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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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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你至于么?”看见兰若一路上兴奋异常,宋琛忍不住说了。
“可不么!听说吕行首是京城第一美人,万花楼头牌,即便是达官贵人,千金也难买她芳容一面呢!”兰若滔滔不绝。
“区区花魁,不过坊间谣传。”宋琛无奈地摇了摇头,谈话间龟奴已经将二人领到了一间大厢房之前,龟奴让宋琛和兰若稍等,自己上前敲门。
作为万花楼的头牌,吕行首住在最高的一层,房间足有三四间普通艺伶的那么大,宋琛抬头而望,厢房楹联上飞舞着两排绝句,是用故雨国文写的,字迹清灵俊逸,看上去便不似男子所书。
“这首诗是一位贵客送给吕行首的,吕行首珍爱异常,这便是她亲手书写的。”看见宋琛在凝视楹联,龟奴过来多说了句,宋琛点了点头,步入了屋内,白色的帐幔低垂,房间四周挂满了各式画卷,与外边万花楼的浓郁粉黛气息不同,厢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沉香气息,闻之令人耳目晴朗。
这房间无论是布局还是饰样的品位,看上去都不像一个花魁的居所,倒像是某家权贵小姐的深闺。
“司律大人驾临,奴家有失远迎,望大人恕罪。”在宋琛环望之际,帐幔之间,窈窕的倩影若隐若现,宋琛移目,便看到了一张清丽的面庞。
这女子身穿一袭雪白的冬日衣裙,宽大的衣袖上,隐现着淡淡的深色痕影,仿若水墨所染,橙红的眼影之下明眸长睫,眼角有一颗锥尖大笑的泪痣,这女子虽然看上去年岁不过二十出头,可举手投足间却尽然没有半分青涩,宋琛一怔,只觉确是不负虚名,他拍醒了早就神魂颠倒的兰若,从其手里拿过了那捧雪兰,冲吕行首送了出去:“在下大理寺司律宋琛,多有叨扰姑娘,深感不安。”
吕行首接过了雪兰:“司律大人这是何意?”
“来时听说求见万花楼艺伶需要备礼,虽是查案所需,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出宫匆忙,街巷拥挤多有不便,还望姑娘不弃。”宋琛说。
吕行首掩嘴一笑:“司律大人有心,奴家诚惶诚恐,寒舍鄙陋,请大人一切随意,奴家为二位大人抚琴侍茶。”
“呵...不必了。”宋琛又是一愣,吕行首早已移步到鸾筝之后,悠扬的乐音袅袅而起,吕行首道:“既然奉上花礼,奴家理当为大人奏乐献曲。”
“我来此只为清查案情。”
“奴家一定知无不言。”
宋琛转着手中的瓷杯,思索了一小阵后问:“姑娘跟金大人关系如何?”
“萍水相逢,点头之交。”
“可方才寺丞查阅账房备本记录,金大人多次来寻万花楼寻过姑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年初到如今,已有一十三次。”
吕行首没有回答,当是默认,宋琛又问了:“听闻姑娘清高孤傲,即便是有所钱财也难以一见,听闻锦衣卫掌卫指挥使掷银一百两都未能如愿。”
吕行首的琴音顿了顿,虽然只是短暂的一刹,但宋琛却察觉到了,吕行首微笑道:“我明白司律大人的意思了,金大人才华横溢,也算与奴家投缘。”
“如果我没说错,门外的楹联诗句,应该也是金大人送与姑娘的吧?”
“是。”
宋琛说:“这般应谓惺惺相惜,可方才姑娘所言,确是说与金大人只是点头之交。”
吕行首笑了:“大人所问可是咄咄逼人,诚如您所说,奴家与金大人相交不浅。”
“在与金大人的关系方面,姑娘有口难言么?”
吕行首摇了摇头:“这些与今晚金大人身亡之事关联甚少,倒像是大人对金大人的平素轶事更感兴趣了。”
“姑娘莫怪,只是出入烟花之地的金大人,与我辈所识的略有不同,兴趣便多了几分罢了。”
“嗯。”
宋琛再次去看吕行首,这女子举手投足之间静如止水,方才那乍现的慌乱,仿若是他的错觉,他重新问:“既然姑娘希望说些与今夜相关之事,我便问了,还请姑娘告诉我今夜金大人来找姑娘,所为何事?”
吕行首却摇了摇头:“金大人今夜来万花楼,并没有找奴家。”
“但备本上所记载,金大人今日,确是为了找姑娘而来。”
“万花楼不同玄灵宫,在进入万花楼前,需点明所见,艺伶允了,宾客领取了花牌才能入楼,艺伶与客人平素不会全然男女独处,司律大人可再去查察,今夜挂奴家名下的,应该不下五人。”
“兰若,劳烦查一查。”宋琛对兰若道,兰若看了眼吕行首,有些不舍地离去了。
“金大人身亡之时,姑娘在何处呢?”
吕行首稍作回想:“天井高台,时值庆典,奴家有舞曲奉呈。”
“在那之前呢?”
“柔檀阁,为宾客们抚琴,后来庆典来临,宾客们与奴家一同离房前往天井。”
“所以说,庆典开始时,金大人留在了柔檀阁里,然后被杀,你对此一无所知?”
“大人,奴家说了,金大人今夜,并没有与奴家见面。”
宋琛一眯眼:“他未曾与你谋面,后来却死在了柔檀阁,那他先前在哪里?”
“抱歉,奴家不得而知。”
听到这儿,宋琛已经断定或许此行是收获微薄了,可对于这名女子所言,他心中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宋琛本不想再言,最后却还是道出了心中疑惑:“所以说庆典开始之后,姑娘一直在天井献舞?”
吕行首的琴声戛然而止:“大人有话直说。”
“即便是庆典献舞,也会有过场和落幕。”
“看来司律大人是认定了我杀死了金大人了。”吕行首站起身来,漠然地一根一根地拉响了琴弦。
“姑娘误会了。”宋琛忙道。
“奴家百口莫辩,但凭司律大人处置。”吕行首朝着宋琛微微欠身,宋琛刚想解释,却忽听身后哗啦一声巨响,厢房之门被砸了个粉碎,一个硕大肥胖的身体闯了进来,宋琛回头看了眼,正是那胖锦衣卫于信才。
“我看了备本!镇抚使大人今夜是来找了你的!他死在了你的房内,与你定然脱不了干系!”于信才指着吕行首大声咆哮,唾沫星子溅了宋琛一身。
“奴家今日在百花庆典之上,未曾离去。”
于信才冷哼一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可没想到,我方才问过了龟奴们,有人说你在其他妓/女表演时有走开过,足足有一炷香之久!”
吕行首道:“百户大人尽可尝试,饮酒三觥之后站列高台之侧如何能够两个时辰不挪步履。”
于信才径直朝着吕行首迈步过去,当下就想出手擒拿,嘴里道:“死小娘皮子嘴还挺硬,把你抓回诏狱,看你还抵不抵赖!”
吕行首花容失色,刚想扭头躲闪,却被宋琛一把拉到了身后。
“宋司律!莫要查了!这个女的就是杀死镇抚使大人的凶手!”于信才的大肚腩已经顶到了宋琛的前胸。
“于大人,冷静!”宋琛道,于信才愣了愣后泄了气,他问:“宋司律你是想保她么?”
“于大人破案心切我能理解,但吕行首不是你要找的人。”宋琛道。
“此话怎讲?”于信才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整个凳子吱呀吱呀地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响。
宋琛道:“于大人有没有看过三楼的现场?”
“那当然,我比你们还先到那儿!”
“于大人对那间屋子还有什么印象么?”
于信才捏着下巴上的肉,冥想道:“乱糟糟的,好像就没一样东西是完好的。”
“你在锦衣卫里也是勇猛无双的悍将,可知这般景象得是如何才能产生?”
于信才一边回忆一边来回渡步,“镇抚使大人应该是这样,”他抬起了手比划,“这样被人拎了起来,从屋的这头扔到了那头,砸碎了书柜,然后又这样...砸断了琴,然后再...”
“那你觉得,完成这般的动作至少要多大的气力才能做到?”
“不会是像宋司律你这般身材的,力度不够,骨子也吃不消,至少也要和我差不多的,如果是多人,那也可行。”
宋琛朝着吕行首扬了扬首:“姑娘这般,能否做到?”
于信才顿时呆住了,旋即狠狠地摇了摇头:“你在开玩笑?”
“一炷香的时间,把屋子整成那样,把金大人打成那样。”宋琛补充。
于信才知晓自己理亏,但在吕行首面前仍是不愿承认,他嘟囔道:“那他也和金大人的死脱不了干系,也要带回诏狱!”
正当于信才闹腾的时候,突然兰若和另一个锦衣卫跑进了门,二人气喘吁吁,急道:“司律大人,百户大人,东厂!东厂的人来了!”
“什么,必须得拉拦住他们!”于信才闻言大惊,他想起了宋琛进门前的话,当下什么也不顾了,直接翻出了栏杆,从六层楼高的万花楼顶往下便跃,惊呼声顿时从外头传了出来。
“于大人太过紧张了,”兰若无奈地哈哈一笑,但他同样也很激动,“东厂的人是来报信的,他们捉到凶手了。”
宋琛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他问:“是谁干的?”
“是几个街头上的瘪三,说是受人指使,来万花楼废了金大人,东厂已经在飞羽巷将那几个人拿住了,说这件事儿圣上既然交给了你,便由你前往处置。”兰若道。
“我知道了。”宋琛点了点头,他回过头问身后的吕行首:“你没事吧?”
吕行首摆头,低声道:“谢司律大人救护。”
“别太往心里去,于大人虽然行事莽撞了些,但并不是个恶人。”
“嗯,”吕行首点了点头:“我送大人。”
走出万花楼之时,已经是夤夜,街上的人少了大半,也不似方才般拥挤了,兰若给宋琛牵来了马,宋琛接过缰绳,突然后背一疼,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到了他的身上。
宋琛转过身去,发现身后的地面上,一地的碎冰渣,他抬起头,看到了屋檐下那一条条冰水凝固而成的冰锥,方才便是其中一根掉落下来,砸到了宋琛的背上。
宋琛皱了皱眉,此时兰若也翻身上了马,要随宋琛一同离去,但他被宋琛拉住了。
“你带着大头他们那队人,留下监视万花楼。”宋琛道。
“监视万花楼?监视谁?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么?”
“吕行首。”
兰若大惊:“啊?监视吕行首?她?”
“是的。”
“为什么?”
“回来说。”宋琛一挥马鞭,跟着东厂的人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