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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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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萧承策的房间中回去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了。
是夜,月色极好,薄薄一层银沙般铺下来,朦胧可以视物。
赵嬛澈缓缓步上小楼,却没立刻进入房内,而是坐在廊道的美人靠上头发了一会儿呆。
屋内,萧承砚正在哄珉儿睡觉。
——自她回萧王府之后,珉儿就一直是她带在身边养。
于是短短的十日里,这位姑娘的两腮便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消瘦下去。
此刻,萧郡主去了半条命才终于将那小祖宗哄睡着了,正焉头焉脑地窝在榻上休息,一转眼间便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到月下独坐的赵姑娘。
于是她拎着裙角蹑手蹑脚地走到赵嬛澈身后,本想吓一吓她的。
“砚砚,别装神弄鬼,”状似神游天外的赵姑娘忽然幽幽地开口。
萧承砚将举起的双手放下,悻悻道:“背后长了眼睛吧。”
赵嬛澈不出声,仍静静地将目光放入暮色中。
萧承砚坐到她边上,顺着她的目光将小院内的花木瞧了个遍也没瞧出个新奇来。
于是她将手伸到赵姑娘的面前挥了挥:“澈儿,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裴胤,”赵嬛澈淡淡道。
萧承砚惊了,猛地将一张艳丽的小脸凑到赵嬛澈跟前来,兴奋道:“你这丫头半夜不睡觉,搁这儿思春呢?怎么着?跟姐姐说说,是不是对那裴侯爷动心了?是不是打算嫁了?”
赵嬛澈淡定地伸手将她的脸推开,然后缓缓地点点头,说话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赶明儿我见到裴胤的时候问问他愿不愿意入赘我们萧王府,如果他愿意的话,我就嫁他!”
说完,这姑娘攥紧了拳头狠狠地将栏杆一砸。
——砸完了之后才想起自己的胳膊是受伤的。于是这姑娘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龇牙咧嘴地抱着半残的胳膊转身进了屋子,丢下萧郡主一个莫名其妙地站在廊檐下头张嘴吃风。
屋顶上,某个裴护卫悲愤捧心:我家主子那般出众的人物能给你做倒插门?想得美!
捧完心之后,这哥们又从瓦缝里揪下一根草来叼在嘴里,一边嚼着一边蹙眉:完了,这姑娘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忽然这么苦大仇深,将主子恨得牙痒痒的?要不要给主子透个风声?好叫他做个准备先?
然而只思考了一瞬,裴九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厮翻了个身躺到屋顶上,将二郎腿悠闲地晃着:还是算了吧,这两位闹掰了正好,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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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受伤当日赵嬛澈警告了赵清璇不要将这事告诉赵老头。
然而,才过了没两日,某天早上赵嬛澈一起床,还没来得及吃个早饭,便有人来通知,说定国公哼哧哼哧地拎着大包小包的药物来访萧王府了,并且看着那架势颇有点要长住下去的意思。
赵嬛澈闻言,但觉眼前一黑,当即气急,将那只跛脚跺得咚咚响:她就知道这赵清璇靠不住!
吃完了早饭,赵嬛澈带着小娇偷偷从后门溜出去,准备回去国公府去找那赵清璇算账。
到了国公府大门口,她却犹豫地顿住了脚步,站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思忖了一时,她并不进去,只叫个门房去将赵清璇喊出来。
——她可不想又在里头遇到赵权赵老太等人,腻烦的慌。
等候的这片刻功夫里,赵嬛澈侧首吩咐小娇:“待会儿,等赵清璇出来了,你就在边上看着,一句话不对,就去给我将她打一顿。”
——赵姑娘受伤了,行动不便,带着小娇是做打手来着。
小娇点点头,将拳头握得咯吱响:“放心,只管叫她疼得恨不得从未生在这世上,却不会伤到她的根本。”
赵姑娘满意地摸摸她的脑袋:“还是我的小娇懂我的心思。”
说着她又转头去盯着大门口,然后不经意的一瞥间,这姑娘忽然发现离她们不远处的墙角里正缩着一个人,
其人生的五大三粗,一脸憨厚忠实的模样,穿一身暗绿色的绸缎华衣,却不甚合体,反显出些寒碜的意味来。
这人将身子藏在国公府的墙角,却不时探头探脑地往大门的方向望来,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见赵嬛澈看过来,那人不好意思地又将身子往墙角里缩了缩,然后不自在地冲她笑了笑。
赵嬛澈纳闷地问:“小娇,你看看墙角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你认识吗?”
问完,才想起小娇跟她一样,也是初来乍到,对这京城中的人物一样不熟。
于是赵姑娘抿了一下嘴,犹豫着要不要去问问,毕竟大白天的,这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国公府墙角,实在有些可疑。
“他叫周山,领宣武将军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身后窜出个人头来,幽幽地道,“他家祖上也曾有过从龙之功,可惜子孙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到了他这一辈渐渐没落,如今他也不过在朝中领个闲职,保证饿不着就是了。”
赵嬛澈和小娇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赵姑娘恼怒地回头,发现竟然是裴胤身边那个神出鬼没的护卫,于是她四下望望,见裴胤不在,她虎着脸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主子呢?”
裴九抱着手臂斜眼睨她:“别眼巴巴盼着了,我主子没来,我自个儿路过这里不成啊?”
赵嬛澈呸他一脸:“呸,谁盼着你主子了,他爱来不来。”
说完,她转头继续去盯着大门口了。
“你不想知道这周山守在国公府大门口是要做什么吗?”裴九仍旧抱手臂,斜睨着赵姑娘,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快来问我!
赵嬛澈沉住气,按捺住好奇心,就是不问。
小娇不争气,睁大眼看着裴九:“他躲那里做什么?该不会跟国公府里的什么人结怨,守在那里准备揍人的吧?”
她们是来打人的,便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她们一样蛮横。
“当然不是——”裴九将斜睨的对象改成了小娇,他拖长了腔调,故意卖关子,“其实呀,这个周山呀——”
小娇不错眼地将他瞧着,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好奇。
“小娇,”赵嬛澈不等那裴护卫将关子卖完,忽然一拉小娇的胳膊,“走,打人去。”
小娇一愣,回头看去,正见一个穿鹅黄夏衫的姑娘从侧角门走出来,然后站到台阶上四下望望,似在找什么人。
“赵清璇,”赵嬛澈当先一撸袖子就上了,气势汹汹地直问到她脸上去:“你还记不记得我那天警告你的话,你敢将那天的事说给祖父听,我就收拾你!”
赵清璇看着赵嬛澈这般横眉怒目的模样,也是一愣。
不过这回她倒是真挺委屈了,那日里回家她原本并未打算将这事说出来的。
但是五弟弟又小,又那么娇生惯养的。那日里受了那么大的惊吓,无论她怎么警告也是没用,一回家就是哭闹,嚷嚷得上下不安。
祖父知道后只随便盘问了几句,便从五弟弟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个大概。
事情都这样了,那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叫她去堵住五弟弟的嘴吧!
赵清璇皱了一会子眉,有心解释一下,但是最后却只将头一扭:“不是我说的!你爱信不信。”
说着她回头望府内瞧了瞧,然后又急急地去轰赵嬛澈:“你快些走吧,别呆在这里了!”
赵清玥一会子就要出门了! 不知为什么,她有点不想叫这两个人碰面,这才急急赶来,想先一步将赵嬛澈赶走。
见赵嬛澈一脸“信你才有鬼”的模样。赵清璇有些着急,不由又上前两步,拧着眉冲她道:“不是我说的就不是!你要不信去问祖父,现在就去问!别堵在这里,赶紧走!”
赵嬛澈怔愣,正思索是不是真冤枉了这位五姑娘,一抬眸间却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正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婷婷从门内走出。
那般娇花照水般的模样,那般前呼后拥的排场,不是赵清玥还是谁?
赵清玥才跨过门槛没几步,当先也一眼瞧见了赵嬛澈,不由得便是愣了一下。然而也只不过一瞬间,她立刻将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来,然后款移莲步,便要上前来给赵嬛澈“打个招呼”。
就在这时候,却忽见角落里窜出个人来。
定睛瞧去,原来竟是那个缩在墙后的周山猛地奔到赵清玥面前。
见到赵清玥,周山一时激动得面红耳赤,说话都不利索了:“赵……赵,姑娘,我是周山。”
赵清玥皱眉看着这个面目黝黑,明明二十多岁,长得却比她爹还老的男人,不由嫌弃地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不善道:“你做什么?”
周山见赵清玥怕他,愣愣地追随了两步,不自觉伸出手臂似要扶她一把,但是又手足无措地止住,他陪着一脸憨厚的笑:“你,你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他急得直抓头发,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我就是前日里请媒人来提亲的那个,就是周府的那个,我听说赵大人和赵夫人不同意。我……就是想问问姑娘你的意思。”
周山一句话刚刚磕磕绊绊地说完,赵清玥还未有所反应,赵清璇当先急了,她忿忿一跺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着,五姑娘将袖子一撸,转身就要冲过去。
“呦,等一等,”赵嬛澈忘了刚刚还准备将人家打一顿来着,她一把将赵五姑娘抓住,眸子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哎,这闹得是哪一出啊?”
赵清璇一时也是气糊涂了,竟然转头,愤懑地同她的“生平大敌”赵嬛澈抱怨起来了:“这厮自那日茶楼小聚的时候见到了我姐姐一面,竟厚颜无耻给惦记上了!还敢叫了媒人来提亲!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我姐姐那般天仙品貌,也是他能肖想的?父亲母亲都拒绝了还不死心,还敢在这里窥探冒犯我姐姐!果然是破落户里养出来的,丝毫不知礼数!”
“呦,”赵嬛澈悠闲地抱臂旁观,“果然好看的皮囊还是很有用的嘛,只见一面就能将人迷得这样!”
赵三姑娘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暗道,什么时候她也能只凭一张脸就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就好了。
那一头,赵清玥不由地又抬眸看了赵嬛澈一眼。一想到那贱人只凭着她舅舅的势就能得裴胤那般人物来婚配。而自己却只得这样粗俗鄙陋的人来提亲,她心中就揪得难受,甚至叫她觉得有些被玷污的恶心感。
于是她抬高了下巴看都不看周山一眼,只冰冷道:“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什么提亲不提亲的,婚姻大事父母做主,你不必问我。”
那周山见赵清玥这般态度,但觉心头一凉,急得额头直冒汗,恨不能将心掏给她看,于是他又急切地上前一步:“赵,赵姑娘,你……我会对你好的,是真的!只要你嫁给我,我们,我们一辈子好好地过日子,我绝不会再要别……”
“什么你们我们的!”赵清玥又往后退去,极力避开这个她认为“粗鄙至极”的人,她疾言厉色道:“你说话注意点,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一边说着赵清玥一边愤怒地往后头退去,没曾想一个不注意,脚后跟忽然绊到了门槛上,整个人一仰,眼看着就要往门槛内栽去。
“姑娘,小心,”周山疾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生生给拉了回来。
赵清玥控制不住,顺势往前一冲,整个人一下子扑进了周山的怀里。
身子紧贴这个男人的胸膛,鼻尖萦绕的全是这个男人身上挥之不去的腥膻味,赵清玥一瞬间都要疯了。
她尖叫一声,猛地将周山推开,自己控制不住往后一栽,狠狠地一屁股蹾到地上去。
周山一愣,下意识又要上前去扶,反应过来之后,却又生生顿住。
他手足无措地将她看着,一张大脸黑里透红,急得全是汗,他站在原地胡乱对赵清玥行礼,讷讷道:“姑娘,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极度的愤怒叫赵清玥的脑子一片空白,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被这个男人给玷污了,恶心得她都快吐出来了。
赵四姑娘惨白着一张脸,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那个男人,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人,快,快将这个登徒子给我打出去,给我往死里打!”