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婚事》樵牧

39、第 39 章

　　室内逐渐安静下来，除了院中猎猎的火把声什么都听不到。

　　门内侍候的丫鬟们战战兢兢地将脑袋埋得低低的，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可是即便这样，这些倒霉的丫鬟们也恍惚能感觉到室内的温度似乎正在急剧下降，冰凛凛的一片，几乎不曾将周身的血液给冻住了。

　　“都滚出去！”

　　凌骜一脚将裴胤坐过的太师椅踹翻，对着那些个倒霉的下人们怒吼了一声。

　　丫鬟们如蒙大赦，抖着筛糠腿就退了出去。

　　凌骜站在原地平复了半天的心绪，才勉强镇定下来，他缓步上前将槅扇关上。

　　有穿黑色鳞甲的将士往这边走了两步，手一伸似要阻止。

　　凌骜将红唇一牵，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我要就寝了，怎么？本公子的床笫也要任你们瞻览吗？”

　　说完，他砰地将槅扇甩上。

　　少了夜风涤荡，室内鼎香渐渐浓郁，吸入肺腑，只叫人心中愈觉烦闷。

　　凌骜整了整衣衫，然后皱眉踱着步子走回内室，拨开重重华帐，正见一个穿着胭脂色抹胸的女子推开隐蔽的暗门从连通内寝的暗室中走出来。

　　女子三十多岁的模样，生的肤白体丰，韵致天成。

　　女子溜着一双杏眸，含嗔带怒地望着凌骜，大约才经房事的原因，眸色莹莹水媚，叫人望之体酥。

　　凌骜收敛了面上的阴鸷之色，殷红的唇角噙了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来。他上前安抚地揽过女子的香肩，轻哄着：“茵茵可别生气了，若不是那晋阳侯突然闯来，我哪里舍得叫你躲进暗室呢？”

　　茵茵是女子的乳名，自从父母去世之后，这天下之大，却再也没有人胆敢这么唤她了。

　　女子气消了些，却还是拧着秀眉，一边躲着身后男人在她身上游走的大手，一边嗔道：“可如今你这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哀家……我可怎么离去？”

　　凌骜轻笑，温热的气息喷在女子的颈间，叫女子不由地手脚发软，他低声哄道：“茵茵放心，我这别庄修了地道，定不会叫你堵在这里的。”

　　女子面带薄怒，还待扭着身子再躲，凌徵已经搂着女子的纤腰一把将她抱起扔进锦缎重叠的床上，然后翻身压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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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覆蕉别院出来的时候，夜色已近二更，暮鼓之声合着微凉的水汽从必安湖的对岸扑面而来，压下烦闷躁郁闷的心绪，叫人心气稍顺。

　　裴胤站在岸边的垂柳下，静静地将湖面望着。

　　是夜无月，湖面又起了雾，放眼望去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

　　只借着湖边亭台水榭上的灯笼，勉强能看到靠岸的地方泊着几条龙舟，此刻显出一点黑乎乎的影子来。

　　——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明日开始这湖上会有龙舟赛，连赛三天，届时会异常热闹。

　　“主子，”裴四提着防风灯，从身后靠近，低声回禀道，“覆蕉别院后头有暗道，通往一处隐蔽的破落小院，属下早派人守着了。方才见一个戴帷帽的女子从那地道中走出，身边跟着的是惠慈宫的那位杨公公，瞧模样怕是后宫里的那位。我们没敢拦，就放了。”

　　“杨公公没做掩饰？”裴胤问道。

　　裴四蹙眉：“没，那老阉货非但没有遮掩行径，还趾高气昂地从下头钻出来，那模样倒不是护着人来偷情的，倒是打胜仗归来的似的。”

　　裴胤神色不动，只伸出玉白的手指随便掠了掠叫夜风拨乱的发丝：“他们是故意叫我们发现的，这是在警告你主子，给你主子个下马威呢。”

　　当今太后不过三十多岁，早年丧夫，少艾守寡，难免深宫寂寞，专好勾三搭四，这些早不是什么秘密了。

　　那女人只是当今圣上的嫡母，并非生母。

　　但是当年在后宫争斗和大位之争中那女人曾对当今圣上多有维护，甚至曾于乱军中拼死保护过今上，是以今上对她从来敬重有加，只要她不闹得过分出格，上面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只好装聋作哑。

　　只是没想到这北国质子才来京不过两年，竟然连这位都勾搭上了，怪不得这般肆意妄为，有恃无恐。

　　裴胤挥挥手：“不必管她。”

　　这位太后虽然享尊位，却无实权，母族又势微，尚且还不足为惧！

　　想了想，裴胤又问：“赵清思现在何处？”

　　问这句话的时候，裴侯爷星眸微眯，其间锋芒微寒，叫裴四心中微凛，不由得直了直腰：“赵二公子正宿在玉门胡同的青楼里头，我们的人正在暗处盯着……”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小声询问，“主子，需要我们现在就将人捉了吗？”

　　裴胤伸手揉了揉眉心，低头思索一时，然后疲惫地挥挥手，轻声道：“等端午过了吧，好歹让国公安安稳稳过了这个节。”

　　裴四张张嘴似乎想要劝，但是话到了嘴边，却还是生生给咽下去了，他恭谨垂首：“是。”

　　裴胤又往黑黢黢的湖心瞧了瞧，然后负手顺着堤岸缓缓往前走，转过几处亭台，忽见一处三层高楼坐落在岸边。

　　裴侯爷驻足，抬首将那酒楼望了许久，唇边不由漾出一点笑意来。

　　“裴四，”裴侯爷伸手指着那处酒楼，“明日帮我在秋鸿居订一处厢房，要靠窗视野最好的，能瞧清这湖上的龙舟赛。”

　　说完，裴侯爷不由在心中暗自算起日子来，发现真的已经好几日没见到赵三姑娘了。

　　听说那丫头最近正被拘在家里绣花，想想都觉得好笑，赵三姑娘又哪里是能闲的住的呢，这么多天不叫她出门，只怕这姑娘真要憋出毛病来了。

　　明日这必安湖有龙舟赛，正要可以带她出来玩玩，这姑娘最爱热闹，十处敲锣九处都在的，必定会喜欢。

　　裴四苦着一张脸将那秋鸿居瞅了几眼：这端午热闹，只怕酒楼的厢房座位早就叫人订完了，这临时叫人怎么订得着！

　　虽然心中苦，但是主子的命令无论如何都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的，没有丝毫还价的余地，于是裴四低头，涩声道：“是，属下一定办到！”

　　裴胤嘉奖般的拍拍裴四的肩膀，然后拂袖施施然走了。留下他的倒霉护卫在原地将一张黝黑的大脸纠成菊花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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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天气尚好，不晴不阴，难得舒爽。

　　早饭之后，赵姑娘将珉儿抱到书房里，将他拘在怀中手把手教他写字。

　　才没写几个大字来，珉儿便坐不住，嚷嚷着要出去玩，赵姑娘先还虎着脸训他，又耐着性子教了几个字，不一会儿便被这“熬人精”将耐心磨光了，只好放他去玩了。

　　赵嬛澈在回房的路上，一边走一边还郁闷地在心中琢磨，觉得真该给珉儿请个启蒙老师了，总是这样胡天胡地玩下去可怎么成！

　　回了房间之后，赵姑娘像个发霉的咸鱼一般躺到榻上，百无聊奈地解九连环玩儿。

　　这一日里，表哥砚砚等人都不在：端午佳节，陛下巡游京郊皇家别苑，夜晚会摆宴春林苑，他们萧家一门一早便伴驾去了。

　　本来得知皇家游宴的时候，赵姑娘兴奋得差点蹦起来，当即换了一身华服，便要同去。

　　萧承策一句话将要上天的姑娘瞬间打入尘埃：“澈儿的禁足还没解，好好在家里养伤。”

　　赵姑娘郁闷地抬抬自己的胳膊，正要辩解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萧家叔侄三人已经潇洒地转身，兴高采烈地携手离去，独将这姑娘一人丢下。

　　“姑娘，”有院子里伺候的小丫鬟过来递上一个白底金边的帖子，道，“前院的管事嬷嬷递来了请帖，说是给您的。”

　　“这个时候，是谁给我递帖子？”赵嬛澈奇怪地接过来一看，落款却是裴太太，说是约她去吃茶。

　　赵嬛澈正惊奇，那裴太太身子那么弱，怎么忽然能出门了呢？

　　坐在边上做针线的小娇忍不住伸头过来看：“是谁呀？”

　　赵嬛澈故作镇定地将帖子合上，淡淡道：“没什么，京中小姐聚会，邀我去。可我同她们又不熟，去了又有什么意思？”

　　小娇撇嘴点头：“就是嘛，又不熟，不过是想巴结我们王府罢了。”

　　“嗯，”赵嬛澈淡定整理了一下衣袖，“小娇，早上那碟豆腐皮包子我没吃几口，现在倒是有些想吃了，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了。”

　　小娇应了一声，爽快地放下针线，立刻就去了。

　　赵嬛澈眼瞅着小娇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当即噌地一声从床上溜下来，然后麻溜地奔进里间去换衣服了。

　　一边换衣服她一边还在心中安慰自己：既然长辈邀她出去，她怎么都不能推辞吧！这可不算是她自己偷溜出去吧！

　　纵然心中这样想着，赵姑娘却还是有些惴惴的，于是换好衣服之后，这姑娘想了想，还是工工整整将裴太太的帖子摊开放在桌子上，以示自己并不心虚：

　　可是长辈非要她出门的！可真不是她自己要出门的！

　　摆好请帖之后，趁着小娇还没回来，这姑娘麻溜地就跑了。

　　出了大门口，赵嬛澈站在台阶下四处望了望，却并未见到裴家的马车。

　　心中疑惑，这姑娘不由往前几步，正要去街角的地方看看。

　　就在这时，忽然见街角一棵梧桐树后头转过一个人来：其人如玉，素色锦袍，眉眼含笑，如清风，似霁月。

　　“赵姑娘，”裴胤轻声唤她。

　　赵嬛澈愣了一下，顿住了脚步。

　　反应过来之后，她不由上前去踢他，怒道：“你骗我！”

　　裴胤笑着躲过，解释道：“我是怕以我的名义递上帖子，你不好出来，只好如此。”

　　赵姑娘瞪眼瞅着他，虽然心中薄怒，却又难免雀跃，像是被关了多日的鸟终于放出了笼子，忍不住便想要撒欢。

　　于是，憋了半晌，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赵姑娘不觉上前一步，仰头问道：“你今日怎么没有伴随圣驾去春林苑？我小舅舅和表哥他们可都去了呢。”

　　裴胤看着她的眼睛，笑道：“我跟陛下告了假，这次圣驾游宴春林苑随行的人实在太多，前呼后拥的也没多少意思。”

　　闻言，赵嬛澈不由抿唇将裴胤打量了一下，不由地在心中又将他重新掂量了一番：

　　陛下的假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要来的，何况是这种皇家宴会，只要没病没残，没断手断脚的，三品朝上的官员都是必须出席的。

　　上一个敢这般无故缺席皇家宴会的还是她的大舅舅呢！

　　“姑娘，姑娘！你去哪里了？”

　　就在赵嬛澈出神的这个间隙里，小娇的声音忽然从府门内传来，由远及近。

　　赵姑娘心中一惊，迅速回神，飞速上前一把抓住裴胤的手，拉着就跑:“快走，快走，再迟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