这个时候您在做什么？”
作为一个消防员，这时候就算不上前帮忙扑火，也该立刻报警或者打开门求助。
年轻的消防员听到她这个问题，突然翘起一边嘴角。他整个人向后靠，一条腿翘起来，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
“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没人顾得上救她。”他轻描淡写地说，“当我们准备灭火的时候她已经被烧没了一半，就算是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庄晓明眉头紧皱，手中的笔不安地抓着，紧了又放，放了又紧：“这么说，你们是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被烧死？”
年轻的消防员面露惋惜：“没能救她我很抱歉。”
“那么你们当时都在忙什么呢？”庄晓明忍不住追问。
张继伟一脸严肃地伸手按了一下年轻消防员的手腕，但换来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拨弄。
“没事。”他对张继伟说。
说完他转头看向庄晓明，双眼一如既往开始时那般明澈，“记者姐姐，别问那么多了，这和这次火灾无关，你只要知道，引起火灾的就是那个女人，这样对你我都好”最后一句话，他上半身猛得向前，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像一只豹子，它的利爪已经抵上了猎物脆弱的喉咙。
庄晓明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可是她的任务，就是要接近危险，越危险，就越有价值。
于是她假装没看见旁边刘元对她疯狂使的眼色，眼神仍然锁定对面的年轻男人。
“所以你也不是消防员，对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关掉了录音笔，以示后面的内容，无论她如何提问，对面的人如何回答，都不算采访中的一部分。
这是她的诚意，也是她的自保。
张继伟坐不住了，他甚至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到了庄晓明的面前：“庄记者，我们的采访到此结束。”他看向站在一边表情不太自然的刘元，黑着脸，“我和你们热点聚焦合作了这么久，第一次见到这么不专业的记者，麻烦刘先生带着她离开这里，至于前面专访的内容，我会再打电话和你们的负责人沟通——”
“张队长。”那位年轻的消防员瞥了他一眼，“只是几个问题而已，没必要这么激动，况且这位记者姐姐已经关掉了录音笔以示诚意，我们是不是也该表现一下我们的诚意呢？”
虽然是询问，但张继伟却表情一僵。
他在原地站了半晌，捏了捏拳头，后退一步。
“你说得……也有道理。”他瞪了一眼庄晓明，却没再多说什么。
看来这一年轻一年长中，占主导地位的竟然是这个年轻人。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黄少昼，确实不是一个消防员。”黄少昼干脆黑蓝色的消防制服脱下来，随意搭在沙发上，“我之所以参加这个通气会，也是因为会后我有事要和张队长谈，顺便我也想听听，你们这些记者对这件事究竟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他朝庄晓明眨眨眼，“我虽然年轻，但也明白，现在这个世界，无非就是媒体想让人们知道什么，他们就只能知道什么。”
庄晓明看着眼前这个外表年轻，眼神和话语都很老辣的年轻人，赞同地点头道：“您说的很对。”她反问，“那您觉得，那天在包房里发生的事情，是人们不该知道的吗？”
“嗤。”黄少昼轻笑一声，“火灾是怎么引起的，谁是真想知道的呢？那些看新闻的人，他们真的想知道吗？他们只想知道那些家属会拿到多少赔款，让这件事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些死在火灾里的人的家人，他们只想要找到一个人为整件事负责。至于这场火灾发生的前后究竟发生过什么，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头等紧要的事。到现在为止，酒吧老板已经提出了赔偿的数额：在火灾里去世的，每个人30万，重伤每人20万，轻伤每人3万加报销全部医药费。至于引起这场火灾的人，现场目击者称，也已经死在了火灾中——”
“这些就足够了吗？”庄晓明皱着眉头问。
“庄记者听说过海盗分金的故事吧。”黄少昼始终保持微笑，“三十万一条命，对于庄记者来说，可能根本看不上这个数字，但在火灾中伤亡的35人中，18人轻伤；而死亡的13人中去，又有6人家庭年收入低于十万。而这六个家庭的孩子都是初中毕业，早早混迹在酒吧夜场之中，如果他们活着，他们能给家里创造三十万的收入吗？不瞒庄记者，我们给的赔偿条件，已经有26个家庭在上面签字同意了。”
庄晓明看着眼前的少年，对于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找出千万句来反驳，但现在她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即使是拿着笔的手已经微微颤抖，即使嘴角的笑容已经快要保持不住，但她还是咬着牙，冲他点了点头。
“黄先生，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见解。”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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